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個小孩子哪裏知道什麽漂亮不漂亮?"我也懶得躲閃,任他冰涼的手在我臉上捏來蹭去。


    "我當然知道了。"李元霸很認真地回答,"像我娘、我三姐,她們就很漂亮。"


    我忍不住歎氣:"傻小子,她們是女的,我是男的呀!"


    "哦,這樣啊,那我覺得大哥長得不錯,二哥也生得很好看啊。"李元霸似乎還是不大明白,他皺起眉頭,"不過我覺得他們都沒明哥哥生得漂亮。剛才我在那裏看著你,你和那些花呀雪啊放在一起,就像一幅畫一樣,很好看的。"


    "唉......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和他說了,眼睛一瞟,看見他額頭有道口子,正往外冒著血,"你額頭怎麽流血了?"


    "哦?流血了?難怪我覺得有點疼呢。"李元霸放開了我,伸手摸了摸額頭,"大概是剛才摔下來的時候被樹枝刮到的吧,小傷而已,沒事。"


    "你呀,比我還迷糊。"我坐了起來,伸手從衣兜裏掏出創可貼。因為我這人總是迷迷糊糊的,免不了磕磕碰碰,所以總隨身帶著創可貼。我撕開包裝,扳過他的頭,為他貼上,"別動,我幫你處理下傷口。"


    李元霸先是一僵,然後就乖乖地不動了。


    "不要以為這是小傷就不去管它。這是邦迪牌創可貼,可以防止細菌侵入,還有防水功能哦,能保持傷口衛生,預防感染,傷口很快就會好的。"貼好以後,我發現李元霸正很認真地看著我,"幹嗎這麽看著我?"


    "明哥哥,你對我真好。"他很鄭重地說著。


    "嗬......"我忍不住笑了起來,孩子就是孩子,"說什麽傻話呢,難道其他人對你就不好了?"


    "我娘死得早,我爹又不喜歡我,他公事忙,一年到頭不見人影。別人家的小孩都說我是怪物,沒有人願意陪我玩。"李元霸很喪氣地說道,"三姐雖然對我好,但她很早就嫁人了。三個哥哥中就隻有二哥對我好,總是從外麵帶好吃的、好玩的給我,但是他現在也很忙,很久才來看我一次......"


    "嗯......"我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隻是輕柔地拍撫著他,心裏有些酸酸的。


    唉,我是打從心底憐惜這個孩子,一想到過不了多久他就要被雷劈死了,心裏就越來越難過。但是我又能怎麽辦呢?難不成要提醒他不要舉錘罵天?還是讓他在錘子上裝個避雷針,好躲過那雷擊?


    "哦,對了,明哥哥,今天早上我在院子裏遇見二哥,這是他讓我給你的。"李元霸忽然想起了什麽,從兜裏掏出一個小盒子,"他說這是西域的''寒香膏'',去淤活血的功效很好。"


    "去淤活血?"我怔了怔,伸手接過,打開蓋子聞了一下,那藥膏的味道很清淡,也很好聞。


    李元霸點點頭:"對啊,二哥說你的手腕烏青了好大一塊,上點藥才好得快。"


    哼!這個李世民,現在來充什麽好人,假惺惺的!我的手之所以會弄成這樣,還不是他們兩兄弟害的!


    雖然心裏還是有點憤憤不平,但不知道怎麽回事,卻覺得有點暖暖的。


    "對了,明哥哥,你剛才說那個什麽邦的什麽貼可以防止細菌侵入,"李元霸眨巴著大眼睛問我,"什麽是細菌啊?"


    "啊?這個細菌嘛......"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看來我不解釋是不行的,我為難地抓了抓耳朵,含糊地說道,"細菌嘛,它就是髒東西......"


    "吱呀"一聲,我輕輕推開李世民的房門,走了進去。


    屋內散發著淡淡的檀木香氣,房中的擺設很簡單,中間擺著張大床,西麵牆的書架上擺滿了書,北麵的牆上掛著一幅字,臨窗擺著一張紫檀木的大書案,案上幾張宣紙用一塊碧綠的鎮紙壓著。


    我走近了一點,看清那桌案上擺著的木筆架上掛著大、中、小號的羊毫、狼毫、紫毫、雞毫等大大小小十幾支筆。這些毛筆有些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它們中大的竟有我的手腕那麽粗,而最小的僅比縫紉用的針粗一些,案邊上還放著一塊帶石眼的老坑端硯,硯台中的墨香似有若無,挺好聞的。


    眼光再一轉,我看向牆上掛的那幅字。


    "永和九年,歲在癸醜,暮春之初,會於會稽山陰之蘭亭......"我仔細一看,居然是王羲之的《蘭亭集序》。


    哦,我想起來了,曆史上的李世民是個書法愛好者,雖然稱不上書法大家,卻也寫得一手好字,他提倡書學,尤其喜歡王羲之的書法。


    臨摹的《蘭亭集序》我看見過,但是這既然是李世民的收藏,那就一定是真跡了。


    我把屋中的擺設都細細地看了一遍,李世民卻還沒來。


    這人也太不守時了吧?約我來他的屋子,說有要事商量,自己卻半天不露麵。


    我從書架上抽了本書,坐在桌案前的椅子上慢慢看了起來。


    又等了好一會兒,李世民還是沒出現,我看了看掛在筆架上的毛筆,忽然覺得有些手癢,於是就鋪紙、研墨、倒水、拿筆,隨意在紙上點染著。


    "李世民"三個大字立刻印在宣紙上,黑白分明。


    我一愣,我幹嗎沒事寫他的名字呀?真是莫名其妙,蠢斃了!


