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節後,宛娘對蕭瀟的態度有些微妙的變化,蕭瀟不明所以,隻是覺得現在比以前自在些。北方局勢不穩,宛娘很是牽掛柴榮,蕭瀟覺得有責任開解她,但一想起方羽,心頭總是鬱鬱,一半時間倒是宛娘在開解她。宛娘對柴榮的能力和信用頗有信心,蕭瀟的希望也就日漸高漲,也許,下一刻就會找到他。


    宛娘很好奇方羽是個什麽樣的人,蕭瀟樂得有人聽她說話,把過去有趣的事一件件講來,和宛娘一起笑一通,心頭的煩悶減輕不少,思念卻越發濃烈起來。


    宛娘為了讓她散心,拉她到白馬寺上香求佛。鍾磬聲聲,香煙繚繞,仿佛真有讓人安定的力量。兩人從廟裏出來,日已西斜,兩人在大路邊的一家茶肆休息,夕陽照著路上飛揚的灰塵,瑰麗中顯著寥落。


    忽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蕭瀟不經意地向外望去,幾匹駿馬自北而來,速度太快看不分明,蕭瀟的心卻狂跳起來。不知不覺出了茶肆,走到路中央,視線牢牢鎖住最前麵那個黑衣騎士。這種熟悉的想要落淚的感覺。然而那幾匹馬風一般地從她身邊過去了,絲毫沒有停頓。蕭瀟失魂落魄地轉身,腿一軟,跪在地上,鋪天蓋地的心痛,淹沒了她所有的知覺。羽,怎麽可以再次失去你。


    有人扶住她的肩膀,急切地說著什麽,那聲音遙遠的就像天際的風,她隻聽見那嗒嗒的馬蹄聲越來越遠,終於忍不住像孩子一樣哭起來。


    忽然耳邊那聲音沒有了,馬蹄聲停了下來,蕭瀟抬頭,那幾匹馬停在當路,馬上的人正往這邊望來。淚眼朦朧中,也看得清那魂牽夢縈的眉眼身形。那騎士一抖韁繩,馬兒嗒嗒地返了回來。蕭瀟一躍而起,推開宛娘的手,向他跑去。


    下一刻,她騰空而起,落入一個堅實而溫暖的懷抱。蕭瀟全身的細胞都在幸福地呻吟,唇邊隻來得及發出一聲快樂的嗚咽,就被另一雙溫軟而熱切的嘴唇堵個嚴實。昏昏沉沉間,什麽都不想,什麽都想不起來,隻用盡全身力氣抱緊他,隻知道羽就在身邊。


    清醒的時候,風在耳邊呼嘯。蕭瀟把頭靠在方羽胸前,一聲不響地聽著方羽狂亂的心跳,淚流滿麵。羽,我願意現在就死去,隻要和你在一起,隻要時光停駐。


    風聲漸漸遠去,馬停了下來。方羽抱著她跳下馬,低頭吻她的淚痕,她的眼,她的鼻,她的臉,她的唇,狂亂的仿佛天崩地陷,蕭瀟覺得自己無法呼吸,就快要暈厥過去,卻一點都不在乎。


    那一天,兩人在山坡的草地上相互偎依著坐了很久,十指交纏,看日影移動,聽彼此的心跳呼吸。太陽終於落山,巨大的陰影籠罩下來,蕭瀟打個寒戰,方羽更緊地抱抱她,說:“冷嗎?”


    蕭瀟轉頭看著他,目不轉睛地,仿佛大夢初醒。 顫顫伸手撫上他的臉,啞聲說道:“你瘦了。”話音未落,淚珠又開始在眼中打轉,“我好想你。”


    方羽一把把她抱在懷裏,抱的好緊好緊,蕭瀟覺得渾身骨頭都要碎了,聽他在耳邊一字一句說道:“我找了你那麽久。”


    方羽一路信馬由韁,早已跑出去離開封很遠。當晚在附近找了一個農家住下,一晚上說不完的話。蕭瀟聽說方羽早來了6年,又是吃驚又是心疼。


    方羽吻著蕭瀟的頭發,說道:“當年我被陳摶道長救下,找遍華山也沒有找到你,後來我就離開華山,繼續找你。”


    蕭瀟翻身坐起,滿是震驚地問道:“師父?我問過他,他說救我的時候沒有看到其他任何人。他騙我!”


