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師傅收了錢以後,總算心滿意足地把車開走了。


    程陸揚雙手隨意地插在褲兜裏,側過身來斜她一眼:“我說,你該不會是心疼車費,所以故意開到我家門口來,找我掏這點錢吧?”


    秦真撇嘴:“我還沒窮到這種地步好嗎?”


    “那你現在打算去哪裏?”


    秦真一愣,這才反應過來一件事:“我就不應該下車啊!直接找你要了錢,讓師傅再開回我家才對!”


    程陸揚哈哈笑:“全宇宙的智商都被你拉低了!”


    見秦真有些懊惱,他莞爾:“走吧,我先送你,路上看見空車了招個手就行,這裏不太好打車。”


    於是程陸揚陪著秦真往來時的方向慢慢走著。


    他問秦真:“今天回父母家去了?”


    她悶悶地應了一聲:“嗯。”


    “玩得開心嗎?”


    “嗯。”


    程陸揚側過頭去,看見她低著腦袋看著地上的影子,側臉看上去繃得緊緊的,很有幾分鬱悶的樣子,忍不住嚴肅地叫了一聲:“秦真。”


    “啊?”聽他這麽認真的口吻,秦真抬起頭來看他。


    程陸揚安靜地望著她,不疾不徐地說:“昨天有人跟我說我們是朋友,朋友之間的感情應該是相互的,而不是單方麵的,我記性不好,忘了這個人是誰了,不知道你記不記得?”


    “……”


    “還有啊,那個人還說,有的事情兩個人一起分擔,總好過一個人強撐著,你覺得這話耳熟嗎?”


    “……”


    “我想想她還說了什麽來著。”程陸揚還在佯裝苦惱地思索著。


    秦真撲哧一下笑出來,給了他一個不輕不重的手肘攻擊:“得了吧你,這麽愛演怎麽不去進軍好萊塢啊?”


    程陸揚遺憾地攤攤手:“小爺我這麽帥,特怕去了以後被潛規則,那多不劃算?我可是賣藝不賣身的好男兒!”


    貧嘴的話說完以後,他還是回歸了正題:“說吧,發生什麽事了?”


    秦真歎口氣,把媽媽擅自為她安排相親的事給說了出來。


    程陸揚聽得啼笑皆非:“所以那個男人怎麽樣?有沒有我這麽帥,這麽有人格魅力?”


    “呸!”秦真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可是又走了幾步,她忍不住又惆悵地想,要真有他一半好,那也不錯啊!


    程陸揚催促她說說那個男人的情況,秦真心不在焉地把邵峰的長相和具體情況都描述了一遍。


    “所以他很瘦很娘,隻是個普普通通的跑保險的?”這是程陸揚得出的結論。


    秦真翻白眼:“別看不起跑保險的,我不也就是個跑樓盤的?”


    “那不一樣!”程陸揚說得斬釘截鐵的。


    “哪裏不一樣了?”


    “當然不一樣了。”程陸揚伸手搭在秦真的肩上,“你是我程陸揚的好朋友,那種丟進人群裏找半年都找不出來的人哪能跟你比啊?”


    秦真一時沒說話,被他這樣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給怔住了,心下一時五味雜陳。


    她穿著一條小v領的裙子,領口開得不大不小,卻足以留下裸露的肌膚與他的那隻手臂親密相貼。


    他沒心沒肺地和她說著話,全然沒有男女之嫌的意識,想必是把她當做了極為親密的人,並不在意這些小節。


    她應該開心的,整顆心也隨著他的呼吸與貼近砰砰亂跳起來,可是他的話卻又無比清晰地落入耳裏——他說她是他的好朋友。


    好朋友而已。


    秦真抬頭看著漆黑的夜空,忽然說:“明天天氣一定很好。”


    程陸揚也隨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但見繁星滿天,如同黑幕之上的鑽石粒粒,璀璨奪目。禁不住感歎一句:“總算放晴了,這幾天一直下雨,我都快發黴了!”


    秦真卻怔怔地看著這樣美麗的夜空,一時之間無言以對。


    要跟誰說呢?其實她反倒很喜歡這段時間以來的雨水充沛,哪怕她其實並不是一個喜歡下雨天的文藝青年。


    她一向喜歡陽光明媚的好天氣,總覺得心情也跟著一塊兒晴朗起來。可是若沒有這幾日的陰雨連綿,又怎麽會有程陸揚和她的點點滴滴呢?


