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的喧鬧驚醒了在小舟上睡了一夜的莫名,他睜開雙眼,黎明的陽光溫暖舒適,解下小舟,莫名順流而去。


    舟行了一日,不知不覺間便又到了傍晚時分,隻不過莫名卻錯過了宿頭,順著江水,他來到了一處重山夾住的水澗,水勢漸急,遠遠看去,便知湍急的江水直落而下,是一處水瀑,莫名抱著皮蛋站立船頭,任憑小舟隨水而下,可這小舟在他的控製下,卻緊貼瀑布,並未因為急速的水流而有所變化,控術,不過是基礎的法門,莫名這點本事還是有的。


    小舟順著一波三折的瀑布落下,莫名隻覺得腹中饑餓,便控製著小舟,向著岸邊嫩綠繁茂的蘆葦叢中緩緩蕩去,舟貼岸,莫名一點岸邊的一塊青石,躍出足有十丈,身形沒入林中消失不見。


    夜漸深沉,朗月繁星下,一幅巨大的青幡浮在一樹之高的半空中搖擺,緩緩向北前行,青幡上,躺著一位白白淨淨、漂漂亮亮的書生,二十左右的年紀,一襲淡青色的儒袍,頭戴四方巾,兩道眉毛又細又長,尤其奪目,他翹著腿,閉著眼,頭下還枕著一隻白絨絨的狼毫筆,雪亮鬆軟。林中起了一注煙火,他聞了一下,猛地睜開了眼睛,他的眼不大,卻有著灰色的眸子,深邃而沉滯,顯得老成而持重。他一指那足有半丈長的白毛筆,那筆忽的變小,鑽進了袖中。


    莫名架起了火,木架上,吊著兩隻野兔,這野兔,是皮蛋尋到的,不知為何,這皮蛋,對找些野味極為在行。莫名不斷翻轉,控製著火候,加入些調料,皮蛋在他的一旁蹲坐著,早已經垂涎三尺,那隻飛奴鳥,依舊站在了它的頭上。


    香味隨著煙氣彌漫,就在莫名剛剛扯下一隻兔腿,想要放入嘴中時,一聲斷喝鎮在了他的心頭,“慢著!”青幡夾帶著一股勁風,從天直落,插入了地中,沒入了半截,不過青幡的模樣卻小了許多。青幡入地,揚起了漫天的塵土,一陣風過,架著兔肉的木枝也倒了下去。莫名將手中的兔腿丟在了地上,站了起來,用手揮去眼前的塵土,踢去腳前燃著的木柴,怒喝道:“你妹的,哪個不開眼的,毀了老子的肉。”皮蛋兩爪叉腰,吱吱嗚嗚的叫著,而那隻飛奴鳥,則被驚得落在了高高的樹枝上,向下探著頭。


    “道友,如此美味,聞者有份兒,何必獨享呢?”


    莫名向著青幡看去,半截樹高的青幡招展,上書:“一眼斷天機,算死不算生。”“好大的口氣。”莫名心中暗想,抬眼看去,說話的,是一位站在青幡上單手作禮的白淨書生。


    莫名抬腿一踢,地上的劍,落在了手中,他拔出了劍,劍指書生,怒聲道:“你誰呀你,誰是你的道友,我和你不熟。”


    書生微微一笑,身形飄落在地,向著莫名走去,他剛邁出一步,莫名便橫劍擺出了一個進招的架勢,書生單手一揮,莫名隻覺得一陣涼氣入體,從經脈中一閃而過,持劍的手,竟突然變得鬆軟無力,手一鬆,那柄秋水劍便離他而去,直直的落在了書生的手中,書生掂了掂手中的劍,道:“劍還不錯。”隨手他便向前一擲,倉啷一聲,劍以目不可及的速度,插進了劍鞘中。書生的這一手,讓莫名的心神受到了巨大的衝擊,他這才知道,這書生定然是位能人異士,就憑他這區區的練氣一層的修為,絕不是眼前這位書生的對手。


    書生來到了莫名的眼前,聞了聞地上的兔肉,依舊芳香,隻不過卻倒進了篝火中,顯然是不能吃了,皮蛋溜圓的眼睛看著書生,書生也閃目看到了它,隻一眼,書生卻對莫名躬身施禮,客氣道:“請問道友出身哪家道門?”


