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完年的時候,沉郡王府傳來消息,賈琳生了個兒子。闔府的人都高興壞了,不管怎麽說,一等侯家的孫女兒嫁給一個受寵的皇子,身份上總是不那麽有底氣,現在有了兒子,可算是站穩腳了。


    老太太帶著二太太去看了賈琳,賈代善雖然也想去,但終歸是嫁出去了的孫女,又是嫁入皇家,總還是要避諱一下的——這鬼地方就是這樣,哪怕是爺爺孫女呢,那也成君臣了。


    歡樂的氣氛還熱烈著的時候,他們又收到揚州寄來的信,說是林如海的巡鹽禦史一職要繼續下去,根本沒法像之前打算的那樣一年就回京——恐怕兩三年內都不太可能了。賈敏便打發了管家和幾個穩當的婆子來,想把黛玉和琰兒接過去養,一來自己有家,長年在外祖家住著也不大好,二來她也想兒子女兒了。


    賈代善正好在聽紅梅念一本遊記,他的眼睛早就老花得不行了,想看書也隻能讓識字的丫頭念給他聽。揚州的信到時他正好聽到講淮揚的一篇兒,心下一動,便笑道:“我已經幾十年沒出過遠門了,乘著現在還走的動,不如等天氣暖和些,我親自送了玉兒和琰兒過去罷。”


    眾人都嚇了一跳,老太太嗔道:“老太爺,你還當你是二十年前呢,沒得讓全家人跟著提心吊膽的。”


    “我身體好著呢,”賈代善不悅地道,自從上了年紀,他的脾氣也倔了起來,認定了的事情九頭牛也扳不回來,“反正是乘船,又不需要我自己走路,不乘著現在出去走走,過兩年還能看什麽?”他可都七十多了,誰知道還有幾年活頭,“要真在路上沒了,一把火燒了也就是了。”


    “呸呸呸,這話可不能亂說。”老太太忙道,“你要不放心兩個孩子,讓璉兒走一趟就是了,巴巴的自己去算什麽呢,白白讓大家更擔心些。”


    賈代善揮揮手:“璉兒還要管著外麵那一大攤子呢,好了,不用再說了,我已經決定了。”他轉眼看見寶玉,又道,“寶玉也去。”


    眾人再次驚訝,老太太更不答應了:“寶玉還小呢……”他小也小不過黛玉和林琰,於是她便換了個理由,“寶玉還要去學裏呢。”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寶玉這下讀下去也不過是個紈絝子弟,還不如出去走走,看看民間疾苦,說不定還能進益些。”整天錦衣玉食,吃好的穿好的,便還要說什麽祿蠹的話,反正他也不想讀書,還不如出去開開眼,免得坐井觀天,天天呆在賈府裏頭以為自己家裏很富貴,以為這種富貴能永遠持續。


    事情就這麽定下了,老太太與二太太便忙了起來,給老太爺、寶玉、黛玉和林琰收拾行李。黛玉與林琰的東西哪些搬回林府,哪些帶去揚州自然要一一理清,而賈代善與寶玉是去玩的,錢要帶足,然後是衣裳。


    雖然隻打算給他們包春夏兩季的衣服,零零散散的卻也幾大箱,賈代善看了皺眉道:“又不是搬家,出去玩兒帶這麽些多不方便,多帶些錢,拿幾件換洗衣服就是了。”


    到了四月天氣暖和了,賈璉便去雇了兩艘船,第一艘的左舷住了賈代善與寶玉,右舷則住著黛玉與林琰和他們的奶媽、丫頭。幾個小廝則押著行李坐了第二艘船,一前一後,直往揚州而去。


    因為黛玉與林琰思親心切,一路上並不耽擱,暮宿晨起,又是順風順水,不過大半個月就到達了揚州。


    林如海親自帶了人在碼頭迎接嶽父和一雙兒女,等林如海行了禮,賈代善便輕輕在兩個孩子背後推了一把,笑道:“天天念著爹爹,這會兒怎麽不上去行禮?”


    黛玉已是淚流滿麵,忙拉了弟弟上前跪下道:“女兒見過爹爹。”林琰還小,卻已不大記得父親的樣子了,雖然跟著姐姐跪下,卻歪著頭,一臉好奇地看著這個很麵熟的男人。黛玉急了,推了他一把道,“弟弟還不快見過爹爹。”


    林如海連忙上前把兩個孩子都拉起來,眼睛也有些紅了,隻道:“好,好孩子,可長高了好些了。”林琰好歹也四歲了,又是極聰明的,便知道這是姐姐常提起的父親了,便也軟軟地叫了一聲“爹爹”。林如海把兒子抱起來道,“琰兒,可想爹爹了嗎?”


