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說什麽?”覃玨宇好像捕捉到了些什麽。


    “你知道主題文化酒店吧,有三國文化主題酒店,有迪斯尼文化主題酒店,這些都是靠著當地的文化特色或者是自己打造的主題弄出的酒店。這個項目也一樣,它缺一個主題,一個可以既有噱頭但是又符合這個地區特色的主題。”


    “工業?”


    “對,工業時代主題。”池喬捉住了稍縱即逝的靈感,越說越興奮,“西市本身就是一個工業城市,在二三十年前,東門的幾大大型企業支撐起了整個西市的gdp,隻是因為這幾年才逐漸沒落下去。我們為什麽不以工業時代作為主題開發這個項目呢?你想,批下的這塊地本身就包括了一個電子設備廠的舊廠址,還不如就在這上麵做文章。”


    “你的意思是說拿工業時代作為噱頭,從項目的建築風格再到包裝,都可以打工業文化主題這張牌?”


    “你不覺得這個點子很新麽?而且這跟你之前設想的畫廊也好,一點也不衝突,而且現代藝術的發展本身就跟工業時代齊頭並進的。如果照這樣延伸下去,做一個專業的工業文化博物館不是比常規的博物館更有意思?”


    覃玨宇也被這個想法深深地吸引住了,如果說之前他還隻是抱著拿這個方案作為跟池喬搭訕的理由的話,他現在已經徹底陷入其中了。“不僅是工業博物館,我們還可以從工業時代延伸出去,做一些懷舊的營銷概念。”


    “當然,這裏麵可以做的文章太多了,像工業時代的食堂,廠房,標語,包括做小劇場都可以概念延伸。而且,最關鍵的是,對於普通人而言,是一個情結,任何一個西市人看到舊時的工業時代的烙印重現都會懷舊,會緬懷,對中年人來說是祭奠青春,但對於年輕人來說則是獵奇。工業時代的文化包裝,時尚的消費模式,還有藝術作為精神內核,這樣的項目才會吸引到更多的人流。”


    兩個人越說越興奮,池喬也忍不住用筆記本在網上查著相關的資料,兩個人討論得熱火朝天,絲毫沒有察覺時間的流逝。等到外出購物的人回到酒店之後,吵吵擾擾的,池喬才驚覺她居然放棄了大好的睡眠,跟覃玨宇兩個人在酒店裏討論了大半天,關鍵是她一直穿得還是那身睡袍!


    第二天一早,原本計劃是開赴北海道,可惜大部分昨天去逛了街的人堅決表示意猶未盡,還聲稱:“不去秋葉原,買盡東京也枉然。”而老韓這幫老人又堅持去北海道,一夥人僵持不下,因為帶的不是散客團,導遊也管得比較鬆散,對於這些公然違背旅行社既定線路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於是人馬再一次分兵三路。一路按照既定線路去了北海道,一路殺去了秋葉原,還有一路,是池喬和覃玨宇,他們倆臨時決定去橫濱。


    這是為什麽呢?


    覃玨宇一大早就來敲池喬的房間門,“你知道安騰百福吧?”


    池喬一臉睡意惺忪,“那個方便麵之父?”


    “聽說那個方便麵博物館這幾天有個展覽,反正橫濱離這裏也不遠,我們過去看看吧?”


    “啊?”


