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無過捏著指甲想得正入神, 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慘叫, 他手一抖,那片指甲直接落在了水池裏。


    “啊——你別過來, 別過來!”


    他回頭望過去,隻見後廚門外,穿著廚師服的男人半坐在地麵, 一臉驚恐地向後挪動。


    祁無過的方向隻能看清男人的臉,正是昨天打菜的那個奇怪大叔。


    大叔的前麵似乎有什麽東西, 讓他驚恐萬分。


    這種極致的恐懼感, 讓這個健碩的中年男人腿軟到甚至無法站起來,隻能的靠著手肘的力量向後挪動。


    他慘叫著,慌亂地退入廚房。


    食堂大叔前方的東西慢慢出現在祁無過的視線中。


    那是一雙手, 雙手纖長, 十指尖尖,紅色蔻丹讓這白皙的手如同藝術品一般完美。


    這手如果是長在妙齡少女的身上, 肯定會讓不少人移不開眼睛。


    在眼下的情況, 這雙完美的手卻隻會給人帶來恐懼。


    原因很簡單,那裏除了手之外,再無他物。


    那雙手在地上爬行, 速度不快,指甲在瓷磚地麵劃出令人牙根發酸的尖銳聲音。


    食堂大叔的背碰到了牆壁,再無退路,恐懼讓他無法思考,沒能再度像其他地方逃跑, 隻是呆呆地看著手越爬越近。


    祁無過看著那雙手爬上食堂大叔的褲腳,然後慢慢爬上他的手臂,在他的一臉驚恐之下,把他的雙手切了下來。


    “啊啊啊啊!”


    食堂大叔看著自己齊腕斷掉的雙手,除了慘叫再沒其他動作。鮮血從傷口噴湧而出,瞬間染紅了地麵。


    這卻不是結束,隻是開始。


    白皙的手又動了,在手肘的地方再度一劃,接著是肩部,再然後是腳,是大腿,最後才是頭顱。


    隨著頭顱落地,後廚再度恢複安靜。那雙手,做完這一切之後,慢慢向著門口爬了出去。


    “快輪到你了……”


    手消失在門口的時候,空氣中傳來一句幽幽歎息。


    旁觀了整場分屍的祁無過,心中隻有一個想法。


    這仇人家女生好像自己報了,那逃脫條件完全不是幫她報仇什麽的。


    事情有些難辦,祁無過心裏突然冒出關於厲鬼超度的種種方法。如同本能一般,這些方法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般湧出來。


    隻是這些方法,似乎都不適合,祁無過扮演的角色隻是普通人而已。


    普通人並沒有能力同厲鬼對抗,


    幸運的是,這隻厲鬼應當還處於初級形態,暫時不能直接碰觸到祁無過,所以她才會在重現分屍現場之後默默消失,而不是直接順被把祁無過也給切了。


    隻是祁無過知道,下一次說不定就沒那麽容易逃脫了。


    剛才的這場分屍秀,從視覺聽覺甚至嗅覺種種方麵影響到了自己。雖說祁無過沒有表現出來,心底還是有些不適應。


    看來他厲鬼糾纏了這麽久,已經是陰氣纏身。


    想到這裏,祁無過摸了摸肩頭,覺得上麵燃燒正旺的火苗或許已經暗淡不少。


    情況緊急,即便性情再怎麽懶散,祁無過也不想死得像剛才的食堂大叔那麽淒慘。


    他急需做些什麽,平靜下心頭洶湧的情緒,不然待到不適變成恐懼,就是厲鬼下手的最佳時機。


    祁無過做完手頭的工作,拿著速寫本和筆繞路去了湖邊。


    畫畫永遠是讓他平靜下來的最快方法,現在也不例外。


    之前到食堂的路上,他遠遠就看見了這片湖,湖中心有一個人工島,湖麵是大片的荷花,景色很好適合寫生。


    他才走到一個角度極佳的位置,正準備挑個陰涼的地方坐下來畫畫,卻在長椅上看到了熟悉的人。


    段戾。


    他坐在那裏,神情專注地看著湖麵。


    祁無過不想打擾別人獨處,正準備後退一步換個地方的時候,卻聽到段戾的聲音。


    “你來了。”


    “?”