    “想。”林琰很幹脆地道。賈代善有些驚訝,很顯然這孩子之前並不太記得父親了,原來孩子們不記得也會想父母麽?是看姐姐想才想了,還是看其他的兄弟姐妹們有父母疼才想的呢?


    賈代善也不去追究,隻笑道:“我們千裏迢迢過來,就讓我們在碼頭上喝風麽?”


    林如海紅了紅臉,忙道:“家裏已經備好酒席了,老太爺請上車。”


    揚州果然熱鬧,賈代善從馬車小小的窗戶向外看,街上若不是太過古香古色,倒真有點現代街市的感覺。寶玉也探著頭往外看,他雖然不像姑娘們那樣不能出門,但年紀還小,出門機會也是不多的,再說揚州與京城也極為不同。


    揚州的房屋更精致、秀氣,京城的則豪華、大方。京城幹燥,揚州則從下船起就一直下著蒙蒙細雨,頗有幾分少女的情懷。這樣的揚州,如果是一個粗魯的大漢見了,恐怕隻會覺得不爽快,但寶玉卻喜愛得不得了。


    “煙花三月下揚州,我一直不知道為什麽說是煙花,現在一看,可不是麽。”寶玉興奮地道,“看這雨,看這柳葉楊花,除了煙花我竟想不出別的詞來形容了。”


    黛玉也道:“杜牧說‘街垂千步柳,霞映兩重城’,垂柳這樣多,隻可惜今日下雨,看到到什麽叫霞映兩重城。”


    林如海愛憐地看著女兒,笑道:“南邊春天雨多,待哪日天晴了我們去莊子上玩,我們有個莊子在城南的山腳下,等日出日落時遠遠的望過來,你就能知道這霞映兩重城是什麽樣兒的了。”又向嶽父道,“嶽父,您這回過來可得多住些日子,這淮揚地界好吃好玩的東西可多著呢,我與敏兒也可以好好陪陪您。”


    “既然出來了,我自然也就沒打算這麽快就回去。”賈代善笑道,“不過你公務繁忙,我自己玩就是了,乘著還走的動,我想四處走走,並不限於揚州一處。”


    林如海驚訝地問道:“嶽父,您是想自己出去玩?可……”他的話沒說完馬車就停了下來,林如海隻得咽下未完的話先下了馬車,親自伸手把老太爺扶了下去,又把孩子們一個個抱下車。


    賈敏早在大門口等著了,見到父親便連忙迎上來深深地福了一福,問道:“父親,一路上可還順利?”


    賈代善卻不回答女兒的問題,隻伸手把她扶起來,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還不錯,看來江南的山水果然是養人,氣色可好多了。”.


    賈敏笑道:“每日無所事事,吃了睡睡了吃,肯定長胖了很多了。”


    寶玉突然插嘴道:“沒有的事,姑姑比去年還漂亮。”


    賈敏大笑:“寶玉真是會說話,難怪老太太把你疼到心肝裏去了。”


    “好了,別站在門口說話,趕快進去吧。”林如海道。


    黛玉與林琰這才上前見過了母親,賈敏剛才不過是強自按捺,這時立刻就紅了眼圈,愛哭的黛玉更是早已淚流滿麵,哽咽難言。林琰竟然還記得母親,哇哇大哭著撲進賈敏懷裏,引得她也哭了起來。


    好在這時眾人都站在了門內,林如海使了個眼色,那門子便立刻悄無聲息地把門關上了。賈代善也勸道:“好了,一家團圓是大喜的事,哭什麽呢。敏兒啊,我可餓了,準備了什麽好吃的了?”


    賈敏把臉羞得通紅,連忙從袖子裏摸出帕子擦了擦臉,又把哭得跟花貓一樣的兒子也擦幹淨,然後把黛玉手中的帕子拿過來給她也擦了擦眼淚,這才道:“是呢,我應該笑才是。我讓人做了幾個揚州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們的胃口。寶玉喜歡吃什麽就跟姑姑說,姑姑讓廚房裏做了來。”


    寶玉一向是很會討女人喜歡的,不管是婦女還是姑娘都一樣。以前還在京城的時候,賈敏就把這個小侄子疼到心肝裏去了,現在一年不見,覺得他不但比以前還要俊美可愛,嘴巴也更甜了,幾句話就能把人哄得心裏甜滋滋的。


    這會兒他就趴在賈敏懷裏,幾句好話把他姑姑哄得心花怒放,賈代善則在一旁看得膽戰心驚——他實在是怕女兒因為太喜歡這小子而想他做女婿啊!


    好在門邊早已準備好了軟橋,眾人各自上了轎,這對姑侄也就分了開來。不過賈代善已經決定,在揚州玩的這幾天一定要早出晚歸,盡量隔開這對姑侄,他可不想要個白癡重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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