    “昨天我們不是剛談論過嗎?剛好趁這個機會我們過去參觀參觀,說不定可以獲得一些靈感。”


    大型寵物的表情又來了。


    什麽叫做攻其不備?大清早睡眠不足的池喬大腦轉速隻有平時的百分之一,一臉的目瞪口呆癡癡傻傻就被覃玨宇拖上了去橫濱的火車。


    “你別吵我,我先睡會。”池喬把帽簷一拉,繼續補眠,沒有看到覃玨宇在旁邊一臉甜蜜幸福的笑容。


    安騰百福是日本的方便麵之父,就是這位窮極思變的日本人在60年代發明了世界上第一杯方便麵,被日本人成為是上世紀日本最偉大的發明,其次就是卡拉ok。為此,日本還特地修建了方便麵博物館,用以介紹安騰百福的生平,方便麵的曆史等等。而這幾天,方便麵博物館正在做一個小型的展出,推出了日清為宇航員發明的太空方便麵。


    參觀方便麵博物館的時候,池喬才覺得饑腸轆轆,想起自己早上什麽都沒吃就被覃玨宇拉了出來。“那有杯麵製作體驗館,要不我們也去玩玩吧?”覃玨宇拉著池喬擠進了排隊體驗的隊伍。揉麵團、壓麵條、蒸炸烹飪,而且每一位體驗著都可以根據自身口味製作一碗“杯麵”。或許是帶著參觀考察的心態,覃玨宇明顯比池喬興奮很多,既然一碗方便麵都可以做這樣大的文章,那麽對於工業時代這麽大的命題,可以做的事情就更多了。尤其是在看到參觀的人們在不同時代的方便麵前麵,興奮地說著,“呀,我小時候吃過這種!”而日清的杯麵賑災車的展出也是與當時的時代曆史事件相呼應的。包括這種製作杯麵體驗館讓人們在參與互動的同時,很好地加深了博物館本身對參觀者的黏性。


    “真的要泡這個吃?”池喬拿著自己好不容易弄出來的一盒杯麵,突然有些不忍了。


    “還是你要拿回去做個紀念?”


    “當然。”


    兩個人出了博物館,準備到街麵上去覓食,一路上兩個人在分享著彼此的想法和觀點。


    “東西是死的,但是記憶和情感是活的。這世界上大大小小有多少間博物館?尤其是對於特種收藏的博物館而言,他們往往都隻是針對某一類人,比如說鍾表之類,但方便麵這樣的東西,它是每個人日常生活都會接觸到的,還能吸引到這麽多人去參觀。獵奇一方麵,更多的是人們會在好奇之後產生親切感,包括體驗這個環節。”池喬手裏正捧著覃玨宇在路邊給她買的關東煮,不顧形象地邊走邊吃,嘴巴也沒閑著。


    覃玨宇有些愣神,有多久沒有這麽近距離地看著她了,又有多久沒有看見她這樣泰然自若,宛若天真的神態了?即使內心震蕩,他也不敢輕易打破兩個人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和諧氛圍,配合著池喬討論下去。“我昨天晚上又看了一下你說的電子廠的圖片,因為剛剛拆遷,裏麵的基礎設施保存的還算完好,煙囪,紅磚解構的廠房,最難得的是因為要燒煤,廠裏還保存了一截軌道。這些東西稍加改造,就是現成的工業時代的烙印。”


    “單單有這些還不夠,我們還可以在這個基礎上做些加法,像你剛才說的那截軌道都是可以拿來大做文章的。博物館隻是一個核心,但以此核心擴散開的項目才是利益的根本。你不能指望一個博物館能賺錢,它往往隻是一個噱頭,把人留在那裏,成為一個地標才是關鍵。”


    橫濱雖然以大學林立出名,實際上它仍然是一座工業城市,兩個人漫無目的地走走逛逛,看到林立的廠房,也會聊聊新工業時代和舊時的工業帶給人視覺上的差異。逛累了,兩個人去了中華街。中華街跟唐人街差不多,住的大部分都是華人。之所以出名,是因為當年孫中山逃亡到了橫濱,入口處矗立著的十多米高的牌樓,還隱約可見民國風骨。


    “我們兩個居然跑到日本來吃川菜。”覃玨宇有些好笑。


    “驗證一個地區中華文化是否滲透得徹底,嚐嚐這裏的川菜做的地不地道就是標準之一。”池喬放下菜單,一本正經地說。難道她真的要說是自己想吃辣了嗎?