    他擔心她淋雨,擔心她受涼,打著雨傘去雨中找她,還和她可笑幼稚地吵架爭辯……如果沒有這場持續幾天的大雨,他們也許仍舊是從前那對距離很近又很遠的上司與下屬,而非今日的朋友。


    兩人走了很遠,也不知道到底錯過了多少輛出租車。


    程陸揚見她一直悶悶不樂的,還以為她在煩惱祝雲芝逼她相親的事,忽然興致勃勃地轉過頭來對她說:“我有個好主意, lune待了那麽久,商業合作那麽多,好歹條件好的單身男人我也認識一大把,不如我幫你物色物色?”


    秦真的心跳驟然停下來,呆呆地抬頭看他:“啊?”


    而他忽然對她笑起來,用一種“不要太感謝我”的眼神望著她:“我認識的人一定和你媽介紹的不在同一個水平線上,保準你拎回家以後,你媽會滿意得逼你塞紅包給我這個大媒人!”


    秦真發現,自從認識程陸揚以後,她失眠的次數變得越來越多。


    有時候是高興得睡不著,翻來覆去想著他,想他的毒舌,想他的細心,她甚至會在腦子裏重播一次次和他相處的場景,然後琢磨出無數句可以回應他的毒舌的話,兀自懊惱:啊,當時我其實應該這麽回答他的!


    有時候是心酸得睡不著,抱著枕頭恨不得把自己憋死在裏麵。如果說孟唐是她眼睛瞎了才會喜歡上的人,那麽程陸揚一定是她連腦子都壞掉才會喜歡上的人。因為至少孟唐和她還有那麽一星半點的過去是重合在一起的,可程陸揚呢?


    嗬嗬,遠航集團的少爺 lune的boss。


    而今晚,她注定要在鬱悶裏輾轉反側了。不為別的,就為她喜歡的人興致勃勃地要給她張羅對象……


    秦真長籲短歎了大半夜,打了個電話給白璐,劈頭蓋臉就是一句:“我要死了怎麽辦白璐我好想死啊我不想活了!”


    白璐莫名其妙地被人從睡夢裏吵醒了,還是這麽勁爆的開場白,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來:“怎麽了你?犯病了還是被人侵犯了,這麽想不開?”


    秦真捂著心髒悲傷地唱了一首歌:“我愛的人,他不是我的愛人,他心裏每一寸都是另一個人……”


    白璐忍不住罵了句:“神經病,好好說人話會死嗎?”


    正說話之際,白璐那邊忽然傳來一個悅耳動聽的男聲:“誰的電話?”


    秦真也是一驚:“你在哪裏?”


    白璐支支吾吾地說:“在家啊……那啥,是電視裏的聲音。”


    那個男人不高興了,聲音驟然低沉了好幾倍:“我是有多見不得人,嗯?”


    秦真這次肯定白璐身邊絕對躺了個男人,頓時悲從中來,覺得沒有辦法和她繼續交流了。試問在她失戀之際,身為親密好友的人居然和一個男人大半夜的在家廝混,這算怎麽一回事?


    簡直是戳人痛處、揭人傷疤、傷天害理、傷風敗俗!


    她把電話一掛,手機也給扔到腳那頭,悲痛欲絕地抱起枕頭朝著腦袋壓了下來。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也不是我站在你麵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而是明明我愛你,你不知道就算了,還要給我介紹對象!


    沒過多久,秦真終於還是沒忍住,回家跟媽媽道歉,然後和好如初。當然,和好如初的代價就是開始了天天相親的悲慘人生。


    忙裏偷閑和白璐一起出門吃宵夜時,白璐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提起了上回大半夜那通電話的事。


    秦真頓了頓,才說:“其實就是發了個神經,喜歡上一個跟自己不在同一個世界的人。”


    “喲,看韓劇了吧?那家夥難不成來自星星?”白璐嗤她,“都什麽年代了,還同一個世界,整個地球村都在唱《同一首歌》,誰管你一個世界還是兩個世界啊?驢子和馬都能生出騾子來,你們又沒跨越物種,幹嘛不能在一起?”


    說到這裏,她忽然反應過來什麽:“我說,你是不是喜歡上程陸揚了啊?”


    秦真一驚,趕緊四下看看:“小聲點會死啊?”


    一副被戳中心思的緊張模樣。


    白璐問她:“那家夥知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忙著相親?”


