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玨宇從麗江一回來就被覃婉寧的電話催得回了趟家。回國之後,他就在外麵住了,覃家的大宅目前隻住了他母親,還有小姨。覃婉寧在兒子五歲的時候離婚了,前夫在國外早已結婚生子另組家庭,覃婉寧一個人帶著兒子在商海裏撲騰二十多年,活生生把自己撲騰成了金剛鐵骨的覃女王。對於覃玨宇來說,他自小就生活在母係社會裏,母親說一不二,小姨一味溺愛,還一手拉吧他長大的楊嬸,按理說覃玨宇沒有在母係光輝的培育下變成一個娘裏娘氣的小受,反而越發英挺帥氣實在是一件出乎常理匪夷所思的事情。


    “怎麽去了趟麗江曬得這麽黑?”剛一進門,楊嬸就迎了上來。


    “嬸兒,哪裏黑了?這叫健康。”覃玨宇是楊嬸做的飯長大的,雖然沒有血緣,但的確跟家人無甚區別。


    “你小子在外麵玩得到挺瘋,眼睜睜盼著你回國了,結果回家的次數還不如在國外讀書那幾年呢。”覃玨宇的小姨四十出頭,但保養得跟三十歲左右的人差不多,走在街上兩姑侄跟姐弟一樣。


    “小姨,你怎麽不說我每天都給你打電話了的?”覃玨宇打小跟他小姨親,平時有事沒事都會問候一聲。


    “你這孩子,打電話能跟見麵一樣麽?你這還隻是上班,你說你要是交了女朋友,那還不得一年到頭才見得了一次麵?”


    “哪能呀,小姨。”小姨拍了拍覃玨宇的肩膀,“快上去吧,你媽在書房。”


    覃玨宇點了點頭,上樓去了書房,覲見一家之主覃女王。


    “回來了?”覃婉寧從書桌前抬起頭,抬了抬眼鏡,多年的商海沉浮將她打磨成一副堅韌棱角分明的模樣,女性的溫婉喪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絲毫不亞於同齡男性的金石之氣。


    不要指望著這樣一位身家數十億的房地產集團掌門人武能商海定乾坤,文能家中演慈母,至少她絕對不會像他小姨一樣撲上來衝著兒子噓寒問暖。兩母子的關係更像是君臣父子,嚴有嚴的好處,至少放眼周圍朋友那些坐吃山空不事生產的二世祖,她覃婉寧的兒子絕對不是那樣的紈絝。但就是太有主見了,十八歲之後她的鐵血政策對他就已經不管用了,如果不是他小姨軟硬兼施地求著覃玨宇回來,估計這孩子早就在國外天高任鳥飛了。回來又怎樣?還是不能遂了自己的心願到公司幫自己的忙。


    “上次跟你提過的東區文化地產的項目,你考慮得怎樣了?”覃婉寧開門見山,也沒有多餘的廢話。


    覃玨宇在國外那幾年,早就有了自己的投資,雖然對於覃家的產業而言實在是小巫見大巫,但他為人踏實,做事腳踏實地,並不覺得做一個恒威集團的太子爺有多麽的吸引人,相反之所以待在國外那麽些年,正是因為他極力想擺脫家族的控製。可是,小姨常常在他耳邊念叨的話也不由得他不另作考慮。試想一個單身女性二十多年一直獨身,除了事業就隻有這麽一個兒子,如果連他都不願意幫自己的母親,這世上還有誰會為她兩肋插刀?兩股想法不斷地激蕩,一邊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一邊是子承母業撐起恒威偌大的攤子,雙方妥協就成了現在這個局麵,他借口說多年沒有回來對西市已經很陌生了,還不如讓他隨便找個工作先接接地氣,於是才有了去《名仕》這檔事。覃婉寧之所以半推半就地答應,算盤也打得蠻精,正好手上那個項目要接著傳媒集團的名頭拿批文,還不如順手推舟,與其讓兒子去外麵瞎晃蕩,還不如放在一個自己看得見角落安生,另外,等批文一下來,她正好可以讓覃玨宇接手這個項目,先從一個項目做起,隻要沾了邊,他以後想推了都推不了。


    兩母子心照不宣地打著算盤,前半年相安無事,覃婉寧也真的對他那份攝影的工作不聞不問,好像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兒子被外界傳言不務正業。如今,半年多過去了,批文也快下來了,也到了正式攤牌的時候。