    覃玨宇也不揭穿她,從異國飲食就聊到了自己在國外留學的日子,其實不談項目,兩個人還可以談論的話題還有很多,當然池喬本身就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和話仙兒。


    “你怎麽會想到回國呢?”池喬一直沒有問過這個問題。


    “我家裏的情況或許你也知道一些,家裏就隻有我媽和我小姨。其實在國外那幾年也習慣了,不過人就是這樣,在一個地方待久了即使之前再陌生再抵觸也就習慣了。更何況在國外更自由。”覃玨宇看了看池喬的一臉了然的臉色,又生怕她對自由這個字眼有什麽誤會,連忙解釋,“我所說的自由是指身份上的,不是別的。在國外,你就是一個普通的留學生,上班族,不會因為你的家庭原因用有色的眼光看待你。人,跟人之間是很平等的。”


    池喬嗤笑了一聲,“對,國外沒那麽仇富。”


    “我說的也不是這個意思。哎,總之那種感覺很複雜,有逃離了自己身份的自由感,也有不用再因為這個身份背負責任的解脫感,所以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一直待在國外。”


    “這麽說你媽逼你回來了?”池喬對於這樣的戲碼並不陌生,覃玨宇是覃家的獨子,恒威的太子爺,不管他本身是個什麽樣的性子,該承擔的早晚也要承擔。像西市這樣的地方,多的是家族企業,家族傳承,即使再優秀的ceo,在這些白手起家的老總們看來也不過隻是個高級打工仔而已。


    “算是吧。”


    “怪不得你會到我們這來當攝影,這種貧窮貴公子的戲碼好玩嗎?”池喬戲謔地盯著覃玨宇。


    “攝影是我的愛好,這份工作我很喜歡,我也很珍惜。你不能因為這個原因就抹殺掉我這半年多來的努力吧?”他有些氣惱,很反感池喬居高臨下的語氣,好像什麽都看穿了,看穿了他的逃避,他的不負責任,他的任性。他很想解釋,每個人都有選擇生活的權利,為什麽他要按照既定的軌道前進?隻是他沒有說出口,這樣的解釋在池喬聽來也是幼稚可笑的吧?


    “我站在工作的角度,當然無可厚非,你很努力這點大家都清楚,我也不會否認。隻是,我個人認為,為什麽你不早一點認清自己身上該背負的責任呢?更何況你並不是沒有能力。”池喬喝了一口水,雖然隻是就項目的交談,但她知道覃玨宇跟那些紈絝是不一樣的。


    覃玨宇很想說,如果不是這樣我怎麽會認識你?當然,他沒有說出口,沉吟了一下,“我不否認因為我母親的關係,我得到了旁人或許要奮鬥很多年都得不到的財富和地位。但是,我不也正是因為我母親的關係同樣也在承受這個社會帶來的偏見嗎?”


    “偏見?”


    “難道你不一直這樣根深蒂固地認為我到你們那去上班純粹是閑的蛋疼嗎?”


    池喬想起第一次跟覃玨宇見麵的場景,沒想到這小子這麽記仇。還沒等她回應,覃玨宇又繼續說下去,“我在工作上難道就沒有吃過這種偏見帶來的虧嗎?因為所有人都認為我應該是那種不務正事的紈絝,所以雖然麵上大家都客客氣氣的,但對我的工作能力不一樣是輕慢的麽?老韓是個好人,這點我也不否認,可是他也不會用平常心來看待我跟其他的攝影記者。他不放心交給我任務,即使有什麽不懂的他也不會主動告訴我,這些都要靠我自己去摸索,如果是一個普通人跟我在同樣的環境同樣的崗位,那麽我就要需要付出比這個人加倍甚至更多倍的努力才能得到周圍人真正的認可。就拿這個項目來說,為什麽我之前一直不願意介入恒威的工作,別人會說這是空降的太子,如果拋去這個身份,同樣一個有著國外碩士學曆的海龜坐到這個位置主持這個項目,他們會說什麽?他們隻會認為這是公司引進的高級人才。這就是區別,這就是偏見。”