    我趕緊伸手過去,想把那紙揉成一團。


    可我的手還沒碰到那張紙,就被一隻修長的手擒住了手腕。


    我抬頭看去,李世民正站在桌案前定定地看著我,他的嘴角帶著一絲淡淡的微笑,藍色的眸子深邃而又朦朧。


    15


    "你......"我吃了一驚,他是什麽時候進來的?


    "你的手,好些了麽?"李世民沒有鬆開我的手,反而將我的衣袖往上拉了一點,仔細地瞧著我的手腕,修長的手指輕撫著我的指關節,"嗯,看來那藥確實有效,好了很多呢。"


    "你......"我微挑著眉毛,盯著他的臉,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麽,直到他的食指輕輕地摩挲著我手腕內側,心裏才有了一絲輕微的震動,"哼,如果二公子放開我的手腕,我想它會好得更快!"我沒好氣地說著,用力把手抽了回來。


    "哦......"他很識相地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低下頭盯著我剛才寫的那幾個字,"你在做什麽?"


    我照實說了:"我一時手癢,練習練習書法。"


    "嗯,練習書法?"李世民拿起那張宣紙,眼眸一亮,"為何那麽多字你都不寫,單單就寫我的名字呢?"


    我一時無語,不知該如何解釋,因為連我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麽會下意識地寫出那三個字。


    "字由心生,隻有心中有字,才會毫不猶豫地下筆。"李世民笑了起來,這是我第一次聽見他的笑聲,他的笑聲清亮爽朗,聽起來很舒服,"如今我才知道,原來當你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你的心中都是我。"


    我本來心裏還有些不安,聽他這麽一說反而來氣了,他擺明了就是抓著我的小辮子,想看我的笑話。


    "是啊,我寫那字,是因為我在想著你。"我輕鬆地說著,抬頭看向李世民,他的臉色果然變了變,我忍不住在心裏偷笑,"但是,想一個人有很多原因,也許我是怨恨你才寫的。也許我寫你的名字隻是為了詛咒你,比如在你的名字上釘幾個釘子,打打小人腳,做做法什麽的......"


    "哦,詛咒是麽?"李世民聽了也不惱,仍是笑著說道,"詛咒也分很多種,有些女人就特別喜歡下一些能抓住男人心的詛咒......"


    說不過他,裝傻總可以吧?


    我聳了聳肩,故作隨意:"哦?有這種詛咒麽?我沒聽說過。"


    "沒想到你還寫得一手好字。"李世民也不再往下追問,把目光轉回到那字上,"筆力如刀,隻輕輕點染,卻仿佛要將紙穿透,你的字沒有女兒家的流浮,卻有著男子的厚重力道。"


    "嘿嘿......"他這是誇獎我,還是拐著彎罵我呢?


    我訕笑道:"我是男子,寫字當然厚重了,怎麽可能會像女兒家般流浮呢?"


    "說得也是。"李世民瞥了我一眼,將那張宣紙放回桌上,隨意提筆,沾墨少許,輕鬆揮毫,"風明"兩個字便零落成墨,飄然紙上。


    "好字!好字!"我不由歎道,"果然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哦,好在哪裏?"李世民擱下筆,抬頭問我。


    我不吝嗇讚美之詞,由衷地說道:"雖然隻是簡單兩個字,卻從頭至尾,點線之間的起承轉合不徐不急,筆筆皆有交代。真可稱得上是形斷意連、氣韻生動、風神瀟灑。"


    "嗬......多謝誇獎。但我總覺得我的字少些厚重,太流於表麵,筆鋒不利。"李世民微微偏過身,半靠在桌案上,"想日日臨帖,可惜字畫的精進卻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字畫關乎技法,但更重要的卻是人的性情。技法再好,氣息不穩,終是流俗。"我將手撐在桌案上,側頭看著他,"好比一個有心魔的酒肉和尚,他參禪,是為了內心的寧靜。而有七情六欲的世間男女,寫一筆好字、畫一幅美圖,同樣是為了素心、靜心,是為了將心中所思所想訴諸筆端,化作墨跡留於世間。"


