華箏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當然了。開開心心地過日子不好嗎?”


    陸冠英望了她好一會兒,由衷說道:


    “其實,我覺得你很了不起,能夠把日子過得無憂無慮,也是一種本領。”


    這話說的不錯,豈止是本領,還是很稀罕的那種呢。


    華箏卻忽然把臉一板,若有深憂。


    “我不是無憂無慮的,我現在就有一個很大的煩惱,得不到解決。”


    “是什麽?你不妨說出來,也許我可以幫你。”陸冠英滿臉都是好奇。


    華箏笑了起來,她說:“我缺少一個既見多識廣,又能帶我一起遊玩的向導。”


    陸冠英也跟著笑了起來,口氣顯得格外輕快,他說:


    “在下雖然沒有多少見識,但是對嘉興城還比較熟悉,現下又沒什麽事情可忙。你願不願意讓我陪你去玩?”


    “那再好沒有了。反正郭靖哥哥在裏頭苦練,我就不進去吵他了。”華箏又驚又喜,即刻躍上了馬背,“咱們騎馬去吧。你的馬呢?”


    陸冠英答道:“我不曾騎馬來此。要不你先等等,我去三裏外的馬市上買一匹?”


    華箏小嘴一噘:“那要等到什麽時候啊?”


    然後她略一思忖,說道:“這樣吧。你先上來,坐在我後麵,我們共乘一馬。”


    陸冠英麵上大窘,結結巴巴地說:


    “坐,坐在你後麵?”


    華箏一點都感覺到他的不安,繼續說道:“怎麽,你不想?那麽,讓你坐前麵好了。”


    “我覺得,我還是比較喜歡走路,”陸冠英抹了把額上的汗珠,“這樣吧,我來給你牽馬,也方便一路上給你仔細講解。”


    華箏喜出望外,忙點頭應允。陸冠英伸手執過華箏手中的馬韁,滿麵春風地往外走。堂堂歸雲莊的少莊主,太湖上一眾水匪的頭頭,居然給華箏充起了馬夫,真是不可思議。


    華箏又道:“其實我以前的煩惱才多呢,可是我現在太舒心了,都不怎麽想得起來了。因為我心裏最大的那一個願望很快就要實現了。”


    陸冠英腳步一緩。“是嗎?可否講給我聽聽?讓我也能為你高興。”


    “那有什麽不行?我跟你說,郭靖哥哥這次來中原,主要是為了辦三件事情。”華箏豎起右手的三根手指,“一是要報殺父之仇,二是趕赴他六位師父和一位道長伯伯訂下的一場比試,三是替我爹爹除去金國六皇子完顏洪烈。如今他的這些事情很快就要辦完了。過不了幾天,他就會和我一起回到家鄉,拜堂成親了。我的四哥急著回去,除了向爹爹交差,就是為了告訴爹爹這件大喜事。”


    啊,怪不得華箏現在還在中原逗留。原著裏頭郭大俠能把華箏打發回蒙古,就是因為他大仇未報,任務沒完成,又不知道還要耗費多少時間。如今一切都將圓滿結束,哪裏還有理由把華箏提前攆走呢?


    陸冠英停了步子,竟似愁容滿懷。


    “這麽快?”


    “這怎麽能叫快?你不知道我和郭靖哥哥能走到今天,有多麽地不容易。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可是我爹爹卻偏偏將我許給了桑昆的討厭鬼兒子都史……好不容易,爹爹打敗了桑昆,郭靖哥哥又為爹爹立下了汗馬功勞,我們才定下了婚約。可是沒有幾天,他就拋下我一個人,來中原辦事了……我日夜記掛他,總是不能放心,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這才一個人跑出來找他。”


    陸冠英呆呆地注視著,聽她說完,長歎了一口氣。


    “若有人為我如此,就算即刻死了,我也心甘。”


    華箏偏著頭道:“如果郭靖哥哥也這麽想,那就太好了。”


    “人人都說郭師叔好運氣,我卻從來沒羨慕過他。可是現在,我……”陸冠英突然說不下去了。


    華箏這才注意到了他的表情,既驚愕又有些替他難過的樣子。


    “咦,陸冠英,你的眉頭怎麽又皺起來了?這樣可不好。你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將來必定能找到一個真心待你的好姑娘。這樣吧,我到時候請你去草原上喝喜酒怎麽樣?我爹爹和我的幾位兄長,還有郭靖哥哥都會歡迎你的。”


    忽然一人叫了起來:“姐姐,你不要帶郭靖哥哥走!小姑姑會哭的。郭靖哥哥也會哭的。”


    我定睛一看,見是個鬢角插了一朵紫色小花的姑娘,拿袖子抹抹眼睛,作哭天抹淚狀。噢,傻姑這孩子也來了。她口中的小姑姑,應該就是蓉兒。


    陸冠英一手將傻姑拉住了,不讓她靠近華箏。


    “你這傻孩子,胡說什麽呢?我叫你去歇息,你怎麽不好好呆在房裏?”


