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冀兒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道:“認真跟你說,你的那個新歡沈至誠,我看他此次很難全身而退咯。”


    林遠宥吃了一大驚道:“你說什麽?”


    楊冀兒看著林遠宥毫不掩飾的吃驚和擔憂,不禁嘖嘖嘖道:“你看看你,能不能收斂一下你的表情?一臉的吃驚和擔憂。”


    林遠宥低下頭,歎了口氣,道:“我遇到的怎麽都是些惹事的麻煩主。我最近這是犯天煞星了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還有你,能不能省省心。”


    楊冀兒道:“我現在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你可不要數落我。我現在鐵了心等著朝廷來將我這安撫司改土歸流了,做什麽楊家的大頭領大土司,做什麽宣慰使,我沒那野心,我嫌累。”


    林遠宥笑道:“你此舉深諳我心。你可見金築的金家,改土歸流頗覺閑逸,少了多少麻煩。朝廷每年發些俸祿,有事還有朝廷出麵撐著,不用自家養什麽軍隊和將領,隻專心養馬,歲貢幾百匹馬給朝廷便可高枕無憂。”


    楊冀兒笑道:“我知道省城金築的金家,我曾和金家世子見過麵。你放心,我知道怎麽做,會認真處理的。雖說是改土歸流了,金家的領地還是金家世襲。


    再說了,你了解我,你我這等懶人,自是想活的簡單些。我現在也想跟隨我的那些花木嶺的人活在這世上能有所庇佑。什麽宣慰司楊家的大頭領,什麽播州大王,這些我都不感興趣。


    若是景兒長大成人了,我就將我這安撫司的身份傳給他,我和你回到江南,浪跡江湖之間,走走停停,那才是我想要的快意人生。”


    林遠宥笑道:“我和你一起快意人生?你那三房夫人不是要隨時要了我的命去。”


    楊冀兒白了他一眼道:“誰敢?”


    林遠宥道:“我認真和你說,你這想法,今日也隻可與我說說,旁人若是聽了去,恐怕你的麻煩就大了,我敢保證你會不太平。還有,你可要提防你的那位親叔叔,他隨時都想看著你沒命。”


    楊冀兒笑道:“他呀,你放心好了,我看他暫時是沒那個能力了。據說水西的安家虎視眈眈地看著他上坪的那塊地,他怕他腹背受敵,暫時不會動我了。”


    沉默了一會,又說道:“再說了,你還不知道我,這世間的事情,我從來隻在乎一個人的看法。我這些想法,隻要你不反對,那就算是定下來了。其他人我是不會說的。”說著看了看林遠宥。


    林遠宥笑而不語。這是個難得寧靜的傍晚,難得楊冀兒有空閑,難得能這樣閑閑散散地在一起什麽也不做。


    林遠宥特意取出了今年的新茶,道:“可以嚐嚐我山莊新炒的春茶了。”


    楊冀兒笑道:“經你手泡出來的茶,就是陳了三年的舊茶也能喝出別樣的滋味。”


    林遠宥並不理會他的馬屁,隻道:“你說的那是陳皮。我泡的茶那也得是懂茶的人才能喝出別樣的滋味來。”


    楊冀兒在一邊看著他烹茶,一邊無所事事地哼著調調。林遠宥道:“沈至誠那邊你可幫我盯著些沒有?”


    楊冀兒道:“盯著呢。那家夥就是個瘋狂的人,精力旺盛,整日裏縱橫黔北各個州府之間,看來是不搞出事情來是不會罷休咯。”


    林遠宥道:“你可知道他的意圖?”


    楊冀兒道:“感覺像是朝廷派下來的大內按察使。但凡來這蠻夷之地的人,一般文官出身的按察使怕是撐不住這道路不通之苦,再者他們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來到這蠻荒之地,隨時還有被土人暗殺之憂。”


    林遠宥道:“據說這黔地折了朝廷不少官員。”


    楊冀兒道:“據說是有按察使被截殺,有先鋒將軍中毒弩身亡,還有些事情朝廷是秘而不宣,據說近些年不下於七八樁這樣的事情,樁樁都是朝廷命官。”


    林遠宥道:“這蠻荒之地,有悖法理之事真不少啊。錦衣衛的沈大人和他的手下真不怕事。竟然敢將這貴州四麵八方摸了個遍。”


    楊冀兒道:“藝高人膽大。關鍵是現在的黔地也不比以前了,到處都開通了官道。我看沈大人費的周章可真不小,派了數批人馬將整個黔地查探了個遍。這次那位沈大人親自出馬了,我真佩服他的做派,毫不停歇,馬不停蹄,官員若都是他這般勤政,我大明中興指日可待。”


    林遠宥笑道:“看看你這言辭,哪裏是想浪跡江南詩酒人間的閑人,分明就是我大明的一方父母官。”


    楊冀兒啃著自己的指甲,笑道:“我雖是個小土司,我也是個心懷大明的好土司。畢竟你我都是大明江南的水土養大的,都是從大明的江南走過來的中土人士。”


    林遠宥嫌棄道:“中土過來的土司大人,您老人家別啃指甲了,隔壁房間有剪刀,有指甲銼,麻煩您老人家移步去隔壁房間收拾一下指甲。”


    楊冀兒道:“現在不去,我等晚上你給我收拾。”


    林遠宥道:“好好好,等會晚上我給你收拾。說正經事,沈至誠現在到哪裏了?”