    "哦,那你的意思是說......"李世民慢慢往前移了一步,低頭看著我。


    "剛才我在旁看著你,你落下的每一筆,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我對他的靠近沒有太在意,仍是很認真地說著,"執筆時,你將你的人也慢慢地映進字裏,於是,字中有你,你中有字,你就是字,字就是你。讓我感覺到眼前這個意氣風發的翩翩公子也有了隔世的氣息,頗有些魏晉風度。"


    "你讚得我都有些飄飄然了。魏晉嶙峋、風骨錚錚,這恐怕是我此生難以到達的境界。"李世民將手撐在桌案上,歎道,"坐車荒野亂跑,窮途而哭這種事情我是決計做不出來的。"


    "我知道你喜歡王羲之的書法。他的字看似平淡,但隻要細細品味,就知道其實筆筆皆有奧妙。王羲之的字之所以是經典,就在於它不以外在的形式奪人,而以內斂的深厚風韻潤物無聲。"我指著牆上掛著的那幅《蘭亭集序》悠悠說道,"所謂的魏晉風骨,並不是隻有散發赤足、癲狂作舞,隻要有鮮明的個性,性情蕭散、閑寂、高潔.........而你的心性極少浮躁庸俗,更缺乏喧囂,這已經是一種傲人的風骨了。"


    "人生得一知己,可以不恨。一與君訂,此生不移。"李世民微眯眼看著我,他的眼眸沉得驚人,好似洞察世間一切,"一位遠近知名的卦師曾對我說,讀一幅好字、看一幅美圖和遇見一個不願錯過而本應錯過的人都需要機緣,緣並非潛心修得,但也絕非偶然。"


    "咳,咳......"我定定地看著他,覺得自己會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融化、迷失,趕緊幹咳了兩聲以掩飾尷尬,"我其實沒有資格在這裏評頭論足,你的字寫得比我好呢。改天你如果空閑了,倒是希望你能指點我一二。"


    "哦?倘若你不嫌棄,我自然樂意指點。"李世民伸手拉過我,取了支毛筆塞在我手裏,站在我身後,從後麵緊握住我的手,"何必改日呢,今日就可以。來,你寫,我幫你。"


    幫我?這個樣子怎麽幫我?我一愣,回頭看去,他的表情很認真,看著倒像是真的想教我寫字。


    "來,隨著我寫......"他開始揮筆,我也隻得被動地隨著他的筆力寫字。


    我嗅到他身上的麝香味,他灼熱的氣息正噴在我耳後,寬闊溫暖的胸膛貼著我的背,那熱度透過衣服一點點地滲進我的皮膚,讓我覺得很不自在。


    李世民卻像毫無所覺似的,握著我的手一筆一畫地寫得非常認真。我又不敢貿然推開他,隻好靜靜地呆在他懷裏,由他牽手帶筆,慢慢地寫著。


    宣紙上的字漸漸多了起來:李世民、風明、李世民、風明......


    "好,比方才寫得好多了。"李世民低頭在我耳後輕輕說著。


    "呃......是麽?"他的唇看似無意地輕輕碰了下我的耳垂,酥癢的感覺隨之而來,一股熱氣由頸際升起,我的臉不爭氣地發熱了,"好了,今天就到......"


    "你說什麽?我沒聽清......"他的頭又湊近了點,身子也更趨前,雙臂微收,我頓時整個人陷入他的懷中。


    "我......"我張了張嘴,卻什麽話也說不出來,隻覺得臉很燙,脖子也很燙,整個身子都很燙,像泡在溫泉裏,全身沒有一點力氣,渾身暖洋洋的,腦中一片空白。


    "明,我一直想問你,你是不是......"李世民親昵地喚著我的名字,他的下頜抵在我的肩膀上,"是不是......"


    "我是不是什麽......"我驚怔著,隱隱覺得他要說的話很重要,恍恍惚惚地反問他。


    "咚咚......"忽然響起一陣有規律的叩門聲,門外傳來一個男人平和的聲音:"二公子,你在麽?我是文靜。"


    16


    我立刻清醒過來,也顧不得許多,一把推開李世民,迅速閃到桌案後麵去。


    臉還是好燙,我用手緊緊捂著,似乎這樣就能讓溫度降低一些。


    "唉......"李世民被我粗暴地推開,重重地撞在後麵的書架上,他看著我輕歎了一聲,抬頭朝門外應道,"我在,文靜,進來吧。"


    我抬眼看去,隻見一個眉目清秀的男子走了進來。英俊之氣流露於他的眉目間,一襲青衣更襯得他氣度不凡。他的嘴角帶著一抹閑適的淺笑,意態悠閑,周身散發著儒雅清逸的氣息。


    我不由在心裏歎道:好個溫潤如玉的男子。


    "二公子......不知我是否打攪了兩位?"劉文靜看見我也在屋裏,稍愣了一下,隨後看了看跟沒事一樣的李世民,再看看局促不安的我,大概是看出了什麽端倪,他露出一絲了然的微笑,"要不,我過一會兒再來好了。"


    李世民轉頭看了看我,笑著說:"無妨,文靜大可坐下慢慢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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