    覃玨宇半天沒說話,低著頭一頁頁翻著項目方案,看得心不在焉。


    覃婉寧當然知道自己兒子在打著什麽主意,無非就是不願意上鉤,說不定還要給她講些我對房地產不感興趣之類的道理,她有心理準備這不是一次兩次就能說通的事情,倒也沒怎麽在意,繼續埋頭看文件。


    書房裏一時間鴉雀無聲。


    “如果你覺得我真的合適負責這個項目,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有條件。”許久之後,覃玨宇終於出聲。


    覃婉寧吃驚地抬頭,完全沒料到這兒子今天居然這麽好說話。


    “說。”


    “跟傳媒集團的投資比例要重新談,項目的整體構思和框架我來操刀。這種打著羊頭賣狗肉的招數,你如果要堅持我就不做了。”覃玨宇揚了揚手裏的策劃書,隨手就扔在了茶幾上。


    覃婉寧當然知道這所謂的掛羊頭賣狗肉是什麽意思,這年頭房地產要賺錢,講的就是低價圈地高價賣房子。容積率綠化比例都是騙人的,能在有限的空間裏建出無限多的房子才是賺錢的不二法門。文化地產隻是個噱頭,隻是為了在投標中拿到更好的貸款政策和優惠,至於地一旦批下來了,還不是你想修多少房子就是多少房子的事兒。


    “你有什麽想法?”覃婉寧沒有動氣,靜待下文。


    “隻是一些很零碎的想法,但我隻能說我的想法跟你常規的想法分歧很大,如果你沒有打算讓我獨立負責,行使完全的控製權,那我現在就可以拒絕你的提議。”


    “你在威脅我?”


    “你也可以看做是我在爭取自己的利益,不過既然你一直想著讓我到恒威來幫你,你難道沒有想過先試用一段時間?這個項目說大不大,對於恒威來說,也不隻是靠著這個項目來掙錢,我們就當拿這個項目做一次沙盤演戲好了。做好了,我們再談下一步的事情,如果我做砸了,相信你在考慮接班人的問題上會更加慎重。”


    “如果你鐵了心要做砸呢?”


    “如果你認為你的兒子是一個不學無術,拿幾億資金的項目當兒戲的紈絝,我也不否認有這樣的可能。”


    覃婉寧深吸一口氣,手指在桌麵上敲了幾下,“好。我答應你。”


    當晚,一家三口一起吃的飯,飯桌上不談公事隻聊家常。小姨一邊給覃玨宇夾菜,一邊念念有詞,“玨宇呀,你什麽時候把女朋友帶回來給小姨看看呀?”


    “小姨,我要有女朋友,你還不是第一個知道的人。”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兒呀?”小姨想起覃玨宇小時候就愛粘她,一直當她是知心姐姐,高中的時候學人家談戀愛,連送什麽禮物給女朋友都要小姨給他當參謀。這幾年在國外倒是沒聽他怎麽提了。


    一般來說,覃婉寧都不會加入這樣的討論,但今天卻插了一句,“你也不小了,明年就26了,如果有看得順眼的女孩子可以先給你小姨通通氣,就算沒有,也讓小姨幫你物色物色。”


    “媽,現在說這事還為時尚早。”


    “早什麽呀早,你還記得小時候咱們還沒搬家的時候隔壁住的老王的女兒,就是小學還跟你是同班同學的那個女孩兒?人家孩子都5歲多了,珠圓玉潤的,我那天做spa的時候看見她,差點就沒認出來。”小姨接著話茬就聊開了,“哎,要不是你這幾年在國外,小姨我鞭長莫及,還能讓你現在還在打光棍呀?”


    “小姨,你先把自己嫁出去再說吧。”覃玨宇頭疼無比。


    “你小姨我是獨身主義,別動不動就拿我跟你比。”


    “什麽獨身呀?我看是花心還差不多,四十多歲的人了,心都玩野了,一點都沒想著收回來。”楊嬸從廚房裏盛湯出來,剛好聽到那句,嗔怒道“別把我們小宇帶壞了,人家可是根正苗紅的好青年。”


    “就他?十多歲就知道哄女孩開心了,他還根正苗紅?十六歲就泡酒吧追女孩了,我看是在國外這幾年洋妞看過了,都看花眼了。”


