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桓彪的轟然倒地,瞬間讓跟他來的高年級學生們笑聲戛然而止,一個個目瞪口呆的看著這個不按理出牌的新生——


    有沒有搞錯?我們隻是來下戰書的啊,古代兩國交戰還不斬來使呢!何況我們還這麽多人圍著,這家夥不知道審時度勢的嗎……


    紀墨冷著臉子,跋扈的掃了一眼眾人:“我從來都是說到做到!”說完他拉著顏妍,旁若無人的向前走去。


    顏妍倒是沒有驚訝,紀墨的跋扈第一次就在她麵前表現的淋漓盡致了。不過第一次時她對此很反感,因為她覺得紀墨就和她所認識的其他大院子弟沒什麽區別。


    可是這一次,顏妍才發覺其實並不是那樣。因為紀墨每一次的跋扈,都是麵對許多人的強勢。而顏妍所認識的大院子弟們,如果在敵人人多勢眾的時候,也是會放低些姿態,稱之為大丈夫能屈能伸,盡量爭取不吃眼前虧。


    像紀墨這樣對手越多就越囂張的,顏妍還真是頭一回見。而且顏妍不經意的,卻想到了一個更重要的問題,這是源於紀墨剛剛下意識把她護在身後的舉動而聯想到的。


    第一次在海邊的時候,紀墨莫不是也為了保護自己才站出來的?那次也是以少敵多,而第二次紀墨同樣是為了保護自己而跳出來,以血肉之軀阻擋鋼鐵機器,這是第三次了……


    如果說每一次都是巧合,可能麽?顏妍是豐富聯想,瞬間在心裏把紀墨的形象又提高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總是默默的保護著自己,但是卻從來不會說出來,這樣的男孩……


    正在胡思亂想著,顏妍忽然被紀墨拉住了手,她的心差點蹦出來,或許是由於她心裏正想著這樣的事情,竟然沒有一點點的反抗,哪怕是下意識的。


    然後就這樣被下意識的拉著向前走,顏妍一時不知所措,老老實實跟著都走到班門口了,這才反應過來,慌忙羞澀的想去掙脫,可是卻發現紀墨已經主動放開了手。


    顏妍這才想起來,在被紀墨拉著走的時候,那些高年級學生都是不由自主的往兩旁退讓,讓出道路來由著紀墨過去。大概紀墨是要帶著自己走,省得被別人刁難吧。


    可是,他未經人家同意就牽著人家的手,然後,又未經同意就放開——顏妍心中頗為複雜的咬著嫣紅的唇角,他這樣算什麽嘛!


    紀墨本來還以為會迎來暴風驟雨式的報複呢,沒想到這雖然是開始,卻好像就此沒了下文。平靜了一天,都沒有什麽接下來的動作。


    而他和顏妍之間,回到教室之後好像又回複了正常,或者可能比普通同學也差不多。好在紀墨本來也沒有心懷不軌,更無所求,倒也能夠保持份平常心。


    至於上課,紀墨其實一開始還是想認真聽一聽的,可是他卻發現身體根本不受控製嘛,聽著聽著就感覺又困又乏的想睡覺。


    “嗖——”


    一根粉筆頭夾帶著風聲十分準確的砸中了張揚的大臉,張揚正托著腮幫子發呆呢,雖然眼睛睜得大大的望著黑板,其實是根本就不知道老師在講什麽。


    嚇得張揚一激靈,還以為被發現了自己在睜著眼睛睡覺呢。結果卻見講台上那位五十多歲頭發一根根都梳的很整齊很知識分子的語文老師尷尬的咳嗽兩聲,然後說道:“這位同學,請把你旁邊睡覺的同學叫醒。”


    日啊!


    張揚這才明白原來自己是被殃及的池魚,忍不住小聲嘟囔道:“媽的臉大就該倒黴啊!”


    紀墨被張揚給捅咕醒了,睜著惺忪的睡眼瞅瞅張揚:“下課了?”


    “是啊。”張揚很仗義的隱藏了事實,對於被誤砸,他很耿耿於懷。


    “那走吧,吃飯去。”紀墨說著就開始收拾書、本、筆,劈裏啪啦的一陣才發現所有人都在盯著他偷笑。


    媽的被玩了……紀墨暗罵一句,已經聽到一個嚴厲的聲音:“這位同學,站起來!”


    紀墨站起來了,他是班長哎!而且其實到了紀墨這個心理年紀,不是那種叛逆時期了,並不一定要在大家麵前和老師頂著幹的,又沒啥好處。


    “請你重複一下剛剛我講的內容!”語文老師強壓著心頭的怒火,他是個挺講究中華傳統的人,平時也愛附庸風雅自命不凡,對這種不尊敬文學的年輕人他總是特別反感。


    “……能提醒一下嗎?”紀墨厚著臉皮問。


    同學們哄堂大笑,其中以紀墨的同桌張揚笑得最誇張。紀墨瞪他一眼,丫還有臉笑?要不是因為指望不是你,老子用得著問老師嗎?