    祁無過一頭霧水,想著這一副和自己約好了的口氣是怎麽回事。


    不過對方已經開口,他也不好裝作什麽都沒有聽到直接走開,於是祁無過便走過去坐了下來。


    段戾的目光依舊停留在湖麵上,沒有絲毫移動。


    盛夏時節,荷花開得正盛,大朵的絢爛的粉色,在連成碧波的荷葉上織出獨特的風光。


    祁無過沒有出聲,也是沉默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微風拂著他的鬢角,溫柔得像是少女的纖纖指尖。


    這個想法才冒頭,祁無過就恍然發覺距離自己約莫四五米的那片荷葉動了一動,像是有什麽東西藏在下麵。


    大概是魚,荷塘裏有魚很正常。


    “這兩天,我又想到在湖邊你跟我說的那些話。”


    段戾開口了,祁無過的思緒卻停留在那片荷葉上,有些心不在焉地應了一句:“怎麽?”


    荷葉又動了動,陽光有些刺眼,湖麵波光粼粼,讓祁無過有些看不清楚荷葉底下的東西。


    種荷花的湖,水不會很清澈,底下都是淤泥,在這一片渾濁的水中。


    祁無過隱約看見了密密麻麻地黑色絲線蔓延開來,是魚群?是泥鰍?


    或者是,頭發。


    祁無過研究得正仔細,耳邊卻炸開一道驚雷,完全把他的心從荷葉下的不明物體拉了回來。


    “我有些後悔拒絕你那天的表白。”段戾說,“雖然大半個月過去了,還算數嗎?”


    “啊?”


    祁無過猛地扭頭,瞪圓了眼睛看過去。


    表白?


    這人這麽生猛的嗎,說好的因為出生和性向而自卑的青年呢?居然一言不合就向高富帥室友表白,這劇情是不是有些不對啊!


    不過算算時間的話,日記本中缺失的那幾頁,寫的大概就是表白事件。


    原來這個坑在這裏等著自己呢,這種關鍵事件絕對不是歡歡喜喜談戀愛這麽簡單。


    祁無過張了張嘴,完全失去了章法,百試百靈的直覺也在此時完全罷工。


    好在段戾似乎把他的吃驚當成其他意思,並沒有覺出不對來,反而是露出個安撫的笑來。


    這是祁無過第一次看到段戾笑,段戾是個長相很淩厲的人,加上不愛笑,更加讓人有距離感。


    即使是現在笑起來,他那雙眼睛依舊像是淬了冰,略微比不笑時的冰封千裏暖上那麽幾度而已。


    祁無過抓了把本來就不太整齊的頭發,總算是找回被貓叼走的舌頭。


    “你,我。你的意思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祁無過眨了眨眼睛,希望段戾能夠善解人意的明白他的意思。


    他已經開始從無望的愛戀中走出來了,不必為了室友情誼勉強自己啊!看我真誠的雙眼,我現在很好,真的!


    段戾卻無視他眼中的拚命暗示,點頭說:“我想或許可以試試。”


    “試……試試?”


    “你之前在這裏問我,能不能一直陪著你。”


    段戾的神情變得很奇怪,專注得有些過分。他的瞳孔顏色很黑,黑得似乎看不到一絲光亮,加上此刻的專注的,這讓祁無過覺得有些壓抑。


    祁無過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直覺告訴他此刻不能點頭,也不能拒絕。


    他偏過頭,幹笑了幾聲,說道:“你突然說這些,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氣氛陡然一變,不似剛才那般僵硬。


    “我明白,你的性格總是太過多慮,你可以好好想想再答複我。”


    段戾說完便起身離開,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


    “我的承諾,始終在。”


    祁無過等了片刻才回頭,這時段戾的身影已經完全消失。


    他怔怔看了那邊許久,直到脖頸處傳來一陣癢意。


    絲滑的,輕柔的東西拂過他的脖子,帶起一陣雞皮疙瘩。


    這種感覺有些熟悉,來自於祁無過讀高中的時候。


    他是美術生,高中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畫室裏度過的。


    畫室很小,和他背對背坐著的女生頭發很長。她即使紮著馬尾,轉頭的時候,發絲也會蹭過祁無過的脖子。


    當初那個女生發絲蹭過祁無過脖子的時候,就是這種感覺。


    隻是他現在獨自一人坐在湖邊,又哪裏會有女孩子的長發蹭在他的脖子上。


    祁無過深呼吸一口,然後抬頭看過去。


    映入眼簾的不是倒掛在空中的女鬼,而是一片綠色。


    長椅在一棵楊柳樹下,剛才拂過他脖子的不過是柳樹垂下的樹葉罷了。


    被柳樹這麽一打岔,祁無過倒是從段戾帶來的震撼中脫離出來,想起自己來湖邊的本來打算。


    他是來寫生的。


    雖說因為段戾的緣故推遲些時間,祁無過也不準備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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