    “小姨,你說些什麽呢。”覃玨宇老臉一紅,最怕小姨把他少不更事的荒唐事拿出來調侃。


    “我這不都在誇你麽?”小姨敲了一下覃玨宇的腦袋,不管這孩子長到多大,在她眼裏都是少時那個粉雕玉琢的小侄兒。


    一家人就這麽嘻嘻哈哈地吃了一頓晚餐,吃完飯覃玨宇回了自己的房間,才想起照片還在相機裏,今天直接就從機場回來了,還沒有來得及回報社導照片。想著想著就想岔了,他不在的這幾天,她在做什麽呢?《名仕》雜誌社是呆不久了,如果他再提出辭職,她又會說些什麽呢?


    在遇到池喬之前,覃玨宇的人生是輕鬆而愜意的。衣食無憂的恒威太子爺,不管他如何排斥這樣的稱呼,但也不得不承認他一出生就注定了擁有比大多數窮極一生都無法擁有的地位和財富。一個男孩,家境好,有修養,相貌英俊,很容易會獲得異性的親睞。他不是沒有荒唐過,第一次追女生,一出手就是價值上萬的手機,那還是初一;十六七歲的時候對所有成人禁止的東西都充滿了本能的好奇,在酒吧裏一擲千金,歌舞升平。他什麽都會一點,知道一點,但好像好奇心一過,這事兒就淡了。在國外讀書那幾年,他也住過沒有暖氣的房子,德國的冬天最冷的時候零下十幾度;因為語言不通,每每聽聞要考試,隻覺得心有萬千溝壑,頭有千頃重;後來逐漸適應了,也會開著摩托車在不限速的高速公路上享受奔馳的快感,也會捏著一張全境通的火車票,假期的時候走走停停,去巴登巴登,看科隆大教堂,興致來的時候背著一登山包跟著朋友就上了阿爾卑斯山。自由,愜意,他沒什麽企圖心,也沒什麽野心,普世的成功標準對他沒有任何意義。當然,在同一類人看來,覃玨宇或許太胸無大誌了些,但在普通人看來,這樣所謂的胸無大誌的廢柴生活也是建立在順風順水優渥的基礎之上。


    是的,他太順了,什麽都有了,自然也沒什麽可以追求了,沒有非得到不可的欲望,自然也就沒有了為之前進的驅動。可是,他遇到了池喬。那是他在感情史上的滑鐵盧,那是讓他真正感到挫敗的一筆,從而開始真正審視自己的人生。


    從他到雜誌社的第一天起在門外聽見池喬那句不陰不陽的“好好的太子爺不當,到我們這來幹什麽”開始,他就知道池喬是看不起他的。說看不起或許言重了,但某種程度上的偏見肯定是有的。當老韓第一次決定讓他獨立負責一個拍攝欄目的時候,池喬在開會的時候眉毛一挑,視線瞟過他,最後落在老韓身上,“你確定?”他覺得他是被輕視了,但這種輕視又顯得那麽光明正大,好像他剛一進雜誌社誰都不會認為他會認真工作隻是混日子一樣,即使是老韓也是默默觀察了很久才一步步卸下心防耐心教他東西的。他知道,在池喬眼裏,工作對他而言更像是可有可無的裝飾,無聊生活的點綴,而不是普通人安身立命的必需品。即使是到了後來,他被認可,被肯定,他也聽老韓在私下跟他說起過,“哎,可惜了。如果你真安心從做這行,兩三年你也可以出師了。”他理解老韓口裏的可惜了是什麽意思。業餘的票友總不能跟一心想成名成角的戲子相提並論。後來他跟池喬熟了,他也跟池喬聊過,說過就算是現在這樣,他也很知足,他很喜歡現在這份工作,未嚐不可以長長久久地做下去。池喬當時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你多大了?還這麽天真?真是好命。”是呀,怎麽不是好命呢,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顧及身份,不擔心責任,一邊心安理得地享受著身份帶給自己的特權和優渥的生活,另一方麵鴕鳥式地拒絕承認,幻想自己隻是一個無欲無求的普通人。


    那個女人,才比自己大多少呢?正是因為這樣,所以在她眼裏,自己總是會顯得幼稚和不成熟吧?所以即使兩個人發生了最親密的關係,她也從未想過會將他當成交往對象來考慮,因為他們從一開始,關係就是不對等的。


