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雜的超市裏,人來人往,不時有人從他們身邊路過。


    龍之凪望著宮櫻子,一時間不知道該編造什麽理由帶走她。


    他隻能說著‘很重要的事’,但無法將這件事的真相說出。


    “請回去吧,龍之同學,不要再打擾我的生活了!”宮櫻子語氣難掩幽怨,連帶著臉色都變得複雜莫名。


    隨後,她轉過身,向著超市深處走去。


    “老師!”


    龍之凪連忙追上去,又一把拉住她的手,懇求道:“老師,你相信我!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找你!我沒跟你開玩笑!”


    這下,宮櫻子再也抑製不住一直以來壓抑著的情緒。


    “夠了!”


    伴隨著一聲大喊,她用力甩開龍之凪的手。


    然後,她緊咬銀牙,死死地瞪著龍之凪驚愕的臉,一字一句道:“你別鬧了!龍·之·同·學!”


    最後的‘龍之同學’,她幾乎是從牙關裏擠出來的!


    而龍之凪聽到她著重強調的稱呼後,呼吸猛的一窒。


    是啊……


    現在的他,又有什麽資格和身份,要求宮櫻子聽他的話呢?


    是他摧毀了他們之間所構築的關係——哪怕是宮櫻子先行褻瀆了他。


    “你要是需要什麽幫忙,就去找你的姬夜前輩!找她幫忙!不要找我,我和你沒關係了!”宮櫻子緊緊攥著泛白的手,激動大喊。


    ‘櫻子,你在幹什麽?’


    ‘為什麽你要指責他?’


    ‘他需要你啊,他甚至來懇求你了啊!’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說這麽無情的話啊!’


    而在大喊的同時,宮櫻子心裏感到一陣刺痛、後悔、不甘、怨恨。


    這股情緒交織著,將她給吞噬殆盡,拉進無底漩渦中。


    麵對宮櫻子情緒失控,龍之凪微微睜大著眼,臉色變得痛苦。


    好半晌後,他才緩過神來,低聲道:“老師,這個忙隻有你能幫,求你幫我一次,就聽我一次的,好嗎?”


    “……不要,我不幫,我和你……說到底,就是普通的師生關係罷了。”宮櫻子沉默了會後,搖頭拒絕。


    她不想幫龍之凪,不想和他再扯上任何關係。


    ——因為,她恨龍之凪。


    “櫻子,現在,你不是我老師,我也不是學生。我——懇求櫻子你幫我。”


    龍之凪聽到宮櫻子的話,不禁大為痛苦,開始後悔起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


    之前……宮櫻子不就是這樣懇求他的原諒,而他卻無動於衷,執意撇清關係麽?


    他一次次強調的‘老師’,現在變成了‘龍之同學’。


    而她口中的‘凪’,現在變成了他口中的‘櫻子’。


    這一刻,龍之凪明白——「善惡有輪回」!


    傷人者,終有一天會被傷。


    薄情之人,也終有一天被人辜負。


    “我不要!”


    宮櫻子尖銳的聲音,令龍之凪的步伐變得搖晃。


    他一步,一步的向後退去,拚命地搖著頭,似乎是無法接受事實一般。


    “櫻子,就這一次,你幫我吧!”


    “我不要!”宮櫻子再一次拒絕。


    她要報複龍之凪,讓他明白,真心地去懇求,卻遭到無情拒絕時,會是多麽的悲傷。


    宮櫻子看著龍之凪那痛苦的臉色,沒來由的感到憤怒、幽怨、不甘。


    她的痛苦,比起龍之凪來說,隻多不少。


    她已記不清楚,在難眠的夜晚裏,她究竟指責過自己多少次。


    她指責著自己傷害了龍之凪,讓他們的關係走到現在這般地步。


    她指責著自己,不相信龍之凪,褻瀆了他一直以來的努力。


    但到後來,她又恨著龍之凪,恨他薄情,恨他明明是他變了,卻能反過來指責她!


    “櫻子,請先忘了過去吧,請聽一聽我的請求,好嗎?”龍之凪的聲音裏,滿是落寞與痛苦。


    “我不想聽,我們是師生,這是你說的,也是你想要的,不是我!”


    宮櫻子激動大喊,引得更多買菜的路人來圍觀他們。


    本來,他們爭執時,就有不少人圍上來吃瓜看戲,猜測著發生什麽事。


    他們聽到‘老師’‘學生’這兩個字眼後,心裏都有了一個個猜測——師生戀!


    美女教師和帥氣男高中生的愛恨糾葛,嘖嘖,當真扭曲。


    “櫻子,別這樣,求你了,別這樣……”龍之凪搖頭哀求,聲音染上了一絲哭腔。


    “是你啊,是你讓我變成這樣的!為什麽你現在能反過來讓我別這樣啊!”


    宮櫻子心裏突然泛起了委屈,令她鼻子一酸,晶瑩剔透的淚水霎時間從眼眶中溢出來。


    她的視線頓時變得模糊,一切都在搖曳不清。


    是她要他們的關係變成這樣的嗎?


    是她要這樣傷害龍之凪,同時又傷害著自己嗎?


