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xx省有一個xx縣。xx縣城西街,有一家出名的飯鋪叫“又一村”。該店出名,是因為店裏的一道菜,叫“連骨熟肉”。“又一村”除了賣“連骨熟肉”,也賣雜碎湯、燒餅、涼菜、各種酒類等。雜碎湯、燒餅、涼菜等與別人家大體相似,獨“連骨熟肉”,做得與眾不同。別人家的肉在大鍋裏煮,煮到肉爛,一般會骨肉分離;“又一村”的肉煮透,也不離骨。滋味不但入到肉裏,也入到骨頭裏。吃過肉,剩下骨頭,敲骨吸髓,滋味也絲毫不減。單說滋味,也與眾不同,鹹裏透香,香裏透甜,甜裏透辣,辣裏又透爽和滑。凡是到該縣去的人,大吃,就去“太平洋海鮮城”;小吃,就去縣城西街“又一村”吃“連骨熟肉”。地道的吃法,是現買現吃;肉剛從鍋裏撈出來,扯肉燙手;就著燙肉喝酒,本來你能喝二兩,現在你能喝半斤。


    “又一村”一天煮兩鍋肉。中午出一鍋,傍晚出一鍋。大家惦著這肉,吃飯得在店前排隊。按“又一村”的規矩,在店裏吃飯才能買肉;不吃飯單買肉,得看吃飯者買過,能否剩下來。就算吃飯買肉,也不一定買得到,得看今天客人的多少,你排隊是否靠前。外來的人常問:店家,肉賣得這麽好,何不多煮幾鍋?店主老史說,不能累著自己。


    二


    老史今年六十歲了。賣肉之餘,愛搓麻將。飯鋪一天煮兩鍋肉,也有搓麻將的時間。但賣肉不能累著,搓麻將也不能累著,一個禮拜,老史隻搓一回麻將。時間是固定的,周四,下午三點開始,搓到夜裏十一點,八個鍾頭。牌友也是固定的,開酒廠的老布,批發煙酒的老王,開澡堂的老解。常年累月,時光換,人頭不換,到頭來算賬,輸贏相抵,各自輸贏也差不多;就是在一起消磨個時光。


    四人搓麻將就在“又一村”。周四下午,老史讓飯店專門騰出一間包房;下午,讓飯鋪額外多燉出一臉盆“連骨熟肉”,備四人晚飯時吃。吃飯時也喝酒。酒是開酒廠的老布帶來的,叫“一馬平川”。吃過“連骨熟肉”,喝過“一馬平川”,接著搓麻將。


    三


    周五這天,老史接到一個電話,他有一個姨媽,在東北遼陽去世了;姨媽的兒子也就是老史的表弟,讓老史去奔喪。老史問表弟,姨媽臨走時留下啥話沒有;表弟說,半夜,心肌梗死,清晨發現,身子已經涼了,一句話也沒留下。老史感歎之餘,決定去東北遼陽奔喪。決定去奔喪並不是姨媽一句話沒留下,姨媽要走了,最後再看她一眼,而是老史想起自己小時候。老史小的時候,姨夫在東北遼陽當兵,姨媽去隨軍,在遼陽當紡織女工,一晃五年沒回來。老史八歲那年,姨夫和姨媽回來了,來老史家看老史的爹娘。老史他爹見小,看姨夫和姨媽在外麵工作,便張口向他們借錢;姨夫還沒說話,姨媽一口回絕;接著說:


    “姐夫,不是不借給你,咱家的窮親戚太多了,借給你一個人,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借給所有人,我也該賣褲子了。”


    但吃晚飯的時候,姨媽把老史拉在身邊,背著老史的爹娘,悄悄塞給老史兩塊錢。姨媽:


    “你生下來的時候,我是第一個抱你的人,就是用這雙手。”


