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驊股份有限公司創意部策劃助理,是寧橙找到第一份全職工作,說是助理,其實就是打雜小妹,就像是美發店的洗頭小弟一樣,辛苦的熬一段時間興許能升職,當然還要看個人天賦和領悟能力。


    幾個月前寧橙也曾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但就因為那老板的一句話:“你一個女孩子出來奔波辛不辛苦啊,要不要我照顧照顧你?”寧橙辭職了。


    辭職沒幾天就聽說老板在公司裏養情人的事驚動了老板娘,老板年一鬧就把公司大換血,寧錯殺莫放過,因為女人的疑心病是很極端的,正室捉奸看誰都像是第三者。


    這家元驊股份有限公司的老板也是個男的,同樣也結婚了,但這世界上男老板實在太多了,寧橙總不能以此為篩選標準。


    索性,老板於本生看上去很正派,還因為他娶了一個大自己十歲的女人為妻,他追妻的故事還上過某談話性節目,感動了不少人。


    衝著這一點,寧橙覺得這家公司是有前途的,雖然數來數去還不到二十個員工,但她依然肯定留在這裏是比去一些大公司有發展的。


    麵試的最後一關是於本生,公司裏每一個員工要進門都要和他談上半個小時,他不問你工作經驗,也不問你學曆,那些都寫在簡曆上了,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吹噓過的。


    於本生會讓你講故事,在你講述的過程中他會不斷提問,便是要看看你的思路被打斷時還能不能自己找回來,或是被他牽著鼻子走,或是看似被他牽著鼻子走實則講故事更豐富的延展下去。


    按照於本生的用人標準,一個人的故事裏包含了他的經曆、學曆和能力,而能看出這些的於本生,也必定是有閱曆的。


    於本生問寧橙第一個問題時,她的故事正說到從她家到公司是需要四十分鍾,她很有時間觀念,在這附近求職也是為了避免遲到。


    “可我這家隻是個小公司,我看你在我這裏屈就不了多久,美女都是眼高手低的。”於本生說這話時,順手點開了windows自帶的空當接龍,並不避諱寧橙。


    寧橙掃了一眼,說:“大公司練人,小公司磨人,我沒經驗,還沒有被練的資格。”


    這時,於本生叫了一聲:“哎呀,這步走錯了,又死了。”然後看向寧橙:“這個遊戲叫空擋接龍,我和一個朋友比賽,玩一百局統計一次,看誰的贏率最高,我就沒贏過,他有時候連一盤都不輸。”


    寧橙笑笑:“我想他是用了秘籍的。按住ctrl+shift+f10鍵,可以終止死局,而且不會被記錄。”


    於本生半信半疑的試了一次,果真如此。


    看似屈就不了多久的美女第一天就幫於本生解決一個難題,但外麵那些員工都沒做到這一步,或者說他們根本沒有解決問題的意識,雖然這根本就不算個問題。


    那麽,他為什麽不暫且留下這個人呢?


    寧橙正式報道的那天,於本生不在,她坐了一天的冷板凳,聽說有人坐過三天。


    一個同事說,她的工作要等一個叫筱萌的人來安排,筱萌現在正在上海出差。


    寧橙四周看了一眼,有人在睡覺,有人在看小說,有人在講電話,聽說這些人裏資曆最老的待了五年,最輕的來了一個月。


    剛來一個月的躲在電腦後麵假寐,時不時抬頭看一眼,確定平安無事再繼續睡。


    來了五年的正一邊講電話一邊剔牙,又笑又吹牛,好像於本生不在他便是最大的管事者。實際上他也的確是,他叫張力,據說是個花花公子,最近剛換了女朋友,正打得火熱,說不準就要婚了。


    寧橙突然覺得,她之前所謂的小公司磨人是有些一廂情願的,這就好像是珠寶打磨一樣,好的寶石要交給好的技師打磨,倘若找錯了師父,那就要磨壞了。


    臨下班前,那個交代過筱萌去處的同事又告訴寧橙,筱萌明天從上海回來,然後話題一轉:“你會玩牌麽?升級,拖拉機。”


    寧橙還沒說話,那人又說,“不會沒關係,我教你,我們這裏有個規矩,中午吃飯前先來一輪,輸的兩個負責跑腿買當日的午飯。”


    寧橙的回答是:“我不會玩,我就不參與了,我自己帶飯了。”


    那人說撇撇嘴,好似寧橙很不上道:“我知道你帶飯了,要是輸了也一樣,不能不玩。”說完回頭一看其他人:“我說的對吧!”立刻招來兩三聲應和的。


    這個頂著板寸頭提到以牌會友的人叫方豔,不說她的名字寧橙還以為這是個男人,但是早上聽她捂著肚子叫喚“當女人真辛苦”時,才醒悟過來這是一個月月有親戚來的女人。


    一天熬下來,寧橙對這家公司的印象很不好,從早上報道開始到下班打卡,她一直在暗中扣分。


    同樣,公司裏的同事們對她印象也不好,這姑娘又冷,又傲,又不會笑,不合群,不聊天,還不會偷懶,除了突顯她自己的絕世而獨立,也突顯了別人的庸俗而抱團。總而言之,在寧橙眼裏,這些人是烏合之眾,而在烏合之眾眼裏,寧橙是需要提防的,因為不和同事打成一片,就很有可能發展為老板的眼線。


    第二天一早,寧橙按掉鬧鍾,眯著眼躺在床上考慮了三分鍾,還是決定如期上班,就算是最後一天,也要和於本生打個招呼。就算於本生不在,也可以和那個筱萌說。


    在上海采風的曲燁,從電話裏得知做事周密謹慎且隻上了一天班的寧橙即將要辭職時,他說:“怎麽這世界上的姑娘們都當自己是公主嗎?”


