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寧榕便迫不及待向阿青房間跑去。


    待阿青一開門,寧榕看著臉傷已經恢複的阿青,呆呆道:


    「小米渣,你還別說,你長得真好看」。


    阿青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麽明目張膽地誇,笑答道:


    「秀色可餐,令人垂涎欲滴麽」。


    寧榕白了阿青一眼徑直走了進去,而後這才看向阿青道:


    「洛叔叔說了,今日順風,傍晚便可抵達百崇渡口」。


    阿青聞之隻是一喜,他隻想早點拿到九轉斷腸草。


    看著阿青欣喜的模樣,寧榕卻不禁有些失落。


    因為那抵達百崇渡口之時,便是分別的時候了。


    「對了,小米渣,你遠渡重洋,不遠萬裏去這崇明國幹什麽」。


    阿青對寧榕倒是坦誠相告,隻是刻意隱瞞的小青的身份而已。


    可這一旁的寧榕竟是被嚇得站了起來,驚慌道:


    「什麽,你要去鬼王域的鬼見愁」?


    阿青看著寧榕驚慌的模樣,暗自揣測,這鬼見愁的凶名便能嚇得寧榕這般麽。


    見阿青點了點頭,寧榕這才趕忙道:


    「不行