    當時的兩塊錢,相當於現在的一百塊錢;那時人的工資,也就幾十塊錢。這兩塊錢,老史一直沒花,從小學二年級,放到小學六年級。從小學二年級到小學六年級,老史過得特別有底。到了小學六年級,老史看上一個女同學,才從兩塊錢裏辟出兩毛錢,買了一個花手絹送給她。老史至今還記得,手絹上印著兩隻蝴蝶,在花叢上飛。


    從xx縣到東北遼陽有兩千多公裏。老史從老家輾轉到遼陽,表弟接著,吊唁姨媽,訴說往事,都不在話下。待喪事辦完,從遼陽回來,在北京轉車,老史發現,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年關。因為北京火車站人山人海,天南地北的人,都要回家過年。不留意是在平時,不留意間,一年又過去了。老史排了四個小時隊,沒有買到回老家的火車票。不但這天的票沒有了,往後三天的票都沒有了。因為這天是臘月二十七,大家都急著回去過年;離年關越近,大家越急著趕回去。老史這時感歎,姨媽死的不是時候。接著便想在車站附近找個小旅館住下,幹脆等過了年,大年初一再往回走;年前大家都趕著走光了,大年初一的火車,說不定就是空的;又想,平日在家都不著急,何必一個人在北京著急呢?何必被一個年關絆住腿腳呢?便離開火車站,信步往南,發現路東一條小巷裏,有幾家旅館;巷裏人來人往,口音天南地北,都是提著大包小包的旅客;老史拐進小巷,欲上前打問旅館的價格,手機響了。老史接起,是老家開酒廠的老布打來的。老布在電話裏說,今天晚上,想從“又一村”端走一盆“連骨熟肉”;老布的親家,到老布家串親來了,親家指名道姓,要吃“連骨熟肉”。老史看了看表,已是下午六點;如是別的事,哪怕是借錢,老史都能一口答應,唯獨“連骨熟肉”的事,老史不敢做主;因為這是“又一村”的規矩,門前有顧客排隊,不能私自從後門端肉;現在是下午六點,正是排隊的時候。老史躊躇間,老布:


    “親家不比別人,我現在就去‘又一村’找你。”


    老史:


    “你現在來‘又一村’,也找不到我。”


    老布:


    “為啥?”


    老史:


    “我人在北京。”


    一聽老史在北京,老布馬上急了:


    “這事兒大了。”


    老史:


    “不就一口肉嘛?不吃你親家會死呀?”


    老布:


    “我說的不是肉的事,今天是禮拜三,明天,是咱牌局的日子呀。”


    老史也恍然大悟,今天原來是禮拜三;周四下午三點,是老家四個朋友,固定搓麻將的時間。老史:


    “買不上車票,回不去了。這個禮拜空一回吧。”


    老布:


    “空不得。一空,事兒更大了。”


    老史:


    “不就搓個麻將嘛,不搓麻將會死?”


    老布:


    “我不會死,老解會死。”


    老史:


    “啥意思?”


    老布:


    “老解這個月一直腦仁疼,前天去醫院一檢查,檢查出來個腦瘤,過了年就要開刀;是良性是惡性,現在還不知道;如是良性還好說,如是惡性,老解就麻煩了。我怕呀,這是老解大難之前,最後一回搓麻將了。”


    說完,老布掛了電話,連一開始說的“連骨熟肉”的事,也給忘了。老史掛上手機,也覺得事情大了。老布說的“老解”,也是老史四個固定的牌友之一,在縣城南街,開了個洗澡堂子。平日打牌,老解牌品最差。贏了牌,得意忘形,嘴裏吹口哨、唱戲;輸了牌,摔牌,吐唾沫,嘴裏不幹不淨,罵罵咧咧。但去年冬天的一天,老史徹底認識了老解。那天傍晚,老史與老伴慪氣,晚飯時多喝了幾口酒;誰知越喝越氣,越氣越喝;一頓飯沒吃完,喝得酩酊大醉。醉後,不願在家待著,趔趔趄趄,走出家門。老伴正與他慪氣,也沒攔他。出得家門,才知天上下起了鵝毛大雪。看著漫天的大雪,老史不知道往何處去。搖搖晃晃,從縣城西街晃到南街,看到了老解的洗澡堂子。待進了洗澡堂子,一頭紮到地上,就啥也不知道了。第二天一早醒來,見自個兒在澡堂的鋪頭上躺著,旁邊坐著老解;鋪頭前,還圍著兩個澡堂搓背的,肩上搭著毛巾把。接著發現,自個兒胳膊上紮著針管,頭頂上吊著藥瓶。老史用另一隻手指指藥瓶:


