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葉勝坐在會議桌邊,又一次翻檢那些履曆。


    他抬頭問旁邊的酒德亞紀,“那個小丫頭呢?一整天沒看見她,麵試也不來,她也是麵試官呢。”


    “不知道哪裏玩兒去了,她跟著來根本就是來玩的吧?”酒德亞紀聳聳肩,“沒辦法,其實還是個小女孩啊。”


    “麵試結果怎麽樣?”門打開,一個人拎著手提箱急匆匆地進來,“我買了紅眼航班的票,剛剛降落就直接過來了。”


    那是個老人,風塵仆仆,鼻梁上架著深度眼鏡,一頭花白的頭發蓬蓬鬆鬆,不是燙過而是不知多久沒梳理過,一身邋遢的西裝,一條肥大的褲子。


    “古德裏安教授。”葉勝起身,“我們一共麵試了18個學生……”


    “不要浪費時間!我是來問路明非和林澤的!我隻關心路明非和林澤!”古德裏安教授滿臉緊張,好像他是學生家長而不是考官,“告訴我,他們兩個答得怎麽樣?”這德國血統的老家夥好一口流利的中文。


    葉勝和酒德亞紀對視一眼,他翻到了路明非的記錄頁,簡單地描述了路明非在麵試中那些超越常規的答複,並且意料之中地聽到了古德裏安教授那明顯昧著良心的誇獎。


    “古德裏安教授,你這純粹是……包庇吧?”酒德亞紀搖搖頭,不由得苦笑了起來。


    古德裏安教授愣了一下,攤了攤手,說道:“好吧……是有點……不過我真覺得他答得挺好……”


    “我理解學院會給予血統優勢的學生很多方便,不過這樣包庇……是不是太明目張膽了?”葉勝搖頭,“要是這樣,我們還麵試什麽?”


    “你們不懂,幾十年了,才出現這麽一個‘s’級的候選人,如果我們給出的麵試結果是不及格……校長也不會放過我們的!”


    葉勝和酒德亞紀對視了一眼,斟酌著語言道:“真的是……‘s’級?”


    “是,經過再三確認,他在所有候選人中的評級是‘s’,唯一的‘s’!這場麵試,事實上是為他一個……不,還有林澤,為他們兩個人準備的!”古德裏安教授點頭,壓低了聲音,“這是學院最高級別的機密,所以在出發之前沒有告訴你們。”


    “林澤?他也是s級?我們也想提起他,他似乎提前覺醒了血統,就像……楚子航。”


    古德裏安搖了搖頭,說:“不,‘s’級是唯一一個,他在候選人中的評級是‘a’,但他的言靈很重要,經過我們的觀察,他似乎覺醒了預言方麵的言靈,這在卡塞爾學院的曆史上是頭一回,是一個完全未知的言靈。”


    “而且根據你們發來的麵試資料,他還有製造幻覺的能力,這種複合型的言靈可以說是聞所未聞的,唯一一個例子是……算了,這不該被提到,總之,在校長眼裏,他跟路明非一樣重要。”


    葉勝點了點頭,說:“我們知道,他的資料我們提前看過,如果真的跟資料上一樣,預言的準確度是百分之百,而且沒有任何限製的話,那確實值得被校長看重。”


    古德裏安點了點頭,麵露欣喜地說道:“而且你知道最棒的是什麽嗎?”


    “是什麽?”葉勝配合地問了下去。


    “大家都知道,我還沒評上這裏的終身教授,”老家夥有些赧然,“進校十幾年,現在還是個助理教授,但校長照顧我,把他們兩人分配給我,一個是前所未有的‘s’級學生,潛力無與倫比,一個是掌握著預言言靈的‘a’級學生,未來可期,把他們兩人培養成優秀學生就像是紐約揚基隊贏得明年的職棒聯盟冠軍那麽簡單。那我就能評終身教授了。”


    酒德亞紀鼓了鼓掌,算是提前慶祝古德裏安成為終身教授,她說道:“那真的是祝賀您了,教授。”


    “但現在,在您成為終身教授之前我們有一個小小的問題。”


    古德裏安從他即將成為終生教授的喜悅中回過神,問道:“什麽問題?”


