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吃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太後,看著一桌子珍饈美味,居然沒什麽胃口,隻吃的下每日用來美容養顏的燕窩羹,鳳眸裏暗含怒意。


    殿內伺候宮女內監全部小心翼翼,端盤遞盞悄無聲息,生怕弄出一點聲響就性命不保。


    林婉如平常負責給太後分菜,最擅長看眼色,那個菜太後略微多瞧了一眼,就會盛了端過來,今天她卻緊張的額頭見汗,若是等會哪道她想吃的菜放涼了,負責伺候的這群人,輕則罰去提鈴,重則是一頓要命的板子。


    太後眼神放空,沒有盯著任何一個地方。


    林婉如等了又等,太後都沒有吩咐什麽,隻得硬著頭皮說道:“娘娘,這雪球白菊,是花神祠裏膳房的人新摘下來的,奴婢給您在雞湯裏涮一涮,配上魚片吃些可好?”


    太後哼了一聲,點點頭。


    林婉如暗地鬆了一口氣,忙給她涮好了菊花魚片,輕輕吹涼,摸著碗底兒不燙才送到天後手上。


    太後吃了一口,詫異的說:“這菊花倒是比之前的鮮香可口,換了做法嗎?”


    林婉如想討她高興,答道:“稟太後,自從西洲公主來了之後,花神祠的花比往年開的要多,而且花朵大,您若是心裏煩悶,不如去……”


    “你提什麽不好,提那個西洲的來的禍胎?”


    話音未落,太後將一碗湯狠狠的摔倒了她頭上,碎瓷崩飛,在她細嫩的臉蛋上,劃破了一道觸目驚心的血口子。


    林婉如知道臉上掛了彩,但不敢呼痛和討饒,隻是跪在地上,深深埋頭說道:“奴婢該死,請太後責罰。”


    太後恨聲說道:“自己掌嘴!”


    “皇上和哀家在車裏說的話,當晚就飄到了寧王府,定是你這個小賤人在作怪,如果不是你自作聰明,我的辭兒怎麽會鋌而走險,跑去千金堂,中了那血屍之毒!”


    林婉如是太後身邊最得用的女官,輕易不會受罰,今天太後這意思是一點體麵都不給,周圍的宮人嚇得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一聲,更無人敢勸。


    滿屋子裏隻有林婉如左右開弓,自己掌嘴的聲音,她不敢下手輕,一張如花似玉的臉,本來就鮮血淋漓,又被打的逐漸腫脹起來。


    “娘娘,太妃來了,正在殿外等候。”一個年幼的小內監戰戰兢兢回了一句。


    “快請她進來。”太後正氣不打一處來,想要個人訴訴苦。


    楊太妃穿著一身素色宮裝,聘聘婷婷的走了進來,見了林婉如的慘狀,輕聲說道:“姐姐,你這又是何苦,氣大傷了身子,可怎麽辦?”


    太後垂淚,怒氣衝衝的指著林婉如:“就是她,妖言惑主,弄得辭兒心裏害怕,半夜跑去千金堂,才中了暗算。”


    楊太妃心說宮中女官和寧王眉來眼去,還不是你默許的,而且分明是你那又蠢又壞的醜兒子,心裏怨毒,偷跑出去想害死唐家小姑娘報複少帝,才被人家反整回來。


    隻可惜林婉如這顆布好的棋子,從此就廢了。


    楊太妃氣定神閑的坐下,給太後扇著扇子,說道:“話雖如此,罰她下去自己掌嘴便是,不要待在這裏,汙了姐姐的眼睛。”


    太後知道她是救人,到底這個心腹女官在她身邊伺候了這麽多年,她這番遷怒說到底,還是為了撒氣,就著這個台階嗯了一聲。


    林婉如磕頭謝恩,木木呆呆的走了出去。楊太妃看著她的身影,心裏一歎。


    太後沒有察覺林婉如的異樣,奪過楊太妃的扇子來,自己扇著,氣衝衝的說道:“自從皇上認識了唐家那個小姑娘,就不跟哀家一條心了,一樁樁的事,就沒消停過。”


    當初是楊太妃代傳的皇帝旨意,讓唐一霜查案,她聽著這把火,有燒到自己身上的趨勢,就順勢往唐一霜身上添了一把柴:


    “我聽說千金堂的藥方子,把民間中了血屍毒的人,都給盡數解了,怎麽寧王倒反反複複好不了呢?”


    “哀家命人去找了唐一霜,讓她務必給寧王治好,可每次她送來的藥,都是好上幾天就又複發,血屍的青筋就又現出來,辭兒那麽愛熱鬧愛結交的一個人,現在隻能關在府裏不能出來。”


    楊太妃心說,這唐一霜毫不心軟的脾氣很是可人啊,她低頭吃茶,蓋住了唇邊的一抹笑意,等太後絮叨夠了,才說道:“姐姐,寧王的病反反複複,在我看來,倒是好事。”


    太後怒道:“你站著說話不腰疼,讓你的遠兒也中了屍毒,看你說不說的出來這話。”


    楊太妃的笑容隱去,聲音依舊溫柔:“姐姐,寧王身上背著好幾樁事兒,別的不論,就他要殺皇帝心坎上的人,這一條重罪,若是皇帝跟他計較起來,要撤爵或是下獄都是有可能,如今這病遷延不愈,皇帝不好狠狠責罰的。”


    太後哼哼兩聲:“皇帝顧及天家骨肉親情,怎麽敢處罰我的辭兒。“


    然後又愁容滿麵滿麵起來:


    “現在朝野內外,讓哀家撤簾還政的聲音,越來越多了,那些自詡清流的言官,沒事就要參上一本,就是閉關的那個白衣國師,也莫名其妙遞了個折子,說帝星大盛,更助長了他們的氣焰。”


    “還有唐則翰那個殺才,十來年都不肯回京述職,最近不知道怎麽就肯了,遞了折子說要回來,哀家攔都攔不住。煩死了。”


    楊太妃抬眸,對著旁邊伺候的宮女說道:“你們下去吧。”


    等人散盡了,才溫柔淺笑:“姐姐,這些事都是一件事。”


    草包太後沒聽懂,問道:“什麽一件事,千頭萬緒都處置不過來,怎麽就成一件事了?”


    “這些事啊,說穿了,都可以用一件事全擋住了,姐姐這麽聰明,怎麽想不到?”


    太後急得拿扇子拍她袖子,說道:“就你喜歡賣關子,哀家這裏急死了,你就趕緊說吧,打什麽啞謎。”


    楊太妃一五一十的講給她聽:


    “姐姐就以皇帝尚未立後成婚為理由,說暫且不能撤簾還政。”


    “寧王的屍毒清不幹淨,正好把唐一霜以備選皇後的名義,叫進宮裏來教導禮儀,諒她也不好意思推脫不給看病。”


    “至於項國公,他要回來就回來,他還能把整個項家軍搬回來不成?況且他閨女就在你手裏,他還能跟以前一樣桀驁不馴?”


    太後恍然大悟,一想到立後至少要拖上幾個月時間,滿意地點了點楊太妃的額頭,說道:“還是你這個軍師聰明,哀家就想不到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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