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地的地形遠遠比他們想的要複雜的多。現在是到了雨季,山中行走很危險,遇到山洪和山地滑坡的情況很多,此時賈裴隻希望他們派出去的另一隊人馬在趙文棟和李東羽的帶領下能安全回來。


    趙文棟和李東羽的這一隊人是最細心、最讓人放心的一隊人馬,因為趙文棟和李東羽都是小心謹慎,細心如發的人。他們從省城出發,一路向西南方向,那一路是安氏土司的屬地,雖貴州衛的都指揮使司給他們的輿圖已經很詳細,但是有些地方還需要去親自勘探,弄清楚究竟,也需要更多了解其中州府縣的狀況。畢竟他們此行在明麵上的任務是了解各處土司的禮儀風尚,他們的隊伍必須處處走到,處處都要了解到。


    他們趙、李這隊人馬準備做的最為充分,相較賈裴和高千林那組秘密出發,他們出發的相對比較張揚,走的是州府縣的官道。要想將州府縣的幾條官道走完,至少也得數月時光。


    所幸趙文棟和李東羽不忘時時傳來消息到省城報個平安,這才讓他們略略放心。但是自從賈裴和高千林受傷以後,沈至誠心中有些擔憂,隨後又加派了兩撥人馬前去接應。至今並未有什麽不好的消息傳來。


    雨下的沒完沒了。若是在平日,沈至誠一定會有些不耐煩,一定會去周邊的酒館喝酒。但是現在他是在夜雨山莊,在林遠宥的身邊,他一點不耐煩的心思都沒有,也沒有喝酒。每天呆在藥房裏趁著林遠宥不注意他的時候,他可以肆無忌憚地看著林遠宥,看著他忙碌,看著他專注的神情心裏生出歡天喜地的情緒來。


    因為等到林遠宥出關了,試藥試完了,就可以安安靜靜地陪他喝茶,陪他聊天,陪他撐著傘出門閑逛了。沈至誠懷著美好的心情默默等待,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變成這樣是有些不對勁。


    很快他們的快樂生活就從沈至誠到夜雨山莊第三天的早餐開始了。因為沈至誠整整等了兩天兩夜過後,林遠宥試藥的事情就結束了。


    早上起來,沈至誠就等在林遠宥的門口,林遠宥昨夜試藥睡的很晚,所以起的也晚。畢竟這些天林遠宥太累了。所以沈至誠沒有打擾他,早上起來洗漱完畢就默默地坐在林遠宥門口不遠的小廊子下,看著林遠宥的門。夜雨山莊的家仆們已經習慣了沈至誠這個樣子,沒有人打擾,也沒有人問候他。大家就當他是自已人一樣毫無客套之意。


    太陽升起來了,林遠宥開門就看到沈至誠像個傻子一樣坐在他的門口,忍不住就笑了。


    林遠宥有些內疚,洗漱完畢便殷勤地帶著沈至誠在離廚房不遠的小亭子裏坐著吃早飯。早飯有粽子,沈至誠最怕黏黏的糯米飯和粽子葉黏連在一起,半天下不了手。


    林遠宥看了看他,朝他撇了撇嘴,小心地將粽子剝好,放在小盤子裏,用筷子夾成一小塊一小塊,遞到沈至誠麵前。沈至誠就這樣一直看著他,看了半晌,林遠宥像沒有知覺一樣,似乎完全沒有在意。


    沈至誠不禁笑道:“你的臉是不是帶了麵具,我盯著你那麽久,你的臉都不會紅嗎?”


    林遠宥淡淡道:“我的臉為什麽要紅?”


    沈至誠突然就結巴了,道:“因為,因為,我們,我們認識的還不夠久啊。”


    林遠宥好像根本不在意他說什麽,隻道:“快吃飯吧,我餓了。”


    沈至誠呆了一下,他就喜歡林遠宥這樣不在意,又自我的樣子,完全不為他的所作所為所動的樣子。一時間不禁有些動情道:“我真喜歡你這個樣子,真想和你一起走遍天涯海角。”


    林遠宥道:“這裏已經是我的天涯海角了。我已經在天涯海角了,沒有比這裏更遙遠的地方了,沒有比這裏離故鄉更遙遠的地方了。”


    沈至誠一時語塞,訕訕道:“那意思是我們已經走遍天涯海角了。我知道了,你心遠,遠的連這裏都是天涯海角了。”


    林遠宥依然是聽不懂他話的樣子,也不接茬,隻是溫存道:“快吃飯吧,餓壞了吧?”


    沈至誠吃著林遠宥剝好還夾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粽子,道:“有點餓,我第一次吃那麽香的粽子。”


    林遠宥道:“那你就多吃點。”說著又給他剝了兩個,同樣認認真真地把粽子夾成小塊,遞到他麵前。


    沈至誠飛快地眨了眨眼睛,掩飾地嗯了一聲,道:“三個就可以了。足夠了。”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喉嚨裏有點哽咽,鼻子一酸。這輩子誰這樣給他剝過粽子呢?


    雨還在下,林遠宥和沈至誠坐在茶室的窗戶邊上喝茶。一個小廝敲門進了房間,躬身對林遠宥道:“先生,近水客棧請您過去,說是有鎮遠鏢局的故人路過。”


    林遠宥點點頭,對沈至誠道:“一起去近水客棧怎麽樣?”


    沈至誠心裏掠過一絲失落,這畢竟是他和林遠宥這些天來少有的兩個人的安靜時光,此時又有人來打擾。但是他立刻掩飾道:“好啊,我去了可方便?”