    “大哥哥,我沒有胡說,”傻姑答道,“本來大家都好好的。可是姐姐來了之後,小姑姑就哭得很傷心,郭靖哥哥也不高興。還有爺爺和大姑姑,整天都板著臉,真的很嚇人。”


    “你為什麽這麽說?郭靖哥哥哪裏不高興了?”華箏秀眉微蹙。


    陸冠英連忙賠禮,說道:


    “華箏,這是我曲師伯的女兒,小時候受了驚嚇,腦子不甚清楚,盡說些癡話,請你不要生她的氣,也不要拿她的話當真。”


    傻姑辯解道:“你才盡說癡話呢,我腦子不錯的。”


    這時候突然聽到黃蓉格外尖利的聲音。


    “你回蒙古當你的駙馬好了,還來煩我這窮丫頭做什麽?”


    然後是郭大俠可憐巴巴的聲音:“蓉兒,你等等我!”


    再然後,就見到黃蓉氣呼呼地先走出店來,郭靖隨即跟出來,傻傻看著黃蓉,猶如被主人拋棄的可憐狗狗。


    呃,此時此刻,大門口窄窄的街道上擠了五個人,湊一桌麻將還有多。五人麵麵相覷,全都陷入沉默。


    奇怪,郭靖不是應該埋頭練功不理旁事嗎?黃蓉不是應該對郭靖跟華箏的婚約表示寬容和理解,並不無理取鬧嗎?我記得原著中她還承認郭靖和華箏是草原上的一對白雕來著,連黃藥師要殺華箏,她都不讓的。如今怎麽又不一樣了呢?郭靖和黃蓉都免去了重傷一次的劫數,六怪也沒有在桃花島殞命,按說不是沒矛盾嗎?


    對了,會不會正是因為沒有了生離死別的考驗,所以他們倆的感情並沒有深厚到時刻知道珍惜,懂得“隻要多呆一天,就多歡喜一天”這道理的地步;沒有了血海深仇的誤會和煎熬,所以他們倆心智的成熟期還沒有到來?那這兩個人,還能像原著裏頭那樣情比金堅嗎?


    此時天氣炎熱,因為小樓的另一麵靠水,因此小蟲子格外多,不斷在空中飛舞來去。


    傻姑“啪嗒啪嗒”地在空中打了幾下,叫道:“我們都好好的,就你討厭,跑過來搗亂!”


    華箏身子一震,突然開口:“郭靖哥哥,你是在練功嗎?”


    郭靖囁嚅道:“我,我是想練,可是心裏靜不下來。”


    華箏跳下馬來,輕聲問道:“為什麽靜不下來?你不是一向很能沉得住氣嗎?”


    “華箏妹子,我不該騙你。我,我隻是不知道怎麽和你呆在一處。”郭靖頹喪著臉說。


    不對吧?他們兩個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按說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了,還不知道怎麽相處嗎?我看郭大俠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不願意呢。


    華箏走到他的麵前,神情懇切。


    “郭靖哥哥,你為什麽這麽說?是我做錯什麽了嗎?我想對你說,你不要當我是成吉思汗的女兒,不要把我看得高高在上。我很快就是你的妻子了。不管你怎麽對我,都隨你的喜歡。如果我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你隻管說,我一定改過來。要是你不滿意,也任你打罵。”


    陸冠英驚訝萬分:“華箏,你……”


    華箏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


    “我早就聽說了,漢人是可以打罵自己的妻子的。這個我能夠接受。”


    媽呀,這個我都接受不了,她身為公主,居然能夠接受?難道喜歡一個人,就是變成那個人的奴隸嗎?


    郭靖默了半天,眼圈兒都有些紅了。


    “華箏妹子,你很好,是我配不上你。我根本不值得你待我這麽好。”


    華箏拉住他手,連聲道:


    “配得上,配得上!你是全天下最好的人,怎麽會配不上?我還記得,我四歲的時候,險些兒被桑昆家的豹子吃了,要不是郭靖哥哥你舍命救我,我也活不到今日。這份恩情我一直記在心裏,絕不敢忘。我們蒙古人受了別人的恩惠是一定要報答的。”


    郭靖回答道:“那不是我自己的意思。是我的七位師父叫我上前,告訴我他們隨後會用暗器射殺豹子,不會有什麽危險,我才敢去的。”


    啊,我的金刀駙馬,你的第一個成功居然不是智勇過人,也不是瞎貓碰到死耗子,而是被人命令才做的?


    華箏愣了一下,問道:“那你為什麽求懇我爹爹,叫他不要把我許給都史?”


    “因為每次一聽說都史那邊來人,你就不高興。而且我知道都史為人很壞,怕你嫁過去會受苦。”郭靖老老實實地說。


    “我高不高興,受不受苦和你有什麽相幹?”華箏瞬間拉長了臉,說話帶著哭腔。


    “我們自小一起長大,大汗一直很照顧我和我娘,對我們恩重如山。拖雷又是我的好安答。你就像我的親妹子一樣,我關心你就等於在關心大汗和拖雷……”


    華箏顯然大受打擊,難以置信:“郭靖哥哥,你一直隻把我當成妹子嗎?那,那道長伯伯抓到的雕兒,我當時說,咱們一人一隻,就是你們中原人說的‘比翼雙飛’的意思,你不是還點頭說好?”


    郭靖木木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我當時一直在想著馬道長飛簷走壁的功夫,別的沒在意那麽多。你說的什麽我根本就不知道。”


    華箏的神情十分委頓,最後她問道:“那麽我爹爹封你為‘金刀駙馬’,你為什麽沒有絲毫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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