    言下之意,她很嬌氣。


    寧橙聲稱自己從來不相信“公主”的存在,她隻相信自己,卻很快被曲燁打斷。


    曲燁說,一個老盼望著英雄會從天而降的女人是沒資格說這話的,自古以來英雄都被公主招贅了,寧橙給自己定的目標就說明了她也是這麽想的。


    寧橙不和曲燁辯解,這個話題已經被他們討論過無數次,依然是他諷刺他的,她堅信她的,根本不會有結果,就像天底下所有最好的朋友一樣,當被對方說中了心事,她也隻會選擇輕哼一聲來個死不承認。其實,在寧橙堅信這世上有英雄的同時,也知道英雄是不會出現在她麵前的,不過後麵半句是沒必要告訴曲燁的。


    於是,寧橙抱著“這是最後一天”的心情再次走進了元驊股份有限公司的大門,卻沒想到這一進就是四年,而早上那短短三分鍾竟然改變了她的一生。


    承曲燁吉言,寧橙很快遇到了她的英雄。


    寧橙一到公司,就聽說那個筱萌已經來了,在最角落的辦公室裏。寧橙敲了三聲門,裏麵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叫她進去,屋裏的女孩正背對著她蹲在地上,在幾個大紙箱子裏奮力找資料。


    “你好,你是新來的,寧橙?”筱萌回過身,仰頭笑著。


    寧橙左右看了看,沒有能下腳的地方,隻好站在門口說:“你是筱萌麽?我有點事想和你說。”


    筱萌站起身,寧橙這才將筱萌看清,身材比自己矮一點,白一點,瘦一點,五官清秀,乍一看也就十六七歲,嘴邊有兩個酒窩,笑不笑都顯得很親切,這種女孩在人際交往中總是占著優勢,即便生氣也不會咄咄逼人。


    “我是來跟你打招呼的,我想我不能勝任這份工作。”


    筱萌呆了一瞬:“可你不是剛來嗎?”


    筱萌越過寧橙將門關上,走回來將椅子上的資料抱到桌上,寧橙見狀,也如法炮製,兩個人終於可以坐下了。


    “你找到下家了?”


    寧橙搖頭。


    “哦……那你今天能不能幫幫我,我會跟會計說給你開兩天的錢,你看行嗎?”筱萌指了指地上的箱子:“隻要幫我把這些東西分類。”


    寧橙盯著那幾個紙箱子看了一會兒,在筱萌已經開始後悔提出請求的時候,說道:“我想一天是幹不完的。最快也要三天。”對於分類工作,寧橙很有心得。


    聽筱萌發出了一聲哀嚎,寧橙問:“你怎麽不找其他人幫你?”


    筱萌攤攤手:“這個公司最大的特色就是大爺多,外麵那些人都是請不動的。”


    也不知道是筱萌沒心機,還是她看準寧橙不會泄密,很快將公司現狀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全公司上下十八個員工,有三個已經遞交了辭職信,剩下的也都處於“我真不想幹了”的狀態,其中最招搖的就是方豔。


    方豔是個高調的人,三個月前就嚷嚷著要辭職,到現在還沒登陸過任何招聘網站的頁麵,一周前就宣傳說男朋友要帶她去吃日本料理自助,至今卻隻吃過超市裏的壽司外賣。不過據可靠消息說,方豔的男朋友欠了筆巨款,每個月都要她補貼才能過活,所以方豔在短時間內是不會辭職的,因為像她現在這樣又有錢賺又不用幹活的職位,除了當二奶也實在難以找到更合適的。


    第二招搖的非張力莫屬,張力的業務能力很強,口若懸河,有一種可以將小事擴大一百倍宣揚的能力。假使他正在談一筆價值二十萬元的單子,他會說隻要談下來五十萬到手不成問題,假使他已經拿到了這張單子的合同,他又會說他已經給公司賺到了兩百萬,等等。可能就是這樣,他才能追到現在的女朋友吧,聽說那姑娘之前的男朋友是個金領。


    寧橙問:“難道這家公司的存在就是為了養一群米蟲麽?”


    筱萌點頭:“目前是這樣的,不過養不了多久了。”


    這份工作是筱萌的朋友介紹的,剛來的時候筱萌也心存疑惑,覺得這家公司岌岌可危,很可能連下個月工資都付不出來,更保不齊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於本生哪天就會突然消失。後來才從朋友的口中得知這家公司是於本生剛接手的,所有員工都是曆史遺留問題,隻除了剛來兩個月試用期還未滿的筱萌。也就是說,除她以外,所有人都有可能被處理掉,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不管是最了解公司賬目的財務,還是元老級人物張力,或是正處於經濟危機中的方豔。


    筱萌說:“咱們都是於本生親自麵試進來的,和他們不一樣。”


    言下之意便是,隻要她們不同流合汙,早晚有當家做主的一天。


    當然,這些也有可能是筱萌個人樂觀的想法。


    不管如何,寧橙決定今天暫時留下幫筱萌折騰那些資料,最起碼將分類的技巧教給她,等下班後回了家靜下心來,才考慮筱萌話中的可信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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