    方羽把她拉回自己胸前,把玩著她的頭發,冷哼一聲:“文字遊戲。”


    蕭瀟黯然,悶聲說道:“師父為什麽這麽做?他對我們的事到底知道多少?”拍拍方羽胸口,“我們一定要回華山問個清楚。說不定還有回現代的辦法。”


    方羽不出聲。蕭蕭抬眼看他:“喂,你怎麽不說話?”忽然喉嚨發幹,猛咽一口唾沫,方羽的神情真是非常的……誘人哪。垂下眼睛,推推他:“你倒是說話呀,好不好?”


    方羽輕聲笑道:“好。”


    蕭蕭還要說話,被他翻身壓個嚴實,灼熱的男子氣息讓她心底一陣戰栗,直覺地想要逃離,卻動也不能動。心漸漸燥熱起來,聽他低喚一聲:“蕭瀟。”仿佛地老天荒的呼喚。他的嘴唇貼上她的,輕不著力地,若有若無地來回摩挲。他的眼墨沉,深不見底,卻明明白白閃爍著一團火,讓人畏懼,又被吸引。


    他再喚一聲:“蕭瀟。”蕩氣回腸。蕭瀟隻覺得身心都融化成一汪池水,口裏心裏卻燥熱的更厲害,終於忍不住溢出一聲呻吟,張口咬住他的上唇。


    夜很深的時候蕭瀟才沉沉睡去,睡夢中也緊緊攬著枕邊人的腰肢。


    清晨醒來,方羽正坐在榻邊看她,神情專注,眼神一點憂傷,無限愛憐,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謹慎,仿佛她是一碰即碎的美夢。蕭蕭如受重擊,心中又泛起酸楚,起身抱著他,把頭埋在他胸前,聞著他身上熟悉的清新的氣息,說道:“真好,你是真的,不是夢。”仰起頭,他嘴角一點笑容照亮她的世界,“羽,我愛你。”


    方羽注視著她清澈如水深情滿滿的眼睛,忍不住低頭吻上她的唇,溫柔甜美的如一場夢境,把來到這個時代之後所經曆的一切都遠遠隔在外麵。


    良久,兩人依依不舍地分開,方羽俯身在她耳邊說道:“我也愛你。”


    兩人回到開封,到郭府送上拜貼。宛娘隨郭威迎出府來,隻見他們兩人手挽手站在陽光裏,男的英挺,女的俏麗。蕭瀟已經換回女裝,雖然隻是一身普通的素白襦裙,但眉宇間掩不住的笑意在晨光照耀下,有種不可逼視的美麗。


    方羽和蕭瀟在郭威的主持下訂了婚,至於婚禮,方羽要等柴榮,蕭瀟想通知陳摶,所以婚期訂在三個月之後。兩人本想趕往華山,卻收到柴榮傳來的消息,契丹出兵,貝州被圍,柴榮在鄴城設法支援,而貝州一旦失守,鄴城就危險了。


    朝廷對派兵解圍的事一時難有決斷,方羽決定先行趕往鄴城,蕭瀟和他一起去。


    宛娘送蕭瀟,說道:“你真的要一起去?兵荒馬亂的,我們婦人家幫不上什麽忙,反而會礙事。萬一有什麽不測……”


    蕭瀟望一眼正陪著郭威從客廳走出的方羽,微笑,說道:“誰知道下一刻的事呢?我既然找到他,就絕對不會再分開。他也說過讓我留在開封,”微一停頓,略顯得意地揚揚眉,“可最後還不是要聽我的。”


    方羽的視線恰好轉過來,在她身上留戀片刻才移開。蕭瀟咳嗽一聲,掩飾飛揚到九天雲霄的心,順便整理一下突然空白一片的思緒,說道:“我隻有他,他也隻有我。就算是累贅,他也隻能認了。何況我說不定能幫他什麽忙呢。”