    在單位裏,她是上司,他是下屬。沒有人會把這兩個人想到一塊,好像這麽一想,輩分都亂了一樣。即使是在人格上,或許在池喬看來他都是不獨立的吧?他當然不會幼稚地認為池喬挽留他是出於自己的本意。如果不是上麵耳提麵命,以池喬的心性又怎麽會做出出爾反爾的事情?可這樣一來,她就更看不起他了吧?當然,最最不平等的是,誰讓他先喜歡上呢?在覃玨宇無往不利的感情史上,池喬讓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懷疑與自我懷疑中。


    不管覃玨宇承不承認,他之所以答應母親接受東區的項目,潛意識裏池喬都占了不多不少的一些因素,在他相對清心寡欲,不鹹不淡,無欲無求的人生曆程裏,出現了一個叫池喬的裂縫,炸開了一些水花,平衡被打破了,所以他渴望做些什麽來尋求一種改變。


    池喬在家裏跟自己的媽媽抱頭痛哭一場之後,由不得她再心軟猶豫,池喬媽一出手,離婚就成了快刀斬亂麻的事情。聽說池喬的媽從濃園回來之後,鮮長安就同意離婚了。池喬這幾天渾渾噩噩,哭過了,氣過了,想得最多的反而是鮮長安是在什麽樣的心境下同意離婚的?她媽說的話傷到他沒有?他是不是對自己挺失望的?離婚到底是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她知道自己這麽想挺沒出息的,可是腦子裏全亂了,可完全控製不住的要朝這方麵想,她隻要想到鮮長安露出那副哀莫大於心死的表情,心都像被誰捏了一下,痙攣似的一疼。


    “他當時怎麽說的?”


    “還能怎麽說?話都到這份上了,難道他還好意思纏著你不放?”池喬的媽外表精悍,可這幾天也背地裏哭了好幾回,眼睛都是紅腫紅腫的,不過也暗自慶幸幸虧池喬她爸去了青海,要是被她爸知道了,還不得把鮮長安的畫廊給砸了。“喬喬,不是我說你,就我去他那,那個小姑娘是不是就你上次說的那個三兒?我還真不知道現在這些80後,90後是怎麽想的,上趕著貼上去,全程端茶送水,跟一丫鬟似的,我嫌她礙眼,她還能不溫不火地對我說,阿姨,你多喝點茶,降心火的。這都是些什麽玩意兒?還有沒有點禮義廉恥了?”一想到那小姑娘站在鮮長安旁邊一口一句老師老師的叫著,池喬媽就添堵,本來想著好聚好散,好好跟鮮長安擺事實講道理的,可火氣騰騰地一上來,說話也就沒了顧忌。


    “媽,那女孩兒跟他真沒什麽。”池喬給她媽剝了一瓣橘子遞到手裏,畢竟是老年人再新潮再明白事理,也不能接受自己女婿身邊成天跟著這樣一個女的,更何況動機如此險惡,臉皮如此之厚,實在是讓習慣了綿裏藏針含蓄功夫的池喬媽媽歎為觀止。


    “這還能沒什麽?我說你這孩子怎麽跟其他人的想法怎麽那麽不一樣呀?心眼裏裝的都是些芝麻綠豆的小事兒,放著這麽大一活人在眼前你還能不動氣?”


    池喬相信鮮長安跟苗謹沒什麽,但不動氣那是假的。如果不生氣,她見了苗謹的當天晚上怎麽會跟一群人在ktv裏唱歌喝酒?如果不生氣,她能由著性子喝醉了?如果不是喝醉了,她能半醉半醒地跟覃玨宇上了酒店?算了打住,這事兒不能想下去了。


    “媽,蒼蠅還不叮無縫的蛋呢,我要是跟鮮長安感情好,那小姑娘能插進來麽?別什麽事兒都往別人身上推。我自己也有責任。”這倒是實話,如果不是夫妻兩個人漸行漸遠,鮮長安不會由著苗謹鬧騰,而池喬也絕不會是能任由別人爬到她頭上的角色。因為心淡了,也因為心寒了,鬧著鬧著也就成了笑話,這出舉案齊眉神仙眷侶的戲也就演成了荒腔走板的勞燕分飛。


    “你這個時候倒大方起來了,”池喬媽雖然這麽說,但語氣倒是淡了,“你當初給他的那份協議,他說還要再改改,夫妻一場該是你的就是你的。隻是他現在手上的東西不好估價,也都是死物,說如果著急就先把離婚證辦了,財產分割的事情交給律師去辦。”


    “我說了我不要他那些東西。”


    “我也是這麽跟他說的,咱們家也不缺他那點,但他既然點頭答應離婚了,我也沒堅持。不過……”池喬的媽其實跟池喬一樣,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想到鮮長安當時的表情神色,心裏也有些不痛快,也不知道這小兩口怎麽會鬧到如今這個地步,鬧到連離婚都得要她當媽的出馬,如果不是她,或許兩個人也就這麽不鹹不淡地拖下去了。


    “不過什麽?”