    “如果那個所謂的海龜來主持這個項目,那麽你認為他的這些想法會得到集團的認可嗎?他有那麽大的權限可以去隨意更改公司原定的項目規劃嗎?他甚至還可以在項目即將要啟動的時候到日本來旅遊嗎?”池喬正色說道,“偏見是無處不在的,這是人之常情,誰不會產生偏見?難道女性在職場裏就不會遭遇這樣那樣的偏見嗎?我出去應酬客戶的時候被人當做老張的小秘書難道這不是偏見嗎?或者說我27歲就當上雜誌社主編,難道就沒有人會產生我是潛規則上位的偏見嗎?如果真要把這些偏見當真,那我們都不要做事了,我們都回家,該啃老的啃老,該養老的養老。如果因為這些偏見就傷害到你,或者成為你的困擾,那麽還是先解決好自己的心理問題再出社會吧。”


    “這麽說,你承認你對我是有偏見的?”覃玨宇灼灼地盯著池喬,一點也看不到剛才在闡述那些所謂的偏見時那副受傷困惱的模樣。


    “啊?”池喬剛進入說教的角色,沒想到會突然蹦出這樣一個問題。


    “你一直拒絕我,難道不是因為對我有偏見?”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池喬懊惱,真是拙劣的反駁。


    “你拒絕我,不是因為不喜歡我這個人,你隻是對像我這樣的人有偏見而已。”


    “我什麽時候說過喜歡你?”池喬簡直要怒極反笑了,什麽時候被人逼到這種局麵過?


    “你不要否認,你可以說服你自己,但你說服不了我。”覃玨宇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牢牢地拉著池喬的手。


    “你放開!”池喬低聲斥道。


    覃玨宇非但沒有放開,還把她的手放在了自己唇邊,有意無意地摩挲,“異性相吸是人的動物性,無法抗拒,再理智的人也不能控製自己的腎上腺激素和荷爾蒙的分泌,當然,人之所以區別於動物,是因為人有理性。可是,酒精是個好東西,它就像是打開潘多拉盒子的那把鑰匙,不,不應該這樣形容,它的美妙在於我們可以借酒裝瘋,酒後真言,當然,還包括酒後亂性。池喬,你之前也不說過酒後失德這四個字的?你看,酒可以掩蓋很多東西,也可以解釋一切。你也是這麽認為的,對不對?可是,隻有真正亂過性的人才知道酒後亂性是個多麽荒謬的謊言。”說著,他的唇吻上了她的手。


    池喬已經忍不住全身顫抖了,這哪裏是什麽可憐巴巴的大型寵物?這分明就是扮豬吃老虎的大色狼!她真是瞎了眼了,真以為覃玨宇是個老實巴交心思單純不善言辭的好孩子,這,這,這,這到底是個什麽狀況啊?


    她死命掙脫開他的手,一臉的慍怒,“我警告你,我可是結了婚的,別把你勾三搭四的那些招數用在我身上。”太丟人了,這種下三濫的威脅都用出來了。


    覃玨宇笑了笑,“我隻聽說過隱婚的,沒聽說過誰還隱瞞離婚的。”


    池喬看著覃玨宇一臉洞穿她借口的表情,一股怒火從丹田升起,她站起身,抓起覃玨宇的衣領,湊近他惡狠狠地說,“我不知道我到底哪點讓你感興趣了,對此我感到很抱歉,但我也不打算改正。但是,有一點,希望你明白,我,跟,你,是,永遠,都,不,可能的!”池喬咬牙切齒地放下狠話,拉開椅子轉身就走出了餐館。姿態很瀟灑,很女王,掩蓋了她早已經亂了節奏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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