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遠宥回到夜雨山莊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四野暮靄沉沉,青山隱隱,斜陽在樹叢中影影綽綽。林遠宥這些天的連續奔波讓他顯得有些疲憊。


    讓林遠宥沒想到的是此時楊冀兒竟然正坐在夜雨山莊內院的一處院落裏,宋滿洛也就是林遠宥山莊的寶兒,正和楊景兒坐在楊冀兒的身側,專心看著一本醫書。院內樹影婆娑,鳥雀呼晴,有隱隱的花的香氣飄蕩在傍晚的空氣中。


    林遠宥進了山莊的大門,黃管家早已經迎了出來。一邊接過林遠宥的行囊,一邊道:“冀王爺和景少爺回來了,正在……。”


    林遠宥聽說楊冀兒帶著景兒來了,心中大喜,不待黃管家說完,就已飛奔往自己的院落去了。


    楊冀兒遠遠看見林遠宥飛奔過來,抬頭看了看他,笑了。他放下書,起身伸了個懶腰,道:“怎麽才回來,我們都來了差不多半日了。”


    楊冀兒來林遠宥的住處,從來都是簡單裝束,此時他隻在腦後簡單束起個馬尾,用白色絲絛紮著,穿著件月白的外裳,淺藍色內衫,腰間束了條寶藍色的腰帶,劍眉星目,唇紅齒白,在傍晚的陽光下煞是好看。


    林遠宥眼睛裏滿滿都是喜悅,奔過來,道:“你和景兒要來,怎麽也不讓人提前通知我?”


    楊冀兒道:“你長時間沒有去花木嶺,我和景兒今日突然空閑,臨時決定來看看你,所以來不及先通知你。”


    林遠宥有些擔心道:“路上可太平?”


    楊冀兒道:“我帶了鄭將軍來,一路並沒什麽異常。”


    林遠宥鬆了口氣,道:“那就好,那就好。”


    說話間楊景行起身走到林遠宥跟前,施禮道:“見過師父。”林遠宥伸手抱了抱楊景行。宋滿洛也笑著跑來抱住林遠宥道:“師父回來了。”


    楊冀兒見狀,撇了撇嘴笑道:“這兩個孩子與你可親近的多了。”


    林遠宥扭頭笑道:“怎麽,你是心生妒忌了?”


    楊冀兒道:“你這個本事我還真是妒忌不來,我沒有你這天生吸引人的能力。”說完吃吃地笑。


    林遠宥也不理他,轉頭和楊景行說了些話,問了他一些近況,末了叮囑寶兒將楊景行帶去前院看看晚飯好了沒有,他要留在這裏和楊家伯伯在這裏說會話。


    看著寶兒帶著楊景行出了院落大門,林遠宥才回轉來挨著楊冀兒坐下。


    林遠宥坐在楊冀兒的身側,楊冀兒撩了撩林遠宥有些鬆散的頭發,問道:“累壞了吧,聽說你前日去了宋家?”


    林遠宥歎了口氣道:“現在感覺有些累。昌兒病了,還是那個病,以前落下的癔症。已經數年沒有犯過了,前日不知為何突然又犯,那天恰逢大雨,他犯病的時候在外麵還差點惹出事情來。”


    楊冀兒慢悠悠道:“洪邊的小王爺宋永昌?他犯病是什麽樣的?”


    林遠宥道:“除了他還能有誰。我和你說過的,他乳名就叫昌兒。他犯病的時候就是迷迷瞪瞪,神誌有些不清,嘴裏總惦記一些舊事,到處找他忘不掉的那個人。”


    楊冀兒欲言又止,小心翼翼道:“那他看到你,還記得你吧?”


    林遠宥道:“我從沒在他清醒的時候見過他。每次我要去的時候,都是先派人送了安神的藥去,遲一個時辰我再去。所以他也沒有機會見到我。不知道他見到我還能不能認出我來,我想應該認不出來了吧。”


    楊冀兒道:“這宋府的人嘴也是挺嚴實的,竟然沒有人把你說漏出去。”


    林遠宥道:“都二十多年過去了,府裏的老人們還有幾個記得我?況且我此番是這種打扮,誰還認得出來?”


    楊冀兒看著林遠宥,歎氣道:“你說你好好地呆在宋家多好?偏偏要自己一個人跑出來,孤零零地守著這樣大的莊院,我夜裏醒來,時常不放心你一個人在這裏住著。”說著掩飾地喝了一口茶。


    林遠宥道:“別說那些沒用的。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況且不是還有你嗎?還有景兒,還有寶兒。”一邊說著一邊白了楊冀兒一眼。


    楊冀兒歎道:“你我相距那麽遠,很多時候鞭長莫及。等日後你想通了,就搬去花木嶺和我們住吧。”


    林遠宥看了楊冀兒一眼,道:“你又說這些沒用的,你的花木嶺幾時太平過?我若是去了豈不是更招是非?”