    “啥意思?”


    鋪頭前一個搓背的說:


    “昨天看你人事不醒,我們老板怕你出事,趕緊把醫生叫來了。”


    老史:


    “喝口酒,能出啥事?”


    另一個搓背的說:


    “醫生說,虧把他叫來了,你當時心跳一百多,再晚一會兒,說不定就過去了。”


    老史還嘴硬:


    “過去就過去,人生自古誰無死呀。”


    老解在旁邊搖頭:


    “那不行,你要死了,我們到哪兒搓麻將啊。”


    老史當時心頭一熱。心頭一熱不是說老解救了他,而是關鍵時候,看出了一個人的品質。現在聽說老解得了腦瘤,生死未卜,這場麻將,有可能是老解大難之前,最後一場麻將了,老史也覺得事情大了,也覺得自己必須趕回去。而且,必須在明天下午三點之前趕回去,才能不耽誤正常的牌局。但車票已經沒了,如何能坐上火車呢?老史從小巷又返回車站,到退票處去等退票。但年關大家都要回家,票還買不著,哪裏會有退票的?老史去求車站的值班主任,說家裏有重病號,看能否照顧一張車票。值班主任同情地看著老史,說像老史這種情況,他今天遇到三十多起了;但火車上座位就那麽多,車票已經賣出去了,哪裏能再找出座位呢?沒票就是沒票。老史又想在車站廣場找黃牛買高價票,但年關頭上,車站裏裏外外都是警察,一個黃牛也找不到。著急間,車站廣場亮起了華燈,一天又過去了。也是急中生智,老史突然想出一個辦法。他從提包裏掏出一張紙,又掏出筆,在紙上描畫出幾個字:


    我要申冤


    接著把這張紙舉到了頭頂。


    沒等一分鍾,四個警察衝上來,把老史當上訪者捺到了地上。


    四


    負責把上訪者老史遣送回老家的,是北京兩個協警,一個叫老董,一個叫老薛。所謂協警,就是警察的幫手;不是警察,幹著警察的事。火車上人山人海,已經沒有座位;但把上訪者送回老家,又不受人山人海的限製。越是年關,越不能讓人上訪。列車長在列車員休息車廂,給老史、老董和老薛騰出兩個鋪位。上訪並不犯法,老董和老薛也沒有難為老史;不但沒難為老史,因怕老史路途上生變,反倒處處照顧老史。列車長騰出兩個鋪位,他們讓老史自己住一個鋪位,老董和老薛兩個人倒擠在一個鋪位上。火車開了,老史鬆了一口氣,老董老薛也鬆了一口氣。老董老薛盯著老史,老史盯著窗外。火車過了豐台,老董問老史:


    “大哥,啥事呀,大年關的,跑到北京上訪?”


    老史看著窗外:


    “說給你們也沒用,說給你們,你們能解決呀?”


