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妄城的勝利來得太過慘烈,以至於城裏全無一絲喜悅之情,隻有對那亡靈的無限追思。


    他們並不知道,天還未明,黑夜仍籠罩著這座城市。


    就算那徹天的火光和浸透千裏的鮮血也不足以震懾所有人,總有自以為是者,要將那於烈焰而生的希望扼殺在搖籃中。


    無妄城中央,一群人忙忙碌碌,隻為起九丈高台,鐫刻英雄光輝。


    他們怎麽也沒想到,那足足九丈的高台,最終竟都容不下滿城的英烈。


    那為烈日向陽而生者,前仆後繼,前方是死亡,身後是不朽的王朝,那同王朝一般不朽的豐碑,曆經千秋萬代,受盡世人敬仰。


    阿青回家報了平安,無妄城的慘烈一戰,舍離村的父老鄉親自然知曉,如今居然已走到這一步,阿青也知道已無所謂的牽不牽連了。


    阿青回到他最牽掛的地方,這個生機盎然、煥然一新的舍離村,已經大不相同,越來越好。


    在舍離村的釀酒坊做工,不光有固定的工錢,阿青也同二狗商量好了,一部分收益自然是要拿來分給鄉親們的。


    可舍離村的父老鄉親們隻嫌工錢給了太高,哪裏還肯要這額外的部分,最後拗不過阿青,紛紛收下,可轉眼全都排隊去城主府,不光是額外分得的錢,爭先都先借予無妄城。


    根本不聽那小哥說的幾分的利息,那架勢,要是別人不問姓甚名誰,大有事未了便先拂衣去的灑脫。


    阿青知道,這群人,總在默默支持著自己,和自己落魄或是輝煌沒有半毛錢關係,而這於阿青而言,便是這世上最為寶貴的東西。


    阿青剛一過橋頭,那見到他的鄉親們倒沒有半點異常,隻當是不知道無妄城的事一般。


    阿青還是同往常一般同眾人打著招呼,這會兒又正是晚間飯點,全都湊上來邀請阿青。


    那李二看架勢不太對,大步走了上來,便捷足先登,將阿青拽了進去。


    阿青也吃慣了百家飯,倒也無所謂,這倒還得感謝李二,否則怕是有一番拉扯。


    阿青剛進屋,便趕忙一臉笑意衝那迎出來的婦人叫了一聲李嬸。


    那婦人見是阿青,自然是開心極了,阿青自顧自走進屋,那李家七歲大的娃娃也衝了過來:「阿青哥哥,你回來了啊」。


    阿青看著這個大胖小子,素日裏就喜和自己那幺兒陳山海待在一起,自然和阿青也是極相熟。


    阿青衝上去抱了抱那孩子,然後還不忘打趣道:


