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是什麽?


    是少年時的鮮衣怒馬,仗劍天涯;


    是壯年時的豪言壯誌,快意恩仇;


    是中年時的拔劍四顧,往事如煙;


    亦或是暮年時的瞻前顧後,廉頗老矣?


    大概沒人真正說的清楚,每個人的江湖都不一樣,但每個人都在同一個江湖中。


    陸玄通年輕時在江湖中也算的上是聲名赫赫,因家境頗豐又仗義疏財,江湖中人大多戲稱他為陸財神。他平生最喜各種名劍,故三十歲那年斥巨資打造了這座名劍山莊,專門收集流落在世間的名劍,至今已有十年之久。


    這一日,名劍山莊中來了一名不速之客。此人身高僅五尺左右,頭戴一頂十分大的鬥笠,鬥笠壓得很低,將麵容遮蓋的十分嚴實,身後背了一個用麻布包著的細長狀的東西。


    山莊的仆人見此人形跡可疑,不願放他進來,將他攔在了山莊外麵。這帶著鬥笠的人倒也沒惱,隻是拍了拍身後的東西說:“久聞名劍山莊陸莊主最好收集天下名劍,在下前些時日偶然得此劍,感覺並非凡劍,特來請陸莊主鑒賞一二。勞煩小哥通報一聲。”


    那守門的仆人心中也知道自家莊主的性子,若當真趕走此人,日後莊主知道可能因此錯過了一把好劍,說不得自己要受些責備,反正自己也不會識劍,若這劍真是些什麽破銅爛鐵,莊主倒是也不會因此責怪自己。


    “那你在這裏等著,我先去稟報莊主。”仆人說著,轉身向莊內走去。


    戴鬥笠的人駐足等了約有一炷香的時間,仆人方才回來,向那人招了招手說:“我家莊主請你到莊內敘事,跟我進來吧。”


    那人並沒有多說話,隻是默默跟在仆人後麵,仆人也不是個多話的人,這一路上兩人竟是一句話都沒有交談。


    待到正堂處,隻見有一儀表不凡之人在正座上,正是名劍山莊的莊主陸玄通。見到仆人領來戴鬥笠的人,陸玄通連忙起身,笑著對來人行了個禮說:“在下陸玄通,是這名劍山莊的主人。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那人伸手向下壓了壓鬥笠,似乎生怕別人看見他的相貌一樣,沙啞著嗓子說:“在下不過是一山野村夫,這種阿貓阿狗一般的名字怕是入不了陸莊主的耳朵,陸莊主還是先看看劍吧。”


    說完,這人將身後的麻布解開,將裏麵的劍取了出來,雙手遞到了陸玄通的麵前。


    陸玄通實在是愛極了劍,也顧不上麵前這人怪異的言行,伸手接過那柄劍,細細觀摩了起來。


    劍鞘的樣式極為古樸,不似是近些年的手藝,首端刻著兩個字“夫子”。劍柄被纏上了不知多少圈布條。劍身長約兩尺半,比尋常之劍略短一些。劍雖尚未出鞘,但是陸玄通已感覺到絲絲寒氣,從劍鞘中滲出。


    陸玄通伸出手輕輕握住劍柄,隻稍稍將那劍拔出一點,寒光乍現,大堂之中仿佛溫度都驟然降了下來。陸玄通見到這劍身,臉色一變,忙把整支劍從劍鞘中拔了出來。


    “這竟是一柄青銅劍?”陸玄通驚呼道。隨即他似是想到了什麽,用力吸了吸鼻子,聞到了一絲之前沒有察覺到的土腥味,眯著眼睛上下打量這戴著鬥笠之人。聲音有些發冷:“你到底是什麽人?”


    那人低著頭,全然沒有看見陸玄通的神色,但是卻也聽出來陸玄通語氣中的不善。他沒有回答陸玄通的話,隻是問道:“陸莊主覺得這劍如何?”


    陸玄通冷哼了一聲:“劍是好劍,可是這來路,怕是不正!”說完,陸玄通收劍回鞘,將那劍擲向了鬥笠人。


    鬥笠人倒是也沒有慌張,伸手接住劍,說:“陸莊主倒是機警,怕是已經猜到了在下的身份。”


    “不過是些挖墳掘墓,有損陰德的鼠輩!也好意思說身份?”陸玄通冷笑著說。


    原來這戴鬥笠的人是一名盜墓賊,不知從哪個古墓中摸出了一柄青銅劍,又聽說陸玄通專好收集名劍,就帶了這劍來到名劍山莊,想要把劍賣與陸玄通。


    那盜墓賊嘴裏發出一陣怪異的笑聲:“我知道陸莊主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人物,看不上我這樣卑劣的小人。不過,就算您陸財神不要這把劍,也還會有王財神、李財神願意從我手裏買走它。我想您一定不希望這把寶劍明珠暗投吧。”