    是他,是他啊……


    宮櫻子緊咬著泛白的櫻唇,抬起頭,長長地吸了口氣。


    她擦了擦眼淚,讓情緒得以平複後,以平靜到死寂的聲音說:“龍之同學,我恨你。”


    龍之凪聞言,睜大著眼睛,難以置信地退出一步,楞然地跌坐在地。


    那一瞬,他被吞噬,被無邊的黑暗、難言所吞噬。


    快要窒息,快要痛苦到難以忍受。


    他感覺到自身存在被隔絕,耳邊的聲音、自身的呼吸、眼前的色彩、心跳的感覺……通通消失了。


    “我……恨你?”


    好半晌後,他才呢喃出聲,語氣滿是苦澀。


    而宮櫻子,早就從他身邊走過,去到櫃台結賬,準備離開超市了。


    現在的時間,是七點二十七分。


    距離車禍發生的時間,還有半小時左右。


    不知過去多久,龍之凪感覺自己身體一輕,被人扶了起來。


    映入眼簾的,是導購員的臉,還有關切的詢問聲。


    這時,他無神空洞的眼睛,稍稍聚焦,亮起一絲光芒。


    現在……不是痛苦的時候,而是要救下宮櫻子,不能讓她再死了。


    如果說不通,那就跟在她身邊。


    宮櫻子要出事,那自己就舍命救下她,再不濟也代替她去死。


    他隻能以這種幾乎於瘋狂病態的辦法,去贖還對宮櫻子造成的傷害。


    龍之凪邁開步伐,逃也似的離開超市,左右張望著四周,找到了即將消失在視線內的宮櫻子。


    她在向著自己家走去,身旁的街道上是疾馳而過的轎車,每一輛都像是能殺死她的怪物!


    龍之凪快步追了上去,在宮櫻子即將回到家時,來到她身後。


    那一刻,宮櫻子腳步一頓,注意到龍之凪接近了自己。


    但她沒去理會,隻是加快步伐向前走,心想回到家時,他就不能再糾纏她了。


    而龍之凪正是要她回家。


    如果宮櫻子不在外麵走動,避免了車禍,那不就是無事發生了麽?


    他想到自己在超市和宮櫻子的爭吵,暗罵自己真是個笨蛋,連這一點都沒想到。


    或許,這是一時間太著急、慌亂導致的吧。


    過了兩分鍾,宮櫻子回到自己所住的公寓樓下。


    “櫻子,再見。”


    龍之凪停下腳步,望著她走進公寓大門,向她的背影告了聲別。


    ……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見。


    良久後,龍之凪看著空空如也的公寓大門,轉身向家的方向走回。


    砰——


    這時,天空傳來了巨響,一尾尾煙火綻開在夜空之中。


    此刻,時間恰好是八點——卻不見所謂的車禍。


    龍之凪抬起頭,和路麵上的人一起仰望著璀璨瑰麗的煙火,心神變得安寧。


    ——真是美麗,煙火。


    像是曇花一般,轉瞬即逝。


    這好似人出現在人的生命中一般,雖是過客,但卻是彌足珍貴,難以忘卻。


    龍之凪頭一次知道,宮櫻子為了他會是那麽的痛苦。


    那股感情……似乎早已超越了師生、朋友了吧?


    ……他害怕的事,最終還是發生了。


    砰——


    隨著最後一尾煙火消失在茫茫無垠的夜空中,一聲突兀、極為刺耳的巨響隨之響起。


    “……”


    龍之凪緩緩轉過頭,難以置信地看向後方聲響來源——宮櫻子所在的公寓!


    在那三樓,302號房的地方,冒出滾滾黑煙,一片火光衝天而起。


    他不由得窒息了。


    像是被扼住喉嚨,又像是啞巴了一般,隻能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為……什麽?”


    這是龍之凪現在唯一的想法。


    他不能理解,車禍不是避免了嗎?


    為什麽,還會發生爆炸,造成火災了呢?


    為什麽,爆炸的地方是三樓302號呢?


    龍之凪悲哀地閉上眼,低著頭,麻木地向前走去。


    他甚至都不敢去看一看那邊的情況,也不敢去確認。


    他隻能像隻被抽走脊骨的狗一般,落寞地走在街頭上,乘上回家的電車。


    這時,他的心情已無悲無喜,隻有麻木。


    但在龍之凪的心裏,卻是有了一種病態的偏執。


    ‘等著我,老師,我一定會救下你,無論我重來多少次……’


    回到家,他抄起一張凳子,來到客廳的落地窗前。


    哢嚓——


    龍之凪抓著凳子,猛地砸在落地窗上,卻隻砸出了裂紋。


    他又砸了一下,裂痕擴散開來,但卻還是沒碎。


    之後,龍之凪都在鍥而不舍的砸著,終是將落地窗給砸了個稀巴爛。


    玻璃渣子碎了滿地都是,還有一些隨風飄揚,摔在地上。


    好在,這是一棟豪華公寓,四周不會有人,也不會有車,不用怕誤傷誰。


    龍之凪赤著腳,踩在滿是玻璃渣的地麵上,無視了腳底傳來的陣陣疼痛,還有拖出一地的殷紅。


    死了三次,他對疼痛多少有些習慣了。


    再痛,能有死亡痛嗎?


    能有失去珍視的人痛嗎?


    “櫻子,我來救你了……”


    迎著晚風習習,龍之凪閉上眼,再一次向下墜落,步入自我的深淵中。


    那一刻,他內心出奇的寧靜——對死亡所感到的恐懼比起上次來說,淡去不少。


    【檢測到宿主死亡,死亡回溯發動】


    【時間回到宿主死前所想:八月三十一號,下午一點】


    【世界開始重置、回溯,一切開始修正】


    【進度1%……99%……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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