    酒德亞紀將麵試記錄本舉起來,遞到古德裏安的麵前,說道:“您的a級學生對我們接受良好,但是路明非,您的s級學生表示了棄權,並且直接退出了考場。”


    古德裏安教授驚得幾乎跳了起來,聲音不由自主地抬高了許多,難以置信地問道:“棄權?他為什麽要棄權?他回答得多標準啊!更何況他還是s級,s級啊!”


    葉勝聳肩苦笑,答道:“教授,這種問題和答案,恐怕不是他們這些高中生能理解的吧?”


    古德裏安教授讚同的點了點頭,但隨即又急躁了起來。


    “挽回!必須挽回!我來給學生家長打電話!”古德裏安教授摸索全身找手機。


    葉勝歎了口氣,從口袋裏拿出了手機,無奈地說道:“還是我來打吧……您這樣會嚇到學生家長的,覺得您居心叵測。”


    一旁的酒德亞紀補充道:“另外還有林澤,教授您明天也得見他一麵,雖然按照您的說法他跟路明非一樣被內定了,沒得選擇,但您也得讓他正式確認入學,在諾瑪在存檔,這是必要的手續。”


    古德裏安點了點頭,他說道:“我知道,那就把林澤的麵試安排在路明非之前,按照他的態度,應該很快就能完成入學手續。”


    古德裏安說著,從葉勝手中接過手機,他原以為深夜來電可能會晚點才被接通,但幾乎剛開始呼叫,林澤就接通了電話。


    “您好,是卡塞爾學院的嗎?”


    古德裏安驚訝地跟酒德亞紀和葉勝對視,他們二人搖了搖頭,表示都沒有對林澤說過今晚會來電。


    像是猜到他們在想什麽,林澤笑了一聲,主動解釋道:“是占卜,我占卜到今晚卡塞爾學院的人會給我打電話,但我不知道你們打電話是想幹什麽。”


    古德裏安低聲讚歎了一句,同時也沒忘記他的目的,在短暫的友好交流之後,他們約定好了明早見麵的時間,隨後古德裏安便掛斷了電話,並心滿意足地撥打起了路明非的電話。


    一旁的葉勝和酒德亞紀原本想攔住教授,等到明早再打電話,但他們終究慢了一步,在無奈的對視了一眼之後,默契地放棄了。


    與此同時,深夜三點,萬籟俱寂的小區中,隱約的電話鈴聲驟然響起,而聲源處,電話鈴聲橫穿路明非家的走道。


    而林澤此時早已再度入睡,他利用占卜,占卜出了來電的大概時間,雖然占卜無法占卜出太細節的東西,大多數時候都是碎片的畫麵,但精確到小時還是可以的。


    睡夢中,他似乎聽到了路明非一家被電話鈴聲吵醒的口吐芬芳,嘴角勾起弧度。


    是個好夢。


    ……


    ……


    次日早晨,林澤洗漱完畢,準備前去酒店赴約。


    在熟練地將途中以及麵談這兩個過程都進行了一次占卜,得到了沒有危險的結果過後,林澤放心地帶上了一副撲克,一盒紙人,還有三個打火機和一盒火柴出了門。


    途中他再次趁著拐彎,利用占卜確定了沒有人在監視或者跟蹤之後,製造出幻象,自己則再次覆蓋了一層幻象隱匿在幻象的身周。


    不是林澤太小心,這是占卜家的天性,更何況龍族這種世界,雖說武力值不算高,做不到什麽動不動逆斬根源,手搓宇宙,但奈何危險頻發,別的不說,林澤現在踩著的城市就封著個奧丁,雖說實力不好評估,但顯而易見的是,昆古尼爾,永遠的神。


    從林澤他家到酒店的路程不算遙遠,大概十來分鍾,他就到了酒店大門,進了電梯,踩著點進了會議室。


    幾乎是剛進門,頭發花白的魁梧老人就如同旅遊區導遊或是火車站黑車司機般迎了上來,熱情的程度即便是早有準備的林澤也不由得產生了一瞬間的懷疑——難道他身懷源堡被發現了,要被抓去做解剖?


