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萌再一次靠近寧橙,小心翼翼的將她臉上被淚水和汗水浸濕的頭發撥開,望著她好似已經失了焦距的眼睛,終於崩潰的哭出了聲,眉毛、眼睛、鼻子全都皺在了一起,曲燁曾經取笑過她是他見過哭的最醜的女人,所以她後來隻學會了微笑,漸漸忘了怎麽哭。


    “寧橙……你是不是很痛苦……”


    筱萌話音才落,右手便被寧橙一把抓住,筱萌驚喘一聲,自牢牢被扣住的手腕處泛起的戰栗立刻遍布了全身,筱萌驚恐的看著寧橙,從寧橙的力道上可以感覺到她有多痛,她的手心充滿了汗水,手指的溫度卻像是死了般的冰冷。


    寧橙好不容易攢了一些力氣,斷斷續續的說著什麽,筱萌湊過去一聽,隱約分辨出她是在說:“我們沒有算計你,曲燁是真的愛你的。”


    曲燁那張充滿愧疚的臉又一次浮現在腦海裏,還有那些被他珍藏的照片……


    筱萌崩潰的揮開寧橙的手,雙手捂住耳朵大叫:“你騙我!你到這個時候還要騙我!他根本就不愛我!”


    有人說,“假如你得不到所愛的,就要學會愛已經得到的。”


    筱萌第一次聽到這句話時便覺得那是最無奈的愛。然而當她得到了所愛,並且愛著已經得到的一切時,卻發現“得到”才是這世界上最無奈的手段,“所愛”也可以是單向的。而最可悲的是,因為得到,所以痛苦,得到了再放手,便不如從未得到。


    想到這裏,筱萌泣不成聲。


    寧橙再也能力攢足一句話的力氣,逐漸陷入昏迷。


    邵承趕來時,便是見到這樣的場景,筱萌哭的接不上氣,一句話要分四五次才能說完,而寧橙,攤在白色的床單上,氣若遊絲。


    邵承在來的路上已經叫了救護車,他什麽也沒有說,抱起寧橙就往外跑,筱萌慌亂的跟了上去。


    在救護車上,筱萌急切的解釋著來龍去脈,把臉埋在膝蓋裏,始終不肯抬頭,邵承一句話都沒有說,隻是沉默的坐著。


    筱萌又急又怕,她不知道為什麽會弄成這樣,更不知道自己以後該怎麽辦,曲燁被她趕走了,寧橙隻剩下半條命,邵承又什麽都不說,好似眨眼之間,她成了最孤立無緣的可憐蟲。


    她想,寧橙真可恨,可恨的不再隻是陪襯,就像寧橙說過的那句話一樣,“這世上沒有永遠的女配角,隻是還沒有遇到男主角。”在她以為自己擁有一個好哥哥和一個好老公的這四年裏,一直從未質疑過自己女主角的地位,卻不料她隻是活在自己世界裏的女主角,以及寧橙身邊最稱職的女配角。


    臨到醫院前,寧橙曾經醒過來一次,意識仍舊恍惚,她知道有人握著她的手,那個感覺是邵承的,既陌生又熟悉,她還知道,有人擦掉了她的淚水,不停地吻著她的眼睛,嘴唇很冰,在她的睫毛上輕微的抖動著。


    寧橙試著開口,他的耳朵離自己很近。


    “你要說什麽?”


    寧橙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一直埋著頭的筱萌卻稍稍抬起了臉,露出紅腫的眼睛,聲音悶悶地發出:“我想,她是在說……對不起。”


    寧橙好似很安心有人替她開口一般,再一次昏了過去。


    “我知道,我都知道……” 邵承低聲的呢喃著。


    再次醒來,手術已經結束,寧橙虛弱的看著趴在病床前的邵承,又看了看在不遠處沙發上睡著的筱萌,意識回到了四年前的一天,那天同樣陽光明媚,也是邵承將她抱上車,她痛苦的□□著,又在醫院任性的哀求邵承不要讓醫生割開她的肚子,拿走任何東西。


    想不到這個折騰了她四年的慢性闌尾炎還是被根除了,就像她和邵承一樣,似乎早就注定了,強扭的瓜是不甜的,搶來的愛情也是要還的,該發生的始終是要發生的,該失去的也終歸是要失去的,沒有人能逃得了。


    曲燁就是在這個時候進來的,驚動了邵承和筱萌,寧橙緩緩閉上眼,好似聞到了一股酒精味兒,接著便是筱萌的哭聲:“你怎麽這時候才來!”


    曲燁說:“你為什麽偷我的手機……寧橙她,怎麽樣了?”


    筱萌低叫:“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接著就是一陣捶打聲。


    直到邵承吼了一句:“夠了!出去!”