    搬去花木嶺的事情,楊冀兒幾乎每年都要提幾次。每次林遠宥都不理會他。此時楊冀兒也不接他的話,隻自顧自道:“前一陣子你被那群黑衣人追殺,我擔心的要死,又不能來幫你。”


    林遠宥道:“我被追殺還不是經常有的事情,就算不被那夥黑衣人追殺我也會惹些事情來。你現在越來越婆婆媽媽的。你我豈是那怕死之輩?”


    楊冀兒道:“你我都不怕死,那得我們死在一起啊。我反正是怕你先死了我孤單,我也怕我先死了你撐不住。”


    林遠宥笑道:“又來了。”半晌又歎了口氣道,“我把近水客棧的麥秋送到了永昌的身邊,我希望麥秋能不辜負我的希望,能好好照顧永昌,讓他的病能得到緩解,少出差錯。畢竟整個宋家的安寧還仰仗昌兒。”


    楊冀兒點點頭道:“麥秋?就是那個幾年前你撿回來的姑娘?”


    林遠宥道:“是啊,那個總穿水綠衣衫的小姑娘,現在已經是大姑娘了,你前一陣子不是還見過,誇她長得好看。”


    楊冀兒道:“哦哦,想起來了,那個姑娘,出身是個樂戶,頗有些身段,好像還能彈琵琶。人倒是個靈巧的人,可靠嗎?”


    林遠宥道:“這些年她一直在近水客棧,沒發現什麽不妥之處。應該可靠。昌兒身邊的那個永菲郡主是昌兒的妹妹,她也不是個善茬,為了昌兒至今未嫁,都二十好幾的人了。麥秋若是有差池,永菲那一關她絕對過不了。”


    楊冀兒歎息道:“那就好。宋家的女兒們都不差。你也真是為了宋家操碎了心,明裏暗裏這麽幫著。這宋家的小王爺也該三十了吧?”


    林遠宥想了想道:“差不多了吧,比我小了七八歲的樣子。”


    楊冀兒道:“麥秋那姑娘你平時也沒少調教,她去了應該多少能對上一點小王爺的心思。”


    林遠宥道:“但願吧。麥秋這些年在客棧也有些曆練,對人對事也有些方寸,我主要是看中她這一點。”


    楊冀兒換了個坐姿,緩緩道:“你的那些新仇舊恨,新歡舊愛,你是樁樁都放不下,誰誰也忘不了。夠你累的。”


    林遠宥給了楊冀兒肩上一巴掌,道:“冀王爺,您老人家說話能靠點譜吧,別盡瞎說。我早已經是什麽都放下了。”


    楊冀兒道:“你說說你,你對宋家小王爺宋永昌是什麽情份?簡直比對景兒還好,宋王府一點點風吹草動,你就要著急到炸毛,跑的比誰都快。偌大的水東宋家,就缺了你這樣的大夫不成?”


    林遠宥白了他一眼道:“行了,你少說兩句吧你。才見麵就酸溜溜地沒個正經。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你也不是頭一回見了,別大驚小怪數落我。我現在這樣安安靜靜地一個人,守著這個山莊,有幾家鋪子,還有幾個家丁,真真是挺好的。我時常在心裏感激老天爺厚愛我,感激我娘親九泉之下保佑我,讓我如此舒心過自己的日子。”


    楊冀兒又挪了挪身子,不情願地說道:“你的山莊隻有幾個家丁?你的家丁和夥計上百了吧?”


    林遠宥道:“沒有,五六十人吧。”


    楊冀兒道:“五六十,我想想,至少是五六十。你山莊和鋪子裏有幾個人,武功神秘的很,身世估計不那麽清白,你多注意點,千萬別他們給你惹出事來。”


    林遠宥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隨他們去吧。”


    楊冀兒道:“你倒是個不怕事的人,那也得看人看情況啊,那些人那些年在外麵惹了事情,你也不問問清楚就將他們留下來,若是那些無端的陳年舊事牽連到你,我可不願意啊。”


    林遠宥道:“那幾個既然武功和身世都神秘,肯定什麽事情也問不出來的。他們久在江湖,深知江湖冷暖,也都該是懂江湖規矩的人,他自己的事情他們自己會處理。我操心多了沒什麽用。”


    楊冀兒微笑道:“你就這點像我。留人不疑。”


    林遠宥道:“我現在還有哪點不像你?跟你那麽多年的朋友了,像的地方太多了。寶兒說了,現在我連吃飯的姿勢都像你了,連拿筷子都像你。”


    楊冀兒哈哈大笑起來,道:“寶兒到底是我的女兒,看我看的仔細。你還不願意的樣子,像我有什麽不好?我可是全播州少有的翩翩公子,出門到大街上都是擲果盈車的待遇。”


    林遠宥笑道:“你可拉倒吧,你有靠臉吃飯的本領,可不必辛辛苦苦去做什麽王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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