    語文老師冷哼一聲,把手裏的課本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同學們笑聲戛然而止,這位男老師看起來不是個軟柿子啊。


    “你既然能進來昌龍一中,我想應該和大家的目的一樣,都是衝著一中百分之九十二的本科上線率來的!大家都以為進入了一中,就等於一隻腳邁進了大學!但是我告訴你們,如果你們不好好學習,即便進了一中,也照樣考不上大學,你就會成為那沒考上本科的百分之八!”


    語文老師的訓斥讓教室裏沉靜了下來,大概覺得自己的話已經觸及到每一個學生的靈魂伸出了,而殺雞儆猴的作用也起到了,語文老師又換了個語氣,長歎一聲以一句經典裝逼台詞收了尾:


    “同學們,吾生有涯而知無涯啊……”


    雖然覺得語文老師這話說得挺實在的,可是聽著他最後這句很裝逼的話,紀墨忍不住指出:“老師,您這話說錯了。”


    “什麽?”語文老師兩眼一瞪,在本領域方麵,他可從來沒有被質疑過權威啊!


    班裏同學們的目光頓時都齊刷刷再次回到了紀墨的身上,他們個個都是精英學生,自視甚高,說目無餘子其實也不誇張。紀墨當班長已經讓大家很不服氣了,這時候竟然敢挑釁老師的尊嚴,這讓大家對紀墨十分鄙視。


    因為在當時幾乎所有學生的心裏,都認為老師說的一定是對的。沒有人敢於去質疑老師,尤其是當眾指出老師說錯了。


    所以幾乎除了張揚和顏妍以外的所有人都拿等著看笑話的目光看著紀墨,就這樣的人也能當班長?都拭目以待他如何出醜吧!


    其實紀墨並非一定要和語文老師作對,隻是,他實在見不得身為語文老師,引用錯了古人雲還渾然不知,這不是誤人子弟麽?由此甚至可以引申出這位語文老師在治學上並不嚴謹的作風,當然這不是最重點,重點的卻是由於老師們引錯詞義,而影響學生們的認知,如果沒有人糾正,這樣一代一代的錯下去。老祖宗的那點寶貴文化遺產,天長日久的就算被有意無意的篡改完了!


    “紀墨你在幹什麽!”正在這時,打開的教室前門忽然冒出一張長滿雀斑的臉,正是教導處的老師賈修身,他興奮得每一顆雀斑都褶褶生輝:“頂撞老師?跟我到教導處去!”


    這小子對紀墨算是懷恨在心了,結果剛巧路過的時候聽到紀墨和語文老師頂嘴。這位語文老師可稱得上德高望重,是高一的年級組長呢,賈修身想到自己又整治了紀墨又賣好給了年級組長,真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不!讓他說——”語文老師死死的盯著紀墨,這種對其學術上的駁斥,對他而言相當於打臉了:“先把話說明白了!我到底哪句話說錯了!”


    雖然語文老師的話有些不給賈修身麵子,但是賈修身卻是沒不高興,正好啊!年紀組長對紀墨越生氣,就越能讓這小子下場悲慘,哼哼……


    顏妍也和別人一樣回頭看著紀墨,可是她攥著鋼筆的手卻在緊張的用力,發白的指關節暴露了她心中緊張的事實。


    想落井下石吧?紀墨瞅了賈修身一眼,他可是很有自信的,因為這句話在後世已經被公布於世了,甚至在《百家講壇》裏被著重拿出來說過。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這原句是出自《莊子養生主》。”紀墨這話一說,別人不知道,語文老師卻是在暗自點頭,心說這小子卻也不是不學無術的亂說,好歹也是讀過些書的,可是就憑你一個半大孩子的理解能有什麽正確見解呢。


    “這句話是莊子說的,其實‘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這句話,我們學生可以說經常會看到,圖書館啦、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的教室牆壁上都會有這句話,就跟標語似的。


    “按照人們的普遍理解,這句話實在是學習勵誌類的不二名言警句。生也有涯知也無涯,多崇高的目標啊,比什麽孔老夫子的‘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聽著有氣勢多了!古往今來,不知道多少學子在這句話的激勵下,什麽鑿壁偷光、聞雞起舞、頭懸梁錐刺股……奮發圖強不死不休的去讀那永遠讀不完的書。


    “動力啊!偶像啊!聽聽,莊子他老人家七老八十的都還能說出這麽振奮人心的話,咱們年輕人怎麽能輸給他老人家?不狠狠地讀書怎麽對得起他老人家?”


    紀墨的話裏雖然像是在誇讚,但是帶著濃重的嘲諷意味,語文老師的嘴唇哆嗦著,也不知道是因為生氣還是受了刺激,不住的喃喃著:“侮辱聖人!太荒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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