    秦真興致缺缺地戳著碗裏的糯米丸子:“誰知道呢。”


    “那他知道你喜歡他嗎?”


    “知道個鬼。”


    “喂,我說大姐,你還沒告白就打算放棄了?”白璐翻白眼,一巴掌呼在她頭上,“這什麽膽子啊!好歹被拒絕了再放棄也不遲啊!實在不行,霸王硬上弓,叫他對你負責!”


    霸王硬上弓?秦真猛地想起一件事來,眯著眼睛盯著白璐:“那天在你旁邊說話的男人是誰?”


    “啊?什麽男人?”白璐開始支支吾吾裝蒜,“都跟你說了是電視裏的聲音啊!”


    “少來!”秦真終於找到了轉移話題的機會,開始借題發揮,嚴刑拷問。


    可是隻有她自己知道,心裏麵有個角落始終在意著程陸揚。


    她就是膽子小,就是沒自信,就是自卑得連一句喜歡都不敢跟他說。


    就好像她媽媽給她找的相親對象都是和她一個層次的一樣,她也清楚地意識到了自己和程陸揚之間的差距,那不是隻要勇敢就可以跨越的。


    那天晚上,她和白璐坐在公園的長椅上聊天,一人一瓶啤酒。


    白璐坦白從寬,交代了自己和半路冒出的男神的不可思議結合史,原來那位男神就是她替秦真去萬達廣場接程陸揚那天抓錯的醉鬼。


    而輪到秦真的時候,她隻是一邊笑一邊例舉了幾個事實:


    程陸揚的衣櫃裏裝著名貴品牌為他量身定製的西裝襯衣,而她的衣櫃裏是五件加起來都比不上白璐脖子上那條絲巾的便宜貨。


    程陸揚的一隻牛奶杯子動輒幾百,而她的杯子是買果汁的時候超市搞活動送的。


    程陸揚出門不坐賓利就坐出租車,而她隻能走路或者坐公交車,實在不行坐了出租車,就要肉痛一晚上。


    ……


    那麽多的差距橫亙在兩人之間——


    “而你叫我告白?”她好笑地問白璐,然後喝光了手裏的啤酒,“可我有自知之明,他不是來自星星,卻比星星離我還要遠。”


    仰頭望著繁星滿天,她像個傻瓜少女一樣扯著嗓門兒吼著:“明天又是個好日子,相親的帥哥啊,麻煩你長得好看點吧!”


    白璐翻白眼,還是默許了她發神經的行為:“吼吧吼吧,大晚上的沒人認識你,勉強允許你拉低我的格調。”


    秦真兀自哈哈笑著,對著那片星星又開始嚷嚷:“給我一個帥帥的小哥吧!不用帥到驚天地泣鬼神,有程陸揚一半帥就好了!”


    最好有他一半毒舌,有他一半細心,有他一半英俊,有他一半暴躁。


    最好會穿得花枝招展地進出公司,被人指出騷包的時候會炸毛,會突然間暴走著叫你滾蛋。


    最好自戀得千古古人後無來者,把所有人的不友好目光都視為“他們嫉妒我”,然後張揚又高調地過自己的小日子。


    最好……


    最好那個人是翻版程陸揚,哪怕及不上他,至少能讓她從中看見他的影子。


    秦真把啤酒瓶重重地扔向不遠處的垃圾桶裏,可是運氣差了點,易拉罐在從垃圾桶上反彈回來,又咕嚕咕嚕滾到她的腳邊。


    她氣得狠狠踩下去,瓶子可憐地扁了。


    秦真消停了一晚上,隻和白璐待在一起,沒有去參加相親晚宴。白璐把她送回家以後,看她打著酒嗝倒在沙發上胡亂唱歌,擰了條毛巾來給她擦臉。


    結果秦真以為她是程陸揚,一把抱著她哭爹喊娘,句句都在罵程陸揚是個沒良心的混蛋,辜負她的少女心,長成這樣還出門隨意勾引無辜少女,簡直罪大惡極。


    白璐被她弄得哭笑不得的,最後摸出她的電話,找出了程陸揚的電話,在秦真又一輪的哭天喊地裏撥了過去。


    她問:“是程陸揚嗎?”


    程陸揚一愣,看了眼屏幕,是秦真的電話沒錯,於是禮貌地問了句:“請問你是?”