    楊冀兒道:“最近剛剛到鎮遠府。整日就在鎮遠府的大街上晃悠,據說還看上了萃一閣一個叫伊雪姑娘。


    沈至誠那家夥就有一點好,光明正大,縱橫東南西北從來都走官道,不作死。”


    林遠宥笑了笑,道:“我可不想他死。”


    楊冀兒撇嘴笑道:“你笑的很牽強啊。”


    林遠宥一邊倒茶,一邊笑道:“有什麽牽強,好兄弟有喜歡的姑娘我自然要高興。”


    楊冀兒突然就大笑起來了。林遠宥頭也不抬,道:“你若是有了喜歡的人,我自是要親自過問,給你搶也搶過來。”


    楊冀兒哼著小調,蜷在座椅裏,不再順著林遠宥的話說,隻天一句地一句地道:“這天都黑了,你打算什麽時候吃飯?”


    林遠宥若有所思,道:“該好了,寶兒會來叫你的。”


    楊冀兒道:“你心神不寧的,是不是還想著鎮遠的事情?”


    林遠宥道:“是的,沈至誠逗留在鎮遠,他一定是查到了什麽,不然以他的做派,早就該回來了。”


    楊冀兒道:“沈至誠從鎮遠鏢局這條線查起,肯定是有收獲了。”


    林遠宥道:“不知道什麽人這麽蠢,竟然要挾鎮遠鏢局的大當家的來追殺我。這鎮遠鏢局是西南第一鏢局,他們豈是那麽好對付的。


    就算我和大當家的馬翎的交情不深,這西南第一鏢局也不是什麽人都能威脅的了的。我怕對方這次是真的要栽了。沈至誠八成查到了什麽,所以在鎮遠盤亙不歸。”


    楊冀兒道:“極有可能,馬翎那家夥可不是個省油的燈,比鬼都精明。據說他鏢局的分號遍布西南,分號加上客棧不下幾十家。對方真是蠢到家了。


    不過也難說,那群追殺你的人都敢明目張膽白天黑夜地窮追不舍,那一定不是自負那麽簡單,看來勢頭不小啊,手裏八成是有勝券。”


    林遠宥道:“我也不過是救了兩個錦衣衛而已,那群人竟那麽仇恨我,幾次三番追殺我,竟讓我想不透了。”


    楊冀兒道:“你不僅僅是救了兩個錦衣衛,最要緊的是你還了我花木嶺清白。讓我從錦衣衛的黑名單中洗白了。


    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麽人這麽做,我派我的人將我楊家的幾個叔叔查了個遍,竟沒什麽頭緒。”


    林遠宥道:“那看來可以排除楊家人的嫌疑了。那你就是不是要考慮一下你的好鄰居老田家了。”


    半晌又沉吟道,“我總覺得事情不那麽簡單,一個區區五品的錦衣衛千戶,帶的人馬不足百人,怎麽可能有底氣縱橫整個貴州?雖然他們打著學習民風民俗,勘尋黔地寶物的旗號,也不該是這般做派。”


    楊冀兒道:“有道理,可是錦衣衛的事情與我們有何關係?朝廷想滅誰就滅去吧。我感覺我們是安全的現在。


    不過我現在是真該好好考慮一下我的的好鄰居了,這老田家惦記我的花木嶺就罷了,現在是惦記我的命了,有意思。”


    林遠宥點點頭,沒有說話,但是此時他覺得自己要去鎮遠一趟。


    夏日晚間的夜雨山莊清涼又舒適。黔地最最難得的好處就是這樣的天氣裏,少蚊蠅,也少酷暑。


    晚飯時分,更是他們最美好的時光。


    林遠宥和楊冀兒並肩坐著,寶兒和楊景兒分坐在他們的身側,和睦的一家人就這樣安安靜靜,快快樂樂地一起吃了晚飯。


    晚飯過後,四人就這樣在小院的竹椅上說著話,與普普通通的人家毫無二致。


    誰能想到這兩個人中有一人是花木嶺的冀王爺,人人敬仰,殺伐決斷的冀王爺,娶了三房夫人的冀王爺卻在這夜雨山莊的一處小院落裏像個普普通通的農戶呢。


    明亮的天空繁星點點,四周有啾啾的蟲鳴,清涼的夜風吹過遠處的竹林,傳來沙沙的聲音。夜幕四垂在夜雨山莊的周圍,靜謐有又深遠。


    林遠宥和楊冀兒相視而笑,這世間美好的事情一定也包括在幸福美滿的時候,能有一個可以相視而笑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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