    “哎,也沒什麽。”池喬媽知道女兒不好受,何必再說出來讓她難過呢,故作精神,“這事兒可不能原話告訴你爸,咱們先套好話,看你爸回來咱們怎麽跟他說。”


    去民政局的那天剛好遇上西市入秋之後的第一場寒流。天陰沉陰沉的,滿地的銀杏樹葉,還飄著蒙蒙細雨。池喬看見鮮長安站在車旁邊,風衣的衣角被風吹起來了,頭發也吹亂了,看見池喬下車,他滅了手裏的煙走過來,兩個人的樣子都好不到哪裏去,都是一副憔悴不堪的模樣,可是池喬看著鮮長安,心裏咯噔一下,“他還是老了。”這種認知就像是一道白光劃過腦際,她總認為鮮長安永遠都是體麵的,斯文的,喝茶抽煙聞香釣魚都能講出了頭頭道道來,好像什麽事他都懂,什麽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沒有什麽事情是他鮮長安預料不到和脫離控製的。但是,你看看現在的鮮長安,不知道是池喬的心理作祟,還是這秋風秋雨秋煞人的天氣作祟,她是真的覺得他老了一截。這種衰敗的氣息瞬間傳染給了池喬,讓她覺得莫名的沮喪和哀傷,仿佛自己的青春連帶著那些一去不複返的記憶也跟生命,跟著這地上被打落的銀杏葉一樣流失了。


    “走吧。”兩個人一前一後進了民政局。全程再也沒有過講過一句話。


    這是一場關於青春與愛情的葬禮。祭奠著死去的微塵與光芒的愛情,埋葬著過去許下的關於執子之手生死契闊的誓言。那時候,她紮著馬尾辮衝著講台上的他語帶挑釁地叫了一聲“鮮教授。”那時候,他帶著她走遍了大大小小的博物館,他跟她講定陵的遺憾,古物的傳奇,手把手地教她做陶底,看著一塊嶄新的陶片如何在他的手裏一點一點做舊,染色,描花,刻章,烙印。那時候,她時常出差,每次都會給他帶回來一些值錢不值錢的小玩意兒,揣摩著他的喜好,即使常常被他嘲笑不懂行還要撿漏兒,但她依然堅持著這樣的習慣,住的地方都被她從天南海北淘來的東西堆得滿滿的,包括他時常戴在身邊的玉扳指,那也是她當年在大理一間不起眼的小鋪子裏淘來的,買來的時候是一對,可是另一隻早已不知所蹤。那時候,她會陪他去名泉山釣魚,在院子裏畫畫兒,一個人在宣紙上畫潑墨勁鬆,另一個人在筆記本上畫q版的鮮長安。筆記本已經泛黃,炭筆的線條已經模糊,可是那些一筆一劃都好像還是昨天。那時候,她像個驕縱的姑娘,十指不沾陽春水,可是卻會在深夜從被窩裏爬起來給他做酒釀丸子。那時候,他更像是一個溺愛的家長,無論她走多遠,無論在外麵受了什麽委屈,但是她堅信,隻要她一轉身,必定會看到他的身影,不離不棄,不遠不近。安全,穩妥,心安。我們曾相愛,想到就心酸。


    兩個人走出來,到了停車場就真正的分道揚鑣了。鮮長安頓了頓,站在那裏沒有說話,看著池喬上了車,才轉身朝自己的車走去。一黑一白,兩輛車匯入茫茫車流,終於消失不見。


    開著開著,池喬把車停下。cd裏傳來一陣略顯生澀但卻空靈哀傷的聲線:“揮霍哀傷,青春兵荒馬亂,我們潦草地離散。明明愛呀,卻不懂怎麽辦,讓愛強忍不折斷。我曾擁有你,真叫我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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