    宛娘的笑容一閃而逝,似乎有些羨慕,又若有所失,說道:“我沒有妹妹的勇氣和本事……”


    蕭瀟道:“柴將軍有天命護佑,姐姐安心等他的好消息,不必擔心。”忽然展顏一笑,壓低聲音說道,“姐姐有信呀香囊呀什麽的,我可以當一回青鳥。”


    宛娘臉微紅,輕輕搖了搖頭,蕭瀟一眼掃到她手裏的帕子,笑道:“這帕子就很好呀。”抽過來展開,是一方素帕,隻角落裏用銀線暗紋繡了一支梅,“橫也是思豎也思。一片冰心在玉壺。”也許她也該再試試刺繡,如果方羽不識貨,就踹他兩腳。


    遠遠地聽到方羽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兩人日夜兼程,到澶州後略做停留,蕭瀟一沾上方家莊的床就睡的昏天暗地,醒來時天色昏黃,方羽正坐在床邊,靜靜望著她。兩人相見有些時候了,蕭瀟卻常常在不經意間看到他這樣的目光,極度的渴望,極度的熱愛,太過深沉反倒顯得平靜如海。蕭瀟的心每每在這樣的注視下顫栗,哪天心髒病猝發死掉也不奇怪吧,這樣強烈的情感,一向是她刻意排斥的,可是對著他,理智總是缺席。


    “你來多久了?”蕭瀟把手伸向他,兩人的手相觸,立刻十指緊扣,蕭瀟臉上泛起滿足的笑意。


    “隻一會兒。”方羽低頭看著她,這個小小人兒,隻要一刻相擁就心滿意足,嗬,在他身處血腥黑暗的噩夢中時,她在不知名的地方沉睡,多好,還能看到她純真沒有負累的笑容。伸出另一隻手撫向她的臉,因為克製而顯得有些遲疑,能再見到她,空虛已久的心本該被幸福填滿,但是,他絕望地發現,心上那個洞恐怕永遠不會有合上的一天,他望著她,聽到心底海潮呼嘯的聲音,幸福和恐懼同時淹沒他,她就在眼前,不會又是一個天亮即醒的夢吧。可是這一次,無論如何他也要把她留在身邊。


    指尖刮著她的鼻子,說道:“一定累壞了。”


    蕭瀟鼻子有些發酸,伸手捉住他的手,輕輕吻幾下他粗礪的掌心,笑一笑,說道:“不累。我一直都這麽能睡,你又不是不知道。”忽然失聲道,“你一直沒有休息?”


    方羽翻身躺下,把蕭瀟攬在懷裏,愜意地舒口氣,說道:“我調了批糧草去鄴城。貝州已經失守,鄴城有大仗要打。”


    蕭瀟心裏一驚,澀聲問道:“下一個就是鄴城了?那我們還去嗎?”呃,宛娘說的對,兵荒馬亂的,能避則避。不等他回答,蕭瀟又自顧自說道:“柴榮在那裏,不過他一定不會有事,他還要當若幹年皇帝呢,我們不去也沒關係。”


    方羽道:“你留在這裏。”感覺到蕭瀟刹那間變的僵硬的身體,用力抱抱她,說道,“等我回來。”


    蕭瀟掙紮著,卻掙不脫他的雙臂,冷哼一聲,悶頭咬上他的脖子。


    方羽輕輕拍打她的後背,說道:“乖,我不能不去,幾次生死關頭,都是柴榮救我,我不能讓他孤軍作戰。”微一停頓,又道,“可是我找到了你,怎麽能讓你有絲毫閃失。”


    蕭瀟不再掙紮,環住他的腰,把頭靠在他肩上。低聲道:“我要陪著你。”


    兩人靜靜相擁,心跳彼此呼應,漸漸趨於某種和諧。


    “好吧,”方羽的聲音不再猶豫,也沒有了愧疚,聲聲傳入蕭瀟耳中,“我們一起去鄴城。你在我身邊,我也不會總是牽掛。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會用生命保護你。”


    蕭瀟啞聲道:“我也會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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