    “秦真的朋友,我叫白璐。”白璐自報家門,然後停頓了大概十來秒,讓那頭的人有機會聽清楚這邊的嘶吼,最後十分痛心疾首地說,“你聽見了嗎?”


    程陸揚果然虎軀一震:“秦真她怎麽了?”


    “她心情不好,喝多了。”


    程陸揚猜測:“她媽又逼她去相親了?”


    “何止啊,這周以來天天相親,每晚都跟不同的男人共進晚餐,燕瘦環肥,夜生活多姿多彩呢!”白璐暗示他,“你就沒點兒想法嗎?看她這麽辛苦地奔波在尋找人生伴侶的路上,你就站在那兒沒反應,不打算拉她一把?”


    程陸揚會意了,言簡意賅地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麻煩你把電話給秦真。”


    白璐滿意了,把手機遞給秦真:“喏,程陸揚的!”


    秦真渾身一顫,小心翼翼地捧過手機:“喂?”


    隻聽見程陸揚在那頭義正言辭地說:“你每天去相親,為什麽不告訴我?煩心成這樣,喝酒就能解決問題嗎?秦真,我以前說你把腦子放在家裏忘了帶出來其實是個非常嚴重的錯誤!我根本不該那麽說,因為你不止在外沒腦子,在家也一樣沒有!”


    “……”


    一片寂靜中,程陸揚歎口氣:“行了,別相親了。”


    秦真的心顫巍巍的,在半空中晃啊晃啊,借著醉意,她迷迷糊糊地想著,難道他終於開竅了,要阻止她去相親了?


    下一秒,電話那頭總算“開竅”的程先生非常嚴肅地說:“你媽介紹那些哪能看得進去啊?明天開始,我來幫你安排相親。”


    程陸揚說到做到,第二天中午就拉著下班的秦真去相親了。


    相親之前,他瞧了瞧秦真這身黑不溜秋的職業套裝,特別恨鐵不成鋼地拉著她去市中心換身行頭。


    “我連相親都沒答應你,你這還蹬鼻子上臉要給我換戰鬥服了?”秦真無精打采地被他拖出公司。


    “你也知道是戰鬥服?好歹是我程陸揚介紹的,你就穿這身出去見人,指不定把我的臉丟到哪顆星球上去了!再說了,每一場相親都是一次戰鬥,為了保存血條,取得戰鬥的最後勝利,咱們得把裝備搞好!”


    “人民幣玩家是可恥的!”


    “等你被人民幣玩家輪了一百遍經驗清空以後,也會禁不住心向往之了。”程陸揚把她拎進一家名牌商店,特別大牌地朝長腿店員說,“挑一套適合她的。”


    店員熱情得不得了,一個勁兒詢問秦真有什麽要求,然後一套一套地指給她:“這件怎麽樣?小姐您皮膚白,很適合寶石藍。”


    “不然這條裙子呢?您人瘦,穿上去凹凸有致。”


    秦真轉過身去,看見程陸揚賓至如歸地坐在柔軟的真皮沙發上,銀灰色的襯衣把他的氣質烘托得宛若王者,黑色的休閑西褲也穿出了一股……禁欲又性感的味道?


    她感到很絕望,她真不應該多事把他的衣櫃給歸納一番,要不然他穿著花花綠綠的彩虹套裝出來,她就有充足的理由指責他:“你這身造型這麽犀利都敢出來見人,我這套衣服又有什麽問題?”


    彩虹之子配黑寡婦,這感情好!


    程陸揚看她鬱鬱寡歡地看著自己,還以為她是心疼錢,十分豪爽地摸了張信用卡出來,在半空中朝她晃了晃,意思很明顯:我給錢,你安心挑!


    秦真頓了頓,由著長腿美女給她隨意搭配了。


    不管是誰介紹的對象,總而言之一句話,她怎麽著都得相親。既然都是相親,見她媽介紹的那些人和見程陸揚介紹的那些人,又有什麽區別呢?


    她拎著長腿美女搭配的衣服進了更衣室,發了片刻的呆才開始換衣服。


    她明明應該為程陸揚殷勤地替她介紹相親對象而感到悲傷,現在卻因為在他的陪同下一起買衣服而感到雀躍……


    程陸揚還是第一次陪女人出來買衣服,看著秦真以不同的造型慢吞吞地從更衣室裏走出來,倒也覺得新鮮。


    長腿美女一直在旁邊充當解說員:“這條裙子比較貼身,能夠突出女性的曲線美,喏,小姐你側麵照照鏡子,是不是顯出了腰身,看起來特別婀娜多姿?”