    眼前的這一幕,莫名卻感覺有些匪夷所思,因為從這書生的言語中,他似乎感覺到了一絲的忌憚,這才想要探聽他的虛實。“小門小派,不足掛齒。”莫名故作高深道,“道友又來自哪裏,去往何處,令師是誰,什麽修為。”莫名以進為退,反問道。


    書生並未回答,隻是一指地上的酒,酒葫蘆落在了他的手中,拔去葫蘆塞子,聞了聞,“九醞釀,倒是好酒。”他自喃道。


    “你弄髒了我的肉,再好的酒喝起來也就沒了滋味了。”莫名道,皮蛋不斷點頭,似乎是在附和。


    “肉倒好說,隻是要辛苦道友了。”書生道。


    “你嘴裏說著倒容易,這片山林子,我翻遍了,才抓來這兩隻肥美的野兔,大晚上的,你去找吧,還有,你能不能不要一口一口一個道友的叫了,聽得我耳朵都生繭子了,鄙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名‘莫名’是也。”莫名道。


    書生朗聲笑道:“莫名?有趣,有趣,你的名字和你本人一樣有趣。”


    “想吃肉嗎?”莫名瞪大眼睛詢問道,書生點了點頭,“那你還不去搞?搞來了,我給你烤。”皮蛋拍了拍自己癟下去的肚皮,不斷哀聲叫著。書生愣在原地,倒不知所措了。“杵著幹什麽,還不快去。”莫名推了推他,“別告訴我,你的修為搞不來幾隻兔子。”書生依舊未動,莫名的肚子咕嚕嚕叫著,半天的舟車勞頓,讓他感覺到腹中無比的饑餓,“為了吃飯,拚了。”他心中一狠,揪住了書生的衣袍,擺著頭不斷搖晃,“大哥哥,你快去嘛,我都快餓的不行了,求你了嘛,大哥哥。”莫名開啟了耍賤賣萌模式。


    這一招使得這位看似少年老成且城府極深的書生哭笑不得,他一拍莫名的手,道:“好,莫名兄弟,你等著。”


    說完,他從袖袍中掏出了那支雪白色的狼毫筆,向後退了幾步,他單臂向左一挑,持筆放在了胸前,手中的筆,大了幾分,月光下,如冰潔的玉,玉中,可見漆黑如墨般的靈力流淌,本是鬆軟如尾的筆毫變得挺直,如墨般的靈氣向筆尖匯聚,筆尖黑了兩寸,飽滿圓潤,仿佛蘸了墨水一般。


    “玉筆勾連明月光,巧開機門畫無常。”書生說完,腳踩一種特殊的步法,看似緩慢,卻有種特殊的節奏,每一腳的落地處,都極為講究,手中的筆不斷勾畫,像是在空氣中描繪畫作,不多時,書生的眼前便出現了臉盆大小的洞,洞口泛著琉璃溢彩的光華,極為奪目,書生將筆向內一伸,道:“兔來。”隨後向外一曳,那筆毫竟然真的卷著一隻兔子,被他拽了出來。他提著兔耳朵,從筆上取下,那隻可憐的兔子在他的手中不斷掙紮,卻無濟於事。“肉,這不就又有了嗎?”書生丟出的兔子被莫名接住,莫名絲毫未被眼前的這一幕震驚,這些奇事,飽讀宗門典籍的他已經見怪不怪,說白了,這不過是一道簡單的隔空取物,可不過要做到這種地步,莫名卻不知道需要什麽修為。


    “大兄弟,還有嗎?”莫名取出短匕,利落了將這隻野兔抹了脖子,丟在了一旁,書生被這突如其來的稱謂弄得不知所謂,怔在了原地。


    “還有嗎?這一隻,還不夠皮蛋吃的。”莫名再次提醒。


    書生看著逐漸縮小,並有些暗淡的圓洞,將筆一甩,卷出了兩隻,待圓洞即將消失之時,再取一隻,莫名心滿意足的提著四隻他親手了結了性命的肥嫩的兔子來到了江邊,邊走邊向靈天魂海中魔帝與仙帝詢問。“老魔頭兒,老仙頭兒,剛才我說的你們都聽見了嗎?你們知不知道那小子什麽來曆?”


