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到小院,玄竹不知何時到的,手上正抓著一件他極其熟悉的東西。


    足有小書來半個身子大的陶罐,卻被玄竹單手拎起,仰麵往口中不斷送入紅彤彤的蜜餞。


    沒兩下罐子便空了,看得小書來頭一次微微生出心疼的感覺。


    “呦,回來了。”


    玄竹聽到動靜放下陶罐,在小書來那炯炯的目光下,不禁尷尬地笑了笑。


    見小書來不作言語,生怕他再說出一堆教訓他的話,便連忙起身幹咳兩聲,緩解一下氣氛。


    玄竹說道:“既然無事了,那就收拾好東西隨我走吧。”


    “去哪?”


    “一個沒人煩擾的地方。”


    ……


    ……


    玄竹用術法在林間搬來了幾顆粗壯的樹幹,以手作刀不一會便削成了想要的大小。


    此後這湖岸上便多了一座嶄新的屋子,添了些許人氣。


    “往後便在此間住下吧,這平日裏除了我和一個老家夥外,沒人會跑到這來。”


    玄竹邊從儲物法寶往外拿著東西邊說道。


    什麽獸皮毯子,茶具,泥爐,火石,油燈……


    典型的養老家夥式。


    站在一邊看著這些俗世間的東西,小書來搞不懂一個修為如此高的人為啥會隨身攜帶這些玩意兒。


    手忙腳亂地歸攏好後,玄竹擦拭著額頭上的熱汗暗暗鬆了口氣。


    自幼便在山上生長的他,往日裏都是被別人伺候,何時輪到他幹這等活計,可一想到那兩位大佬的壓力……於是便忍了。


    “這他娘的莫不是看老子自小沒爹,隔這麽多年想起給我尋了一個了?”玄竹看著一旁悠哉悠哉滿臉無辜的小書來暗忖道。


    想到這,玄竹忽然記起眼前這小子跟自己幼年的遭遇竟是如此相仿,不覺間對他生出了幾分憐意。


    “餓了麽?”


    日影斜下,玄竹帶著小書來走到湖邊尋了兩塊較為平坦的石頭坐下。


    等了一會沒有回應,玄竹扭頭看著小書來,發現他正在直勾勾的瞅著湖麵。


    小書來剛坐下便看見遠處通往群山深處的山澗中有團碧綠的東西浮在水麵上,當他看過去時,綠鯉似乎注意到了有人在看他,順著方向看來,便發生了一人一魚大眼瞪小眼的一幕。


    玄竹看到這一幕忍不住笑出了聲。


    就在這時,隻見小書來抬手遙遙指向綠鯉,幽幽問道:“能吃它嗎?”


    玄竹:“……”


    綠鯉:“……”


    ……


    ……


    小書來大口撕下一塊外皮焦酥的魚肉,鮮美的汁水順著嘴角溢出,對麵的玄竹亦是這副吃相。


    當然,這魚並不是綠鯉。


    便是想吃,玄竹也不見得敢動手,便是敢動手,也不見得能打得過它。


    二者之間的差距,玄竹還是心知肚明的。


    ……


    各自打了兩個飽嗝後,看著對方腳下完全不比自己少的碎魚骨,玄竹很好奇這些年書錢是拿啥將他養大的。


    “當真是半大小子吃窮老子。”玄竹小聲嘀咕道。


    “吃飽了?”


    “嗯,算是吧。”


    “操,沒吃飽也別吃了,老子這一天還吃不上兩條呢,合著都讓你造了。”


    玄竹笑罵著摸了摸小書來的腦袋,說完還心有餘悸地看了眼遠處的山澗。


    能生長在劍閣這等聖地的魚自然也不是凡種,它們常年受劍閣地下元脈的滋養且還有綠鯉的影響,可以說每吃一條青魚的功效都不亞於服用一株百年寶藥,自然珍貴的很。


    然而玄竹也並非不舍得讓他吃,隻是吃多了怕小書來凡胎之軀承受不起,若是出點意外,估計沈琴蘭得舉劍找他拚命。


    小書來需要每日食用這青魚,讓體魄達到一定強度,方能服下用那顆半聖妖丹煉製出的血丹,從而開啟體修之路。


    但是這絕不是根本之法,縱然是體修達到後期也離不開真元的供養,說白了體修者無非在身體強度上要遠超同境修士,甚至依靠這點達到跨境殺敵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玄竹正是個典型的例子,結果便是那頭煉化了蛟龍骨的半聖妖獅被他砍了腦袋。


    外界相傳劍主之下,五峰首座少有敵手,此話並非虛言。


    正因為清楚這一點,玄竹才對那兩位的決定一直持有疑義。


    往後的日子,玄竹每天會來一次為小書來烤魚,同時查看他的身體強度,偶爾還會帶來一些踏道丘上發生的事情說給他聽。


    比如金寶和陳寂發現小書來憑空消失後焦急萬分,還以為他被逐出山門了,連毓之瑤都驚動了,不過後者隻字未說,隨意編了個借口敷衍了事。某個姓闋的弟子聽聞後,整整笑了一個時辰,到處宣揚此事,最後還是顏映雪拔劍抵住他的喉嚨,此事方才罷休,而顏映雪也因向同門出劍受到了小小的懲戒。