    林遠宥知道沈至誠心裏有些失落,便柔聲道:“當然方便,和我一起走吧。”


    外麵的雨小了些,林遠宥還是非常小心地幫沈至誠係上雨衣的帶子,眼神裏充滿了溫柔,似乎沈至誠是一個需要人照顧的小孩。許是因為沈至誠兩日裏安安靜靜的等待,林遠宥對他突然溫和了許多。收拾好了,兩人便騎了馬直奔近水客棧,很快就到了客棧。


    客棧裏的人並不多,林遠宥進了客棧就看到客棧大堂的一角坐著一個身著紫色鬥篷的人,正在喝茶。紫色鬥篷的人聽到聲音轉頭過來。


    沈至誠此時抬眼一看,心道:此人看上去三十左右,雖五官不太精致,卻很風致,是個瀟灑精神之人。看來林先生的朋友長相多半不會差。還有那個冀王府的楊冀兒,朗眉俊目,比此人還顯得貴氣些。


    林遠宥快步走過去道:“二爺,好久不見。”聲音頗為親切喜悅。


    紫色鬥篷的人滿麵笑容,起身道:“先生!”聲音裏也是充滿了驚喜。二人一邊說著一邊擊了掌。看上去兩人很熟很默契。


    林遠宥轉頭看了沈至誠一眼,道:“二爺,我給你介紹個一下,這位是沈至誠,我的朋友。至誠,這位是鎮遠鏢局二當家的馬方馬二爺。”話雖少,這番介紹也算恰到好處。


    沈至誠和馬方二人作揖客氣了一番,坐下喝了杯茶,沈至誠就告辭了,推說要去客棧自己的客房裏收拾一下。


    林遠宥笑了笑,知道沈至誠想讓他們單獨說說話,便也沒有挽留。隻叮囑他不要出門,看起來外麵要下大雨了。


    見沈至誠回了客房,林遠宥問馬方道:“二爺此番路過近水客棧是走鏢嗎?怎麽不見人馬?”


    馬方笑道:“此次是前往雲南。押鏢的人已經在前麵的鎮上等我了。下雨路滑,今日走的慢,不著急趕路,所以我就特意繞道過來這裏看看你。”


    林遠宥莞爾一笑,道:“謝謝二爺惦記。二爺此番似乎清瘦了些。”林遠宥說著從腰間解下一個小瓷瓶遞給馬方道:“這是我新配置的藥,解毒驅寒,路上也許能用的到。”


    馬方將小瓶子細心地收好,道:“謝謝先生。想來我們已經一年多沒見麵了,家兄時常念叨先生。此番見到先生,風采依舊,回去也好向家兄有個說辭。”


    林遠宥笑了笑道:“大當家的還好吧?”


    馬方笑道:“家兄他很好,鏢局的生意也差強人意。”


    林遠宥點頭笑道:“那就好。大當家在江湖上堪稱智勇雙絕,鎮遠鏢局一定會更好的。你師傅還好嗎?”


    馬方臉上有一絲憂慮閃過,道:“師傅他老人家還好,就是近日身體有些抱恙,未能與我一同前往。”


    林遠宥點點頭,道:“此去雲南路途遙遠,你自己一路上定要多加小心,一路多走官道,莫貪圖便捷信了他人的話。”


    馬方笑了,道:“知道了,此番路程我走過多次了,先生放心吧。等我回來盡量繞道來看先生。”


    林遠宥笑了,兩人彼此握了握對方的手。


    沈至誠透過窗戶看到林遠宥和鎮遠鏢局的馬方兩人前傾著身子,離的很近說話很親密的樣子,不禁撇了撇嘴,他想出門看看他們,又退了回來,想想還是不要打擾他們的好。心道:一會這個馬方走了,這先生不知道要把他送到什麽地方去。想著想著,自己忍不住就笑了,他想起第一次在悅來客棧和林遠宥吃完晚飯的時候,林遠宥送他回去溪山小築,他隻顧和林遠宥一路說笑,竟將自己的馬忘在了客棧,隻好又折了回來。


    沒想到的是鎮遠鏢局的二當家馬方並沒有在客棧停留太久,還沒到午飯時間就匆匆離去了。


    沈至誠看著林遠宥送別馬方轉回客棧,臉色有些微微的凝滯。不禁迎上去問道:“馬當家的此來可是有什麽事情?”


    林遠宥微微笑道:“沒什麽大事,沒事。”


    沈至誠道:“我們還回去夜雨山莊嗎?”


    林遠宥道:“不回去了,天看上去要下大雨了,就在這裏住下吧,明日再看。”


    沈至誠道:“也好,這些天你也累壞了,不如回我房間喝杯茶吧?”


    林遠宥點點頭,一邊上樓一邊輕輕解下有些淋濕了的鬥篷,沈至誠很自然接了過來,又道:“我剛才讓店家給我的房間又放了張舒適些的竹床,今晚上我住竹床,你就住我的床。”


    林遠宥微微朝著沈至誠笑了笑,道:“費心了。”


    沈至誠愣了一下,笑道:“誰知道,我怎麽就變成這樣了。”


    林遠宥也笑道:“變成哪樣了?”


    沈至誠笑道:“變得一刻也不想離開你。”林遠宥笑了笑,沒有說話。這個家夥的話越來越有些離譜,不過想想沈至誠能傻傻地無所事事地在夜雨山莊一門心思地等他試藥結束,林遠宥心底還是有些虧欠他的感覺,不禁柔聲道:“好朋友都是這樣的。”


    沈至誠笑了,原來林遠宥的心裏也當他是好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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