    “老魔頭兒,你猜到了嗎?”“老怪物,你呢?”二人故作神秘,可莫名卻隻得到了一個回答,“不知道。”“你們兩個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莫名並不是個懵懂無知的少年,這麽長時間的了解,他總覺得,自己靈天魂海中的兩人有些蹊蹺,隻不過得到的依舊是無關痛癢的敷衍,“沒有,不知道。”


    莫名不再理這二人,管他是誰,隻要對自己不會產生威脅,那便是他的朋友,天下之大,何必管他人來去,隻要自己活得逍遙自在,那便極好。江邊,莫名將四隻野兔剝皮衝洗,拾掇幹淨後返回了原地,書生和皮蛋也並未閑著,也不知二人從什麽地方撿拾來了一堆的枯木幹枝,堆在了地上。


    四隻野兔被莫名烤的焦黃脆嫩,肉香四溢,那書生也不知從何處摸出了一柄嵌著黃玉的彎刀匕首,早已等候多時,他熟練的割下一片肉絲,放進了嘴中,咀嚼一番,對這味道,極為享受,隨後盤腿懸在了地上,他並不想同莫名那般,隨意地坐在地上。


    莫名對他的這種行為,嗤之以鼻,卻不好多說,隻是自顧自地吃肉飲酒,並從腰間儲物囊中,取出了搪瓷大碗,放在了地上,那是皮蛋專屬,當然也要為這個同樣好酒的半個老鄉滿上。書生見狀,也是從胸前一抹,變戲法般的掌中托出了一隻玉碗,遞了出去,“莫名道友,肉我請,這酒,不介意給我來上一杯吧。”


    “好咧,老哥。”莫名爽快答應,為他斟滿,“我敬你,”莫名舉起了酒葫蘆,皮蛋竟然也將地上的大碗兩爪托了起來。


    “這一人一獸,有趣的很。”書生心中暗想,可手中卻不敢怠慢,三人同飲,樹上的飛奴鳥,也落在莫名的一旁。


    兩人一獸,就這樣在江邊的林中,開懷痛飲,中間當然也有所交談,書生欺這莫名年少,屢屢想用話語,套出莫名來曆,可莫名不說是人老成精,那也是前世有過幾番風雨的人,豈能被他這三言兩語所動,或敷衍帶過,或轉移話題,反詰問於他,使得這書生絲毫不知他的虛實。而他,對這書生的身份,反倒有了些許了解。


    書生名為楚玄機,是位仙宗的道人,至於何門何派,他卻未說。


    莫名飲了一口酒,站了起來,為楚玄機的玉碗斟上,隨後搖晃著身子來到了青幡前,抬眼看去,鬥大的十個隸書黑字竟然不斷閃爍著金光,“一眼斷天機,算死不算生,”他自喃道,隨後轉過頭,問向楚玄機:“喂,楚老哥,這什麽意思呀?”


    楚玄機伸手一招,青幡扶搖而起,化作一道流光,向他的掌中而去,他用掌托著,青幡變得隻有十寸長短,浮在他的掌心,緩緩轉動,莫名來到了他的身後,好奇的看著。本是大塊朵頤的皮蛋,也將口中來不及細嚼的肉吞進了腹中,噎的它是緊灌了一口碗中酒,拍了拍胸脯,這才好些。


    “天有損,地有缺,大道難全,是為人殤,陰陽變化,可窺萬物,可本門卻有嚴規,萬物萬象,算死不算生。”楚玄機的話剛落,他便緩緩向上浮去,半樹高時,停了下來,他閉上了眼,轉動了起來,他的身影,逐漸籠罩了一層灰色迷霧,使得莫名看不清楚,可他的坐下,卻出現了金光熠熠的陰陽魚盤,隨之轉動,奪目的金光刺的莫名匆忙捂住了眼睛。


    幾息過後,楚玄機逐漸停下,莫名向他看去,四目相對,可莫名的心神卻陷了進去,陷入了楚玄機那對變得一黑一白,卻如空洞般的眸子中。神目閃爍,黑白交替,好似日升月落,陰陽輪回,不斷變化下,莫名如失了魂般不自覺地向他走去。


    楚玄機的眼中,兩道光柱向著莫名而去,莫名在光柱的牽引下,竟然也浮了起來。


    四目被兩道光柱連接,此時的莫名進入了一種昏厥的狀態,沒有了一絲的意識,他的四肢鬆軟的向下耷拉著,毫無生氣。


    皮蛋見狀,眼中閃過一絲幽光,血紅如玉的眸子,顯得有些猙獰,它縱身一躍,躍在了書生背後的樹上,擺出了作勢欲發的姿態,它的毛發直立,銳利的爪子摳進了樹中,露出的部分在月光下,泛著冷冽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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