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仁德死了,死在了水田裏。


    暴風雨後第二日的清晨,是一個久違地豔陽天。經過了這麽久的陰雨連綿,村民們終於再一次看見了被烏雲遮住的太陽。


    陳仁德的屍體就是清晨後前往農田幹活的村民們所發現的。


    大多數的村民並沒有為陳仁德的死亡感到悲哀和難過,這個剛來剛到遇神村不久的一個異鄉人,還沒有來得及與太多人建立友好的關係,大多數人甚至是在他人對他的死亡的唏噓訴說中才第一次聽說了他的名字和身份。


    水田坡上的鄉道上站了許多人,他們擁擠著湊到最前麵想要看一看這個突然暴斃在水田中的外人,沒有一個人對他的死亡感到同情,隻有好奇。與陳仁德交好的,除了鄰居趙芳唐建國一家,可是趙芳他們還在村子的另一邊,並不能及時趕到,再加上警方打電話過去詢問的時候,趙芳二話不說就拒絕了警方的請求。最終,還是陳情站了出來,願意跟著前來辦事的警察一道料理陳仁德的後事。村民們全都誇讚著陳情醫生的偉大,而對於陳仁德的死亡以及他死亡的原因,沒有一個人關心。


    一個異鄉人,死在了他們村子裏,這並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第二日一早回到唐家的趙芳和唐建國在半路上也去水田那邊看了看,可是一堆人圍著,將人命現場圍得水泄不通,一眼望去隻有各種各樣的腦袋,哪裏還看得見一點自己這個新搬來的鄰居的一點屍體的影子。趙芳和唐建國見看不到什麽熱鬧,失望地回了家。


    “奶奶,你們回來啦!”


    剛進唐家門,趙芳就聽見了唐玲驚喜的呼喚,她抬起頭,就看見坐在小板凳上看著電視的唐玲一臉開心地望著他們,趙芳有些驚訝唐玲今天居然這麽早就起來了,她有些滿意地點點頭,對自己前段時間對唐玲的教育終於起了效果,趙芳也慢慢露出了笑容,溫溫柔柔地回應了一聲:“乖仔,今天這麽早就起來了啊,餓了不?奶奶這就給你準備早餐去。”


    “嗯嗯,奶奶做的早飯最好吃了!”唐玲雙手撐在小板凳上,兩隻腳往前伸,上下晃動著,連連點頭地朝著趙芳撒嬌,惹得趙芳笑容更甚,樂嗬嗬地去了廚房準備早飯,而唐建國全程都沒有搭理過唐玲,徑直上了樓去補覺。


    吃過了趙芳準備的早飯以後,唐玲跟趙芳說了一聲以後便準備去找喬靈香玩,趙芳應了一聲,突然想起了什麽朝她提醒道:“對了,今天不要走水田那邊那條路,那裏死了人,正圍著一堆人,你就別往那邊去了。”


    “哦,好的。奶奶,是誰死了啊?”唐玲點點頭,疑惑地詢問。


    “之前搬到我們隔壁的那個鄰居,陳仁德,不知道昨晚上幹啥了一頭栽到水田裏去了,聽說死得可慘。”趙芳隨口解釋道,然後也不再和唐玲多言,收拾完碗筷以後就去了廚房。


    唐玲意味不明地哦了一聲,然後也不管趙芳看沒看見,點了點頭,然後出了門。


    雨後的晴天,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唐玲格外喜歡的味道。那是草木沾著露水被陽光曬過之後散發的清新香味,唐玲有些愜意地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地吐出,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暖洋洋的太陽光,心情格外地明朗放鬆。她一蹦一跳地走在鄉道上,罕見地朝著路過的人打著招呼,引得路人有些驚奇,以為唐家這丫頭今日是吃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前麵的鄉道上站著的人越來越多,已經有些堵住了過往的路,唐玲視若無睹,繼續前進。她並沒有聽趙芳的話,而是選擇去到水田的那條路。周圍的人忙著看戲和討論,並沒有注意到人群中多了一個瘦小的身影在穿梭,隔著兩人之間的縫隙,唐玲躲在他們的後麵盯著水田下麵的情況。


    那兩個被迫來辦案的警察有些心不在焉地做著記錄,本來已經值了一晚上的班累得昏昏欲睡,沒想到剛剛天亮還讓他們接到了這項事務,雖說異鄉人的命案對他們來說並沒有什麽值得調查的必要,可是哪怕是走個過場,都必須要有人去到現場裝裝樣子給村民看。無法,這兩個警察隻好前往了現場,用筆記錄的記錄,照相的照相,他們兩個人的臉上滿是疲倦和不耐煩,隻想早點將這具屍體帶走後交差。


    唐玲了然地勾唇笑了,隨後透過那兩個警察之間,看向還躺在水田裏,已經被泡得皮膚有些發脹的陳仁德的屍體,他頭上的血塊已經幹涸,站在短粗的頭發上,露在水上的頭發早就被太陽曬幹了,而沾著水的那些頭發還濕漉漉的,他的身上也是如此,肥碩的身體,露在水上的衣服已經曬幹,另一邊還泡得發脹,看著格外淒慘而詭異。


    真可憐啊。


    唐玲有些憐憫地想道。她抬起頭來看向周圍,所有過往的人臉上好奇,冷漠,厭惡,沒有一個帶著同情,對於這種事,他們早就見怪不怪。對於自己村子裏突然死亡的人,都會分個三六九等地選擇是哀悼還是看戲,更何況是一個幾乎透明的異鄉人。村子裏置辦的警局就更別說了,拿錢辦事的家夥們,對於沒有利益可言的事,他們從不會上心。


    所以這場謀殺,所有人都隻會認為是意外和自作孽。


    “陳醫生,要不把這屍體送去燒了吧,畢竟是突發的意外,要是驚擾到了山神大人可就不好了。”突然,其中一個警察的話引起了唐玲的注意。


    陳醫生?