    陸玄通聽後麵露猶豫之色,沉默了好一陣子,最終歎了口氣說:“唉,陸某人平生最大的愛好就是收集這天下名劍。你這劍雖是來路不正,可我也無法眼睜睜看著這寶劍從手中溜走,被他人所得。”


    “阿福,帶他去領錢吧,他要多少便給他多少。”陸玄通說完揮了揮手,不再看盜墓賊一眼,轉身離開了。


    那盜墓賊被叫做阿福的仆人領著向庫房走去,路上迎麵碰上一名十二三歲的少年,眉眼間有些許陸玄通的影子。


    阿福停下腳步,向少年行了個禮:“少莊主好。”


    盜墓賊隻好也停下腳步,在阿福身後一言不發,卻依舊沒有將頭抬起來。


    少年點了點頭,笑著問:“福叔這是做什麽去?”


    “這位客人賣給莊主一柄劍,老奴正要帶他去庫房支錢。”


    少年聽後笑著向盜墓賊點了點頭,不過盜墓賊低頭不語,並沒有注意到少年的舉動。


    少年也不再停留,自言自語著離開了:“爹爹怎的又買了一把劍?這破銅爛鐵的,有什麽意思!”


    那盜墓賊注意到這少年腳步虛浮,似是全然不會武功的樣子,又聽見他的自言自語,心中不免覺得好笑。想不到這名劍山莊的莊主愛劍如癡,少莊主卻對此毫無興趣。不過盜墓賊也不是個多嘴的,並沒有說些什麽,隻是繼續跟在阿福後麵去庫房拿錢。


    陸玄通心中對於這青銅劍的來曆還是有些許芥蒂,但是又實在是喜愛此劍,心中很是煩悶,坐在書房裏久久不能靜下心來。


    突然一陣敲門聲響起,還沒等陸玄通說話,書房的門就已經被人推開,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從外麵探頭進來。


    見到那少年,本有些煩悶的陸玄通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是信兒啊,來找爹爹做什麽?”


    來人正是陸玄通的獨子陸信,陸信推門進來,笑嘻嘻的說道:“才不是來找爹爹的,信兒是來找書看的。”


    聽了陸信的話,陸玄通無奈的笑了笑。陸玄通愛劍如癡,不僅隻是愛劍本身,也愛各種劍法。少年時拜過不少名師,也算的上集百家之長,終於創出了屬於自己的劍法,在江湖中也頗有些名聲。


    陸玄通一手創立的名劍山莊和一身本事自然希望有人來繼承,可是事與願違,他唯一的兒子卻對舞槍弄棒之事絲毫不感興趣,唯獨喜歡舞文弄墨,與陸玄通完全相反。


    陸玄通對愛子又頗有幾分溺愛,也不強求陸信一定要繼承自己的衣缽,但一有機會便會對陸信講些江湖趣事,試圖引起陸信習武的興趣。


    可惜陸信聽故事倒是聽得津津有味,可一說要習武,便會隨便找個借口溜走。


    陸信隨意瞄了一眼放在書桌上的青銅劍,又看了一眼父親,注意到父親似乎有些煩悶,不禁出聲詢問:“爹爹今日不是得了一柄好劍,為何看上去並不十分開心?”


    “劍是好劍,隻可惜來路有些不正。”


    “如何不正?”


    “今日前來賣劍之人,乃是一盜墓賊。”


    “啊!”陸信聽後驚叫一聲,麵露嫌棄之色,“爹爹怎的從這種人手中買劍!那這劍豈不是......”


    “唉,為父也知道,可是正如那盜墓賊所說,就算我不留下此劍,也會有別人買走,又有什麽區別呢?”


    “有區別!”陸信顯得有些激動,“至少可以問心無愧!”


    “說起來容易,等你長大了,便知道這世間哪有那麽多問心無愧。”陸玄通伸手摸了摸陸信的頭說。


    “若長大便是要去做虧心之事,不能堂堂正正做人,那信兒情願不要長大!”說完,陸信甩開了父親的手,氣呼呼地離開了書房,留下陸玄通一個人苦笑。


    之後幾天的陸信一直在與父親賭氣,除了必要的問候以外,一句話也不與陸玄通多說,吃飯的時候也是令下人將飯菜送到屋裏獨自吃。


    陸玄通也隻當是小孩子鬧脾氣,沒有多與愛子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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