    病房裏寂靜幾秒,接著是曲燁和筱萌的離開關門的聲音,又過了一會兒,邵承歎了一聲,恢複溫度的大拇指擦過寧橙的眼角,說道:“剛做完手術,不能哭。”


    寧橙睜開眼,那裏深深地埋著絕望。


    “你都知道了。”寧橙無聲的吐出一句話,但她知道邵承可以依據她的嘴型分辨出。


    邵承沉默良久,沒有說話,隻是牽起她空蕩蕩的手,放在嘴邊輕吻了一下,然後又從褲兜掏出手術前取下的婚戒,緩緩套上她的無名指。


    邵承的吻,再次落下,溫熱的呼吸拂過婚戒和無名指,令寧橙終於難以麵對,閉上眼,好像又見到了四年前的自己,以及邵承。


    那年,寧橙二十四歲,她將當年的五月十五日定為人生中最美的紀念日,不是因為紀念自己找到第一份全職工作,也不是因為曲燁終於有機會參加攝影展,更不是因為新同事筱萌要和她做朋友,隻是因為她遇到了一個男人,一個單憑眼神就足以令她臉紅的男人。


    若要給這件事加上人物、時間、地點,寧橙會說,那是在她最美的時候,遇到了一個最對的人,雖然緣分開始於在她剛入職的公司後巷。


    &&&&&&&&&&


    任何一個感情生活始終空白的女人都可能會這樣說:“我要是想嫁,有的是機會。”但女人都是矛盾的,找男人結婚容易,找個稱心如意的男人生活卻很難。


    “吃飯、睡覺、□□,那叫生存,飯吃得香,覺睡得安,愛做的盡興,那才叫生活。”


    當然,這隻是寧橙一廂情願的想法。


    對於寧橙來說,找工作比找男人難得多,盡管她連個初戀也沒試過,甚至早就過了初戀的年紀,但是她仍認為女人找男人是不難的,最起碼她可以用找一份工作的時間找到十個男人。


    寧橙說,戀愛不能多談,否則越談越沒法談,挑來挑去最後隻會挑著最差的那個。


    但是認識寧橙的異性都認為,像寧橙這樣的女人還能保持單身主要是兩個原因,一是有人當了看門狗,二是她太過心高氣傲。


    女人心高氣傲那定是有本錢的,沒本錢怎麽傲呢,至於看門狗,那大抵是因為她最無話不談的朋友恰恰是個男人吧,社會上給這種人起了個頗文雅的名字,藍顏閨蜜。


    寧橙的藍顏閨蜜本名曲燁。


    曲燁,愛好攝影,但不是職業攝影師,雖然他一直想辦個個人影展,但沒錢也沒關係,所以始終停留在想的階段。


    曲燁喜歡偷拍,光明正大的偷拍,你若是被裝進鏡頭裏了可千萬別惱,惱了也是白惱,不過大多數被偷拍的人也不會惱,因為很快就會發現藏在鏡頭後麵的那張臉是很撩人的。


    曲燁拍照的時候喜歡嘴裏叼根煙,不往肺部吸,隻是用來汙染空氣的,而且他會皺著眉,很不耐煩的看你一眼,假如你打攪了他。


    你問他,你叫什麽?


    他心情好時會說,“曲燁,曲燁的曲,曲燁的燁。”連個名片也沒有。


    或者他心情不好,就會說,“曲有誤,周郎顧的曲,華才方燁燁,王道正平平的燁。”讓你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哪個曲,哪個燁。


    女孩們都叫曲燁“壞男人”或“無賴”,她們說她們就喜歡這種氣質壞壞的男人,隻要不是長壞了的。


    可是這樣一個看似很壞話又不多的曲燁,在寧橙麵前卻像一隻哈巴狗。


    為什麽呢?


    因為寧橙說話太噎人,典型的ab型血批判家。


    倘若用印象派的表現手法描述寧橙和曲燁,那多半會是一個閉著眼睛卻仰頭看天的女人,牽著一隻哈巴狗吧。


    曲燁問寧橙,怎麽一直不找男朋友,是真的相信命中注定,還是對他有意思不好開口?


    寧橙笑道:“對你我可下不去手。”


    曲燁最不滿的就是這一點:“就算你對我下不去手,總得找人練練手吧,戀愛可不能光靠本能。”


    寧橙斜了他一眼,看向窗外:“你當這個是人才市場招聘麽,找工作要看經驗,越豐富越好,交朋友、結婚可不能一回生二回熟,經驗越多越不值錢。”


    然後她指了指周圍環境:“你看這附近怎麽樣,路不算太寬,也不是主要交通幹道,但是走幾步路就有地鐵站,整排寫字樓下還有美食街,中、西、日、韓餐都有……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對麵樓的後巷很少有人經過,又沒有路燈……”


    曲燁順著寧橙的講解掃了一圈:“你的新工作在這附近?”


    寧橙掏出筆記本在上麵畫了幾筆,然後遞給曲燁:“按照這個路線,我每天隻要用四十分鍾,從公司走到地鐵站五分鍾,入站、出站、等車十分鍾,隻要坐三站地,再走一百米就是我家”


    寧橙這種將任何事都能規劃的完善妥貼的女人,對曲燁來說是很可怕的,他是浪子,是b型血射手座的浪子,除非是想不開了才會找這樣一個女人過日子。就像他新換了一部手機,托朋友從香港帶回來的最新款,剛上手就向寧橙展示,寧橙卻冷冷的掃了一眼說:“手機不就是用來打電話和發短信麽?”


    曲燁笑出一口白牙:“這部手機聽歌音質好,玩遊戲帶電時間長,還有導航係統……”


    “哦,想聽歌的話可以買張正版cd,你聽的那些流行歌曲還分音質麽?玩遊戲?一個整天玩電腦的人會玩幾個小時手機遊戲?導航係統……你是有多路癡?花幾塊錢買賬地圖全北京都能走到,要是連它都不能幫你,導航係統也不能。”


    曲燁心想,他真是瘋了才會和寧橙討論這些,但他卻沒把握下回不會和寧橙說。


    所以說,關係最好的朋友通常是最愛損你的,還要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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