    「小胖,讓我猜猜,六十斤?」


    那若甫聞之開心極了,一臉笑意衝阿青攤了攤手:「六十又六,拿來拿來」。


    阿青略有疑惑看向小胖,隻見他點了點頭,方才從懷中拿出一顆圓滾滾的石頭遞給他。


    那小胖接過石子,一個人小心翼翼不知從哪裏取出來一個罐子,將那石子裝了進去,然後還不忘數了數;「一、二、三,嘿嘿,還差四顆就可以召喚神龍了」。


    李二這次去拿酒,罕見沒有挨白眼,李二酒量一般,不過一會兒,便暈頭轉向,不分南北東西了,但是有的東西,他卻記得格外清晰。


    再以後的日子,每當有人問起關於阿青個故事,他總會說,有嘛了不起的,見了我,還不得叫我一聲叔。


    但舍離村人的自豪,從不張揚,他們也未曾想依仗阿青如今的地位做些什麽,在他們看來,那永遠隻是他們舍離村的孩子罷了。


    嶽父嶽母也知道進了舍離村,自然餓不著他們家阿青。


    把李二喝醉後,阿青這才起身告辭,才一出門,便發現門外正是自己的二弟李浩然和四弟李元霸。


    阿青看二人神態有些不正常,便將他們拉在一邊,可哪知一到沒人的地方,二人便放聲痛哭了起來,可任憑阿青如何問,二人就是一言不發,隻是一個勁的哭,一個比一個哭的傷心。


    「浩然,元霸,你們這是要急死大哥麽」。


    看見阿青焦急的樣子,李浩然才顫顫巍巍道:「大哥,幺兒說我們早晚要害死你」。


    阿青聞之一驚,這幺兒雖天真浪漫,但還不至於說出此種話來,就算是幺兒如此說了,那也是童言無忌,純屬戲言罷了,二人何故哭得如此傷心。


    阿青不由得怒道:「幺兒說的話你們都相信麽,他才幾歲,你們兩個還是做兄長的,怎麽任由弟弟胡亂言語呢」。


    可李浩然還是繼續說道:「可六妹也那麽說,大哥你知道的,六妹從來不亂說話,她說的話無一不靈」。


    此話一出,就連阿青都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他知道自己的六妹絕非常人,也確如李浩然說的那般,小六林一一所言,無一不靈,所以阿青此刻竟也是說不出話來。


    可阿青轉念一想,便摸了摸二人的腦袋:「你們在想什麽,什麽叫害死大哥,如若你們真遇到什麽不測,做大哥的自然應當挺身而出,當哥哥的,保護弟弟,那不是天經地義麽」。


    二人話到了嘴邊,卻是不忍再說,說到底他們都是被拋棄的人,那整個嶽家,於他們而言,便是至親。


    阿青聽到這裏,哪裏還能淡定,領著二人便飛奔回家,到了家中,那幺兒陳山海倒像是犯了錯一般,不敢抬頭看阿青,小六林一一也將頭邁了過去。


    範知非和莫輕衣也知道不對,便趕忙去找牛舍的二老,而阿青則是罕見地嚴厲道:「幺兒,大哥知道你年紀小,但是有些話,是不能亂說的,你知道錯沒有,還有一一,你怎麽也同幺兒一並亂說呢」。


    阿青剛說完,那幺兒便抬起頭,竟是滿臉淚水衝阿青道:「大哥,幺兒,沒有說錯,幺兒,夢到了,就是我們害死了大哥」。


    而那林一一也是呆呆道:「十方絕境,有死無生」。


    阿青見他們還如此嘴硬,也是罕見地發火了起來:「你們都閉嘴,你們小小年紀懂什麽,這個家還輪不到你們說話,這樣的話,以後不許再說了」。


    可那二人卻是一反常態,異常頑固,阿青怒火攻心之下,順起掃帚就往二人身上打去。


    「我叫你們亂說,以後還敢不敢了」。


    幾人從沒有見阿青發過火,當下也有些發懵,好在那二人領著二老衝了過來,嶽父看到這番場景,一把奪過掃帚,衝阿青怒吼道:「你幹什麽,你怎麽可以動手打人呢」。


    阿青見是父親,哪裏還敢造次,隻是當下也是難過萬分,便悵然坐下,不知該如何言語。


    嶽母看了看李浩然和李元霸的神色,便覺得不對,便衝李浩然道:「老二,你來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老二素來敬重二老,便直接了當道:「六妹和幺兒說我們會害死大哥,大哥知道後十分生氣,這才動了手」。


    可對於陳山海而言,此刻阿青打他一頓,他似乎還好受一點。


    可他知道大哥的掃帚隻能起到嚇唬的作用,根本沒有落在自己的身上,他知道,他們是他最柔軟的地方,這世上哪有人,拿起刀子,往自己心口捅呢。


    那幺兒陳山海看見阿青難過,自然也不好受,如若是命中注定,又何需給大哥徒增煩勞呢,就算他是為了給大哥製造一絲變數,可所謂的易與不易,又怎是那麽容易琢磨的。


    幺兒眼巴巴看著阿青,緩緩走了過去,扯了扯阿青的衣服,十分委屈道:「大哥,是幺兒錯了,你別生氣了」。


    阿青見他那樣自然也是哭笑不得,他又怎麽會舍得真的怪他,阿青將幺兒一把抱了起來,替他擦了擦眼淚:「好了,幺兒也不哭了」。


    嶽母也一把抱起林一一,「這事你們大哥沒做錯,咱們是一家人,以後這樣的話我們也不願意再聽」。


    那眼神呆滯的小六林一一眼角不由泛起兩顆晶瑩的淚珠,好像在這裏,確實隻有他們把自己當孤兒。


    而於二老而言,於阿青而言,他們便是世間之最寶貴。


    所以阿青的難過,不是源於那虛無縹緲的生死。


    而是他不再是他們的大哥了,於阿青而言,這才是世上最絕望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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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八章你相信宿命嗎?免費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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