    秦真有些尷尬地從鏡子裏看著程陸揚,他的眼裏流露出讚賞的目光,笑眯眯地說:“買!”


    鑒於店員搭配了那麽多套,程陸揚就讓秦真每套都去試試,從套裝到裙裝,從內搭到外套,隻要他覺得好看,統統都是豪爽地揮揮手,一個字:“買!”


    秦真聽得心驚膽戰:“就吃一次飯,買那麽多幹什麽?每隔五分鍾去洗手間換一次裝?”


    “這叫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程陸揚選了最初那條裙子作為今天的戰鬥裝備,讓秦真換上以後,帶著她走向了不遠處的一家餐廳。


    “發工資了我就還你錢。”秦真看了眼他手裏那堆袋子。


    “不用,反正錢放在那兒也是閑著,穿你身上還比較有存在感。”


    “一定要還。”秦真堅持,心下想著他又不是她的誰,哪能讓他給她買衣服?


    這麽想著,心裏又不止塌陷了一兩寸。


    在電梯裏的時候,程陸揚問她:“有口紅嗎?”


    “有。”


    “抹點兒,看起來氣色會好點。”


    她依言拿出來,卻苦於沒有隨身攜帶鏡子,遲遲不知道如何下手。


    程陸揚自然而然地接過口紅,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別動。”


    秦真渾身一僵,看著他的麵容無限接近,然後……親手替她生澀地抹口紅。


    這麽近的距離,她看見他的睫毛又長又密,像是兩把刷子,幾乎遮住那雙眼睛裏一閃而過的溫柔。他的指尖觸及她的肌膚,小心翼翼的,像是對待多麽珍貴的寶貝。


    秦真眨了眨眼,看見他的麵容又一次縮小,把口紅還給她,滿意地說了句:“好了,這下能見人了!”


    走出電梯之前,他甚至側過頭來認真地看著她:“不管你見到的是什麽人,身份地位或者職業比你高出多少,你要記住,沒有什麽人是你配不上的。”


    他含笑在她腦門兒上彈了一下:“別發呆,我是認真的,首先你要相信自己是獨一無二的,然後才能讓別人覺得你值得擁有最好的一切。”


    秦真一眨眼,差點就掉下眼淚來了。


    要怎麽告訴他呢?她想擁有的最好的一切就是像此刻一樣和他靜靜地麵對麵站著,聽他用難得溫柔的語氣和她說話,眼睛裏隻有她一個人的影子,別無其他。


    可程陸揚卻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特別英俊地對她說:“走,該相親了!”


    走進大廳裏,程陸揚指了指餐廳左側靠窗的一張桌子,那裏已經坐著位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了。隔著遠遠的距離,秦真沒看清他的長相,但也能模模糊糊地從輪廓上感覺到這不是一般人。


    “上市公司的財務部經理,葉成謙,今年二十八歲,長得很帥——”程陸揚介紹到一半的時候忽然卡住,然後補充一句,“當然,比我還差那麽點。”


    他指了指桌後麵隔著雕花玻璃的卡座:“我就在那桌吃飯,有什麽事隨時呼叫我。”


    秦真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就被程陸揚推了出去。


    她緊張地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看他,卻隻看見他揚起唇角朝她安心一笑,笑容裏有無聲卻安穩人心的力量。


    秦真心裏一酸,轉過頭朝葉成謙的桌子走去。大廳裏的柱子是鏡麵玻璃的,映出了她那身黑色的小裙子,整個人看起來修長纖細,清麗可人。


    她覺得自己難得穿過這麽貴的衣服,難得這麽好看,一切都是拜程陸揚所賜,可卻是為了讓她美麗給別人看,這叫她無論如何都開心不起來。


    葉成謙也注意到了徑直朝自己走來的秦真,微微一愣,起身對她露出了淺淺的笑意:“你好,我是葉成謙。”


    英俊好看的麵容,熱情四溢的笑容,瞬間安撫了秦真忐忑不安的心。


    從替秦真物色好相親的對象那一刻起,程陸揚從來沒覺得生活這麽有動力過。外麵陽光明媚,天朗氣清,而秦真在他的打扮下穿上了性感又好看的裙子,最後還在他那番差點把自己感動哭了的大道理之下挺直了腰杆,走向了戰場。


    從帶她踏出公司大門的那一刻,一直到餐廳的電梯門打開,一切都和他預料得分毫不差,他可愛的秦經理果然是塊被隱去光芒的璞玉,如今被他一精心打扮,漂亮得簡直可以拉出去當模特。


    哎,當真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覺啊!