    想法隻是一瞬,古德裏安教授熱情地伸出了手想要握手,林澤思考了一會,最終任由他握上了幻影,手直接穿過了幻影的腹部,看起來頗像恐怖或是科幻電影的場麵,跟隨在他身側的葉勝和酒德亞紀微微一愣,警覺了起來。


    “教授,我在這。”林澤的本體發聲了,他撤銷掉了自己身上的偽裝,向著愣在原地的古德裏安教授伸出了手。


    林澤原本是想和幻影重疊,與古德裏安教授握手的,但他思考過後,認為自己目前樹立的人設是對卡塞爾學院一無所知,對能力掌握有限的萌新,該象征性地留下些容易被戳破的防範措施,表現自己的提提防心,演戲演得全套,才不會引起卡塞爾那幫人精的懷疑。


    林澤思考著自己的表現,從麵試時毫無保留的展示能力,到深夜來電,再到現在的偽裝被戳穿,他應該初步塑造了一個剛剛接觸混血種世界,渴望被接納但心裏對此還存懷疑的愣頭青形象,既表現出了自己的能力,也沒讓人過於忌憚。


    他沒忘記自己的目標,自己的血統為零,想要混進卡塞爾就必須引起昂熱的注意,讓他幫自己隱瞞身份,適當的展現自己是必須的。


    古德裏安教授微微一愣之後便回過了神,笑著跟林澤握手,說道:“你好,你的言靈很不錯,製造的幻覺在如此近的距離下我居然都察覺不到問題。”


    林澤笑了笑,說道:“畢竟是根據我自己製造的幻覺,自己對自己的了解還是很深刻的。”


    寒暄過後,雙方轉移陣地到了餐桌上,林澤暗歎不愧是研究中國文化多年的古德裏安教授,居然連中國的飯桌,或者說是酒桌文化都清楚,說不定自己今天能喝上譬如什麽八二年拉菲之類的好酒了。


    但林澤的幻想終究是幻想,早餐還是經典套餐鯡魚卷和鮮榨檸檬汁,純銀的餐具鋥亮,將林澤那難受卻又強顏歡笑的表情映得一清二楚,葉勝和酒德亞紀兩個陪坐的對視一眼,彼此了然,隻有古德裏安這個神經大條的家夥還邊吃邊說,什麽都沒察覺到。


    林澤沒試過鮮榨檸檬汁,但他小時候被親媽騙著試過生吃檸檬,自那之後即便隻是提起檸檬這兩個字,他嘴裏都會自動分泌唾液,甚至能一清二楚地回想起那酸中帶苦,苦中帶酸,令他終生難忘的奇妙味道。


    至於鯡魚卷,或許很少有人能想象,一個生在沿海城市的孩子居然不喜歡吃海鮮,以至於被親戚朋友問煩了為什麽不吃海鮮這個問題最後幹脆說自己海鮮過敏。


    總之,這頓飯吃不得,這玩意跟潘金蓮給武大郎遞的藥一樣,或許不會立刻見效,但能讓林澤難受一年。


    林澤隻得端著裝著檸檬汁的高腳杯,一直往嘴邊遞,實際上閉著嘴一點也沒喝進去,聽著古德裏安教授向他介紹卡塞爾學院的事情,順帶著還展示了葉勝和芝加哥大學的帆板比賽那張照片,令林澤敷衍地讚美的同時思考,自己有了水下呼吸還需不需要學遊泳這件事。


    “……咳咳,總之,我們卡塞爾學院很欣賞你,林澤,如果你入學我們卡塞爾學院,我會從我名下撥出給你每年36000美金的獎學金,足夠你大學四年的學費。”


    林澤眼睛一亮,可算是說到正題了。


    他假模假樣地喝了一口不知道喝了多久還沒喝完的檸檬汁,裝作不在意的樣子,說道:“古德裏安教授,我不喜歡錢,我對錢沒有興趣,錢財都是身外之物。”


    “相比起這個,我更想問一下,為什麽你始終沒提到關於混血種的事情?根據葉勝和酒德亞紀兩位麵試官私下對我的回答,卡塞爾學院裏都是我,或者說是我們的同類,對吧?”