    老董和老薛相互看了看,兩個編外警察,確實什麽都不能解決;既然什麽都解決不了,兩人開始勸解老史。老董:


    “不管什麽事,事情出在當地,就應該在當地解決。”


    老薛:


    “放心,世上沒有化解不開的矛盾。”


    說話間,到了吃飯時間,老董買了三個盒飯。老董:


    “上訪歸上訪,飯還是得吃。”


    老史端起盒飯也吃。老董鬆了一口氣:


    “這就對了。”


    吃過飯,老薛往紙杯裏倒了一杯茶,遞給老史:


    “大哥,喝口茶。”


    老史端起紙杯也喝。


    吃過喝過,老史倒在鋪頭上睡覺。看老史睡覺,老董和老薛開始排班,一人仨小時,輪流看著老史。仨小時一折騰,仨小時一折騰,從晚上折騰到第二天早上,該老薛值班;老薛看著熟睡的老史,咂了幾回嘴,也歪在鋪頭和老董一起睡著了。忽地醒來,車窗外的太陽已經升起老高。老薛驚出一身汗,慌忙往對麵鋪上看,見老史仍在鋪上躺著,睜著眼睛想事,並沒有逃跑。老薛大鬆一口氣,翹起大拇指對老史說:


    “大哥,仁義。”


    五


    從xx市下了火車,又坐了兩個小時的長途汽車,下午兩點,老董老薛押著老史,終於到了xx縣,到縣公安局交接。縣公安局的人常到縣城西街的“又一村”吃“連骨熟肉”,與老史都認識。當日值班的警察叫老劉。老劉見老史被人押來,不解其意;又看北京的老董老薛的介紹信,更不解其意;摸著頭問老史:


    “老史,你這唱的是哪一出呀?咋到北京告狀了?咋叫人從北京遣送回來了?”


    老史這時如實說:


    “沒告狀,沒告狀。”


    又說:


    “在北京轉車,買不上火車票,急著回來打麻將,隻好用上了這一招。”


    又說:


    “玩呢。”


    轉身走了。老劉愣在那裏。老董老薛也愣在那裏。老董開始結巴:


    “這叫什麽事兒呀?有這麽玩的嗎?”


    老薛拍了一下桌子:


    “膽子也忒大了。”


    指著門外問:


    “這是什麽人?”


    老劉簡明扼要,給老董和老薛作了介紹:這人叫史為民,二十多年前,在外地當過縣長;後來因為一樁案件,聽說還牽涉到一位婦女,老史可能是徇私舞弊,也可能是貪汙腐化,被撤了職;當縣長能貪汙腐化,不當縣長就剩個幹工資,養不活一大家人,便從外地回到老家,在西街開了個飯鋪;飯鋪的名字叫“又一村”;“又一村”的“連骨熟肉”很出名;因為史為民的爺爺,早年在太原府當過廚子,留下這麽一個絕活;“連骨熟肉”雖然好賣,但老史一天就煮兩鍋肉;他唯一的愛好是:打麻將;每個禮拜周四下午,雷打不動。


    六


    聽過縣公安局老劉的介紹,老董和老薛哭笑不得。一是因為又好氣又好笑,想再見老史一回;二是聽了“連骨熟肉”的來曆,又聽了老史的來曆,對“又一村”飯館也有些好奇,既然來到xx縣,也想吃一回“連骨熟肉”;兩人走出公安局,來到大街上;打聽著,來到“又一村”。聽說找老史,一女服務員把兩人帶到一包房。包房裏有四個人,麻將正打得熱火朝天。老史居中坐著。老董當頭喝道:


    “老史,過分啊,為了打麻將,這麽欺騙黨和政府。”


    老薛也喝道:


    “不但欺騙黨和政府,也騙了我們哥兒倆一路。“


    老史打出一張牌,說:


    “兄弟,話說反了,黨和政府,還有你們,應該感謝麻將。”


    老薛:


    “啥意思?”


    老史:


    “本來我想上訪,一想到打麻將,就改了主意。不然,趁你們在火車上睡著,我不早跑了?”


    又說:


    “我要跑了,你們哥倆兒身上,會擔多大的責任?”


    老董老薛愣在那裏。老董:


    “別騙人了,上訪,你也得有理由哇。”


    老史停下手中的牌:


    “二十多年前,在下當過縣長,你們知道嗎?”