    這些雞毛瑣事在小書來聽來也隻是淡淡笑了笑,並沒影響到他平日躺在草坪上曬太陽的心情。


    ……


    ……


    北方不見春,這話想來不假。


    春季的寒與正月的冷,除了落在人們皮膚上難以忍受的程度不同外,本質上並無區別。


    毫無存在感的春天轉瞬即逝,大地開始為萬物的複蘇做好回溫的準備,外界的空氣中漸漸有了一絲悶意。


    在小書來住進後山湖的幾個月來,不光是外界,踏道丘上也發生了諸多變化。


    作為被大眾關注的異體,無論那些視線帶著善意或惡意,血靈屍作為比其他異體更為罕見的存在,陳寂在頂著這般壓力的情況下,仍是繼顏映雪之後第二個踏入了歸元境,煉化劍籙副本後的三日成功喚來飛劍,且還是百年前寂滅峰一位脫凡境長老的本名飛劍,一時間羨煞旁人,許多人也因此對他的態度發生了微妙的改變,這點倒是令小書來頗為欣慰。


    隨後金寶也不打算繼續低調,搶在杜千仞之前破境歸元,同樣也惹來了許多劍閣高層的注意,再一次確認他的身世無異之後,金寶這個名字便順其自然的寫入了結道大典的內定名單中。


    又過了數日,在厲佢一聲響徹踏道丘的狂笑中,陽雷之體的杜千仞成功歸元!


    至此,這期弟子中備受關注的幾位皆已正式踏入修士之列。


    而小書來卻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消失在了人們的視野內,除了偶爾會被某人當成笑話提及外,再無人說出過這個名字。


    這天午後,姍姍來遲的玄竹帶來了兩樣東西,隨他一同前來的還有個麵相慈善長眉闊眼的老人。


    聽見風聲,小書來便知道來人了,然後他卻沒打算起身。


    溫熱的陽光,仿佛將全身筋骨鬆弛了一遍,這般美妙至極的滋味,有誰不會全神貫注地享受呢?


    直到一片陰影遮住了太陽,小書來這才不情願地將眼睛睜開了一條縫。


    玄竹那等體型走到小書來身旁,若教旁人看了,怕是會擔憂這廝會不會一個踉蹌站不穩,坐死這麽個粉雕玉琢的娃兒。


    “臭小子,聽見老子來了也不起來,說你是懶鬼還不樂意。”


    玄竹挑著眉梢抱著膀子,居高臨下地說道。


    “偷得浮生半日閑。每天隻有這麽點短暫的工夫是日光最柔的時候,趁這會兒打擾別人曬太陽,我覺得不是什麽好習慣。”小書來輕歎一聲,慵懶地打了個哈欠後,老神在在地說道。


    聞言,玄竹看了眼禦慈燈,滿是無奈。


    初生牛犢不怕虎,加之時間一長,彼此之間都混熟了,也隻能這麽理解了。


    無論是玄竹還是禦慈燈,於凡人而言是神仙,於修士而言也是舉足輕重的人物,可就是這種存在卻拿眼前的孩童沒有絲毫辦法。


    著眼世人,小書來的命運已經超過了九成以上的人,圍繞他身邊的人要麽來曆不凡,要麽修為通天,不管到哪總會有人護著他,寵著他,這樣的人生必然會招來無數人的羨慕嫉妒恨。


    可隻有小書來自己心裏清楚,這一切的根源在於他的氣數太強了,哪怕是這種人見人恨的命運,說白了也配不上他自身那足以撼動天地的氣數。


    小書來不緊不慢的起身,看了眼玄竹便將視線放在了禦慈燈的臉上。


    此人有些不尋常。


    這是小書來對禦慈燈的最直白的印象。


    換做別人聽來,這話當屬廢話無疑,劍閣三垣峰的頭號大佬,堂堂半聖強者,豈有平凡之處?


    可小書來心想的不平凡,乃是源於禦慈燈身上的氣息並不純粹,除了至強的劍意之外,還有一絲浩大莊嚴的味道。


    ——佛氣。


    小書來一眼便看出了禦慈燈之前修過佛道。


    “那個…老二啊,把東西拿出來吧。”玄竹頭也沒回地隨意說道。


    可回應他的則是禦慈燈一記“愛”地爆栗。


    “沒大沒小,叫師兄!禦慈燈打完便快速的將手縮回了袖中,吹胡子瞪眼地嗬道。


    在別人眼中,禦慈燈雖不如荀老那般古板刁鑽,卻也是個持守戒律,不苟言笑的無趣之人。


    之所以將主持宗派大局的權利交給他,也是因為他這穩重的秉性。


    這與他早年曾在娑婆寺帶發皈依脫離不了幹係,慈燈便是他當年的自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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