    古德裏安教授驚訝地看了一眼葉勝,他無奈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確實提到過這一段。


    古德裏安撓了撓頭,有些為難地說道:“按照學院規定,沒有正式簽入學同意書之前是不能對你透露太多的,但反正你都是學院內定的a級學生了,透露一點也……”


    “咳咳,教授。”一旁的葉勝和酒德亞紀瘋狂暗示,最終勉強讓古德裏安教授收起了那些危險的念頭。


    “總之,如果你想知道更多,或者是想加入……”


    “我同意簽合同。”林澤幹脆利落地打斷了他的話,感慨這過場動畫可算走完了,可以進遊戲了。


    褲子脫了半天,前戲都還沒完,這算什麽啊。


    古德裏安教授微微一愣,但隨即臉上就帶上了笑容,從葉勝的手中取過了一遝厚厚的合同,砸在了林澤的麵前。


    林澤看著眼前這堆比買房時候的合同幾乎還要翻幾倍的合同,沉默地抬起了頭。


    “不是說隻要簽署入學同意書嗎?”他茫然地問道,“為什麽這堆文件比我當初買房簽的還要多啊?”


    古德裏安教授撓了撓頭,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入學同意書隻是一個簡稱,就像是你們東方總是說的玉皇大帝,實際上叫昊天金闕無上至尊自然妙有彌羅至真玉皇上帝,入學同意書包含了很多內容,例如最基本的入學同意書,入學事項,還有其他各種手續。”


    林澤翻了翻那遝落地有聲的合同,上麵是英語混雜拉丁文,一份合同還訂著一份中文版本,他覺得他可能會簽字簽到手斷。


    他翻了翻,發現了些奇怪的東西。


    “教授,道理我都明白,但是這份遺體空運知情同意書,是什麽意思?”林澤明知故問,想看看古德裏安教授會怎麽回答。


    古德裏安沉默了一會,在和葉勝對視了一會,得到他搖頭的回答之後猶疑著回答道:“呃,就,你知道的,有些學術研究是存在風險的,例如什麽鑽地炸彈啊,核彈啊,總之就是,挺多的爆炸物的,你應該知道他們的風險的吧?”


    “……雖然我很好奇為什麽學術研究的內容隻有炸彈,但勉強可以理解,但是教授,這份關於肢體殘缺之類的傷情不負責的聲明是不是有點離譜了?”林澤懷疑地盯著古德裏安教授,那眼神妥妥地是鄙視資本家的眼神。


    古德裏安教授張口欲言,又閉上嘴,最後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而林澤也玩夠了,心滿意足地在這堆合同上簽滿字,即便是他將字寫成了狂草,也著實耗費了些時間才徹底簽完。


    古德裏安教授高興地接過這遝合同,小心地裝進了密封袋中。


    “還差一個步驟,諾瑪的聲紋認證,”他說著,將手機遞到林澤的麵前,“這是最後一步了,隻要你確認,你就正式加入卡塞爾學院了。”


    林澤興趣滿滿地對手機說道:“我確認加入卡塞爾學院。”


    手機一聲輕響,隨後傳出了一道沉穩的女聲,其擬真程度比起林澤前世所聽過的那些虛擬歌姬高不知幾何,幾乎無法分辨她和真人聲音的區別。


    “驗證通過,選項開啟。林澤,出生日期1993年11月29日,性別男,編號a.d.0014,階級‘a’列入卡塞爾學院名單。數據庫訪問權限開啟,賬戶開啟,選課表生成。我是諾瑪,卡塞爾學院秘書,很高興為您服務,您的機票、護照和簽證將在三周之內送達。歡迎,林澤。”


    古德裏安教鬆了口氣,說:“可以了,林澤,歡迎你加入卡塞爾學院,我將會是你的負責導師,關於卡塞爾的詳細事情,日後我們會在新生輔導上對你說明的,過段時間我們會發去機票以及其他相關信息,記得簽收和查看。”


    林澤點了點頭,起身,與古德裏安教授再次握手,隨後便進了樓梯,出了酒店的大門。


    他在溫暖的陽光下伸了個懶腰,隻覺得渾身暖洋洋的,提不起勁,世界都變成了金色,透露出一股懶散的味道。


    他微微眯眼,準備去奶茶店買杯奶茶,慶祝一下終於搞完了這些破事,看完了遊戲開始前的這些煩人的過場動畫,終於可以開始遊戲,卻被閃過的紅色抓住了眼。


    他扭頭望去,是一台在金色的暖陽中依舊耀眼奪目的紅色車子,停在了他身旁的馬路上。


    一個披散著紅發的少女粗暴地打開了車門,或許是踹開的?林澤不確定,但他看到那個少女直直地朝他走來,站在了他的麵前,打量了他一番。


    “你就是我的師弟嗎?”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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