    “不,正因為怕驚擾到山神大人,我們更應該謹慎對待,這樣吧,我會去找村子的棺材鋪,給陳仁德買口好棺材,然後埋到後山去。你們就先幫我把這具屍體裝好以後送到我的診所吧,後麵的就我來安排就好。”還沒等唐玲反應過來是哪個陳醫生,陳情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接著,唐玲的視線裏出現了陳情的身影,他朝著身旁的倆人解釋道,然後轉身麵對坡上那群還在議論紛紛觀望著的村民們,大聲地說道,“鄉親們,都散了吧,大家該幹嘛幹嘛去,已經確定了,這死者大概是昨晚上喝了太多的酒,然後經過這裏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了坡上的那個大坑,然後滑倒後滾到水田裏來,最後不慎溺亡。”


    周圍的村民們一聽陳情發話了,也就不再原地逗留了,全都乖巧地慢慢離開,三三兩兩還在路上邊議論著邊走遠了。隻有一個人還沒走。唐玲還站在原地,皺起了眉頭,看著底下的陳情,心底滿是不可置信。


    醉酒?怎麽可能?陳情怎麽會說陳仁德是醉酒後不慎溺亡?


    可能其他不熟悉的村民們不會了解,但是陳情和唐玲絕對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陳仁德是不會喝酒的那一類人。因為當初陳仁德去陳情那裏拿藥的時候,當時的唐玲也在,透過休息室的門,她清楚地聽見了陳情和陳仁德的談話。


    “陳大哥,你吃了感冒藥可不要喝酒哈,可能會引起不良反應的。”陳情將藥品遞給了陳仁德,囑咐道。


    “我不喝酒的,喝不來那玩意,以前被查出過酒精過敏,一喝一個準,所以不會的。”陳仁德摸著腦袋,有些憨憨地笑著回答道。


    所以陳情怎麽可能會不知道陳仁德不會喝酒,但是他現在又為什麽會說陳仁德是因為醉酒?唐玲滿頭霧水,她皺緊了眉頭,嚴肅地看著坡下再次轉過身去和警察交代事情的陳情,身前擋住她的村民已經離開,她慢慢露在了外麵。


    這時,正在說話的陳情像是突然預感到了身後,轉過頭朝後上方望去,他看見了站在坡上一臉嚴肅地看著她的唐玲。警察正一臉困倦地帶起手套收拾地上的屍體,周圍鄉道上的村民們一邊偷看一邊急匆匆離開,隻剩下唐玲和陳情無聲地對視著。


    俄而,麵色平靜的陳情突然伸出手扶了一下眼鏡框,朝著唐玲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隨後轉回了腦袋,繼續專注著躺在地上的屍體,監督著警察們的工作。而唐玲,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想,扭頭轉身,若無其事地朝著喬靈香的家裏走去。


    喬靈香在早晨聽說了這件事之後,在唐玲來找她時還關切地詢問了幾句,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想要和唐玲談論陳仁德這個隻見過了幾麵的陌生人,但是她就是覺得唐玲可能會因為這件事受到一些影響。而唐玲則是恢複了往日的活潑樣,和喬靈香寥寥幾句略過了這個話題後,朝著喬靈香說道:“喬姐姐,我們今天又來折千紙鶴吧。”


    陳仁德的事情告一段落,村子裏的人談論了好幾天他的事情之後,也就不再對這件事情再有過多的好奇關注,新的話題掩蓋了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人們的關注點不會一塵不變地紮在同一件事上,隨著時間推移會被新的熱度吸引,沒有誰會把與自己無關的事情格外上心。


    日子依舊平淡無常,一如既往的,唐玲每天在村子裏到處亂竄,在喬靈香沒事的時候一起折著各種顏色的千紙鶴,在顧清智回來的日子和他一起去池塘抓蜻蜓,偶爾會去到醫療所,碰見了陳情也不再會有過多的交流,隻是互相點頭微笑,唐玲也不再過多關注喬靈香和陳情的情況,她現在保持著一種空洞又無趣的生活,自從陳仁德死後,她曾經格外享受的美好日常開始變得平庸無奇,沒有興趣,沒有吸引,沒有魅力,麻木空虛,再也不能讓她的心情如從前一般,像過山車一樣高漲又低落。


    在恢複了往常的日子,不知過了多久的一個夜晚,唐玲洗漱完後,回到了自己的臥室,疲憊地倒在了自己的床上,她感覺到今天一如平常的無聊的過去了,時間突然變得不再那麽迅速,她開始覺得自己像一具丟了靈魂的空殼,混著日子過。唐玲有些失落地歎了一口氣,她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最後無奈地再度睜開了眼睛,從床上爬起來,走到窗台前,想要拉開窗簾看一看外麵黑漆漆的景色發神。


    在簾子還沒有完全掀開的時候,唐玲拉窗簾的動作猛地一頓,她整個人像是突然被人定住了,眼睛慢慢瞪大,嘴巴因為難以置信不自覺地微微張開來,她的視線因為恍惚有些難以聚焦,隔了半天才終於看清了,站在唐家院子裏,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的臥室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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