    老薛:


    “剛聽說。”


    老史:


    “當年撤我的職,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冤案;二十多年來,我該年年上訪;但為了黨和政府,我含冤負屈,在家煮肉;到頭來,我不跟你們計較,你們倒認真了。”


    老董老薛愣在那裏。開酒廠的老布,不耐煩地朝老董老薛揮揮手:


    “閑言少敘,這兒忙正事呢。”


    又不耐煩地催批發煙酒的老王:


    “怎麽那麽肉哇,出牌,快點。”


    老王猶豫間,打出一張牌:


    “二餅。”


    開澡堂子的老解大喜,忙將牌推倒:


    “和了。”


    接著嘴裏唱起了戲。老王開始埋怨老布,兩人吵得不可開交。老史興奮得紅光滿麵:


    “痛快。”


    七


    老董老薛從打麻將的房間退出,來到“又一村”大堂,欲買“連骨熟肉”;這時發現,買“連骨熟肉”的隊伍,已排出一裏開外。剛進門時沒留意,現在才知道“連骨熟肉”的厲害。接著往灶上看,灶上就燉著一鍋肉,這時再去排隊,哪裏還買得著?老董上前與賣肉的說,他們二人,從北京慕名而來,能否照顧照顧,給賣上四兩肉,讓他們嚐個鮮。賣肉的搖頭,別說四兩,一錢都不敢賣給他們;賣給插隊的一錢,排隊的人會把他打死。老董老薛搖頭,出門離去,想另找飯館吃飯;這時帶老董老薛去找老史的女服務員又趕上喊他們:


    “二位大叔留步。”


    老董老薛站住。老董:


    “啥意思?”


    女服務員:


    “俺老板說,你們在火車上請他吃過飯,現在他請你們吃飯。”


    老董老薛相互看看,便隨女服務員返回“又一村”。跟著女服務員進了一個包房,看到桌子上,擱著熱氣騰騰一臉盆“連骨熟肉”。一臉盆熟肉旁,豎著兩瓶“一馬平川”白酒。兩人大喜。老薛:


    “老史早年是個貪官,現在也改邪歸正了。”


    兩人在桌前坐下,伸出手,開始撕“連骨熟肉”吃。一口肉到嘴,馬上知道這“連骨熟肉”的好處。它鹹裏透香,香裏透甜,甜裏透辣,辣裏又透爽和滑;滋味不但入到肉裏,也入到骨頭裏;吃過肉,敲骨吸髓,滋味也絲毫不減。老董老薛平日酒量不大,就著熱肉,也喝得口滑。一時三刻,一瓶酒就見了瓶底。喝完一瓶,老董打開第二瓶,這時老董問老薛:


    “老薛,這次遣送,回去怎麽向領導匯報呢?”


    老薛:


    “怕是不能如實說呀。如實說了,一趟遣送,不成了笑話?”


    老董:


    “成了笑話不說,也顯得咱倆笨,兩千多裏過來,路上咋就沒發現呢?說不定飯碗就丟了。”


    老薛:


    “一句話,正常遣送。”


    又沉吟:


    “路上經過教育,當事人表示,今後再不上訪了。案子不複發,咱還能領到獎金。”


    老董:


    “既然讓他悔過自新了,咱也得知道上訪的案由;老史上訪的案由,說個啥好哩?”


    老薛:


    “照實說,想翻縣長的案。這事顯得大,也嚴肅。”


    老董:


    “就是,一件嚴肅的事,可不能讓它變成笑話。”


    舉起酒杯:


    “幹。”


    老薛也舉起酒杯,兩人清脆地碰了一下,幹了。


    這時天徹底黑了。年關了,飯館外開始有人放炮,也有人在放禮花。隔著窗戶能看到,禮花在空中炸開,姹紫嫣紅,光芒四射。


    二o一二年六月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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