    可是當秦真終於轉過身去,走向他親自物色的帥哥葉成謙時,程陸揚忽然覺得哪裏怪怪的。


    他看著秦真的背影,忽然開始思考一個問題——這裙子為什麽會露肩?那團白皙細膩的肌膚就這麽暴露在外,  嗯……不妥,不妥。


    就這麽站在原地,他看見葉成謙眼裏露出了驚豔的神情,然後站起身來對他的秦經理笑得搖曳生姿,又一個問題冒了出來——這家夥笑得這麽猥瑣,看起來頗有幾分人麵獸心,該不會對秦真動什麽歪腦筋吧?


    下次物色對象時,還得再三斟酌才是。


    有服務員見程陸揚站在那裏發呆,很快走到他身旁,笑著問他:“先生,用餐嗎?”


    程陸揚這才回過神來:“預定了的,我姓程。”然後走到了與秦真僅有一座之隔的卡座裏,隨隨便便點了幾道菜,凝神聽隔壁桌的對話。


    開胃小菜上桌時,他一邊伸筷子夾菜,一邊聽葉成謙自我介紹家裏的情況:“我家就我一個獨生子,父母健在,和我住在一起。”


    聽說葉家父母挺強勢啊,住在一起的話,以後秦真嫁過去了,這種包子性格肯定會吃虧!不妥不妥。


    他吃著嘴裏的泡椒花生,皺起眉來。


    葉成謙又說:“我在b市一共有三套房子,想著如果今後結婚了,妻子要是不願意和我父母一起住,也可以分開住的,不要緊。”


    什麽?隨隨便便就可以為了妻子拋開年邁的父母,貪圖自己享樂?嗬嗬,這種人品真的沒問題嗎?不妥不妥。


    他心不在焉地又夾了一筷子塞進嘴裏,噗的一口吐了出來,趕緊灌水——夾到泡椒了,辣死人了!


    葉成謙微笑地看著麵前的女人,越看越滿意,從家庭一路談到人生理想,談到對孩子的教育理念,然後談到了為孩子計劃好的幼兒園、小學……甚至一路計劃到了大學。


    秦真被他的熱情嚇了一跳,趕緊說:“葉先生,你都不問問我的工作嗎?”


    葉成謙莞爾:“這個重要嗎?”


    “這個……這個怎麽不重要了?”秦真一頭霧水,以往和祝雲芝介紹的對象相親時,這個可是至關重要的問題。


    葉成謙看她怔住的樣子,忽然間反應過來了,於是笑著解釋說:“不管你現在從事什麽職業,今後要是和我結婚了,都會辭職回家當全職太太,所以我覺得沒什麽必要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啊!”


    秦真徹底愣住了。


    隔壁的程陸揚終於忍不住了,砰地一聲扔下水杯,沉著臉走到兩人桌前,拉起秦真的手:“行了,相親時間到,走吧!”


    秦真嚇一跳:“你怎麽出來了?”


    葉成謙也愣住了:“程總監?你怎麽來了?”


    程陸揚皺眉嫌棄地看他一眼:“都已經二十一世紀了,你還一心想著女人就該在家生孩子做家務,有這種思想該去日本娶個溫柔小妻子才是。不好意思,我們秦經理誌存高遠,是絕對做不來這種全職太太的!”


    他拉著秦真的手,十分豪爽地走出了餐廳。


    秦真哭笑不得地被他拽著走:“你這樣也太不禮貌了!”


    “怎麽就沒禮貌了?言簡意賅闡述清楚你倆不合適的理由,然後走人,有哪裏不對?”程陸揚慢下腳步,顧及到她穿的高跟鞋。


    “相親的人是我和他,至少也得我來說明我們倆觀念不一,不適合繼續相處,你這麽突然跑出來也太突兀了。”


    程陸揚斜眼看她:“那你的意思是你還想回去和他繼續進行親密友好的交談?”


    “那倒不是。”秦真不知為何忽然笑了,“既然你都覺得不合適,那就算了。”


    這樣再好不過,由他開始,由他終止。看得出他是真的在意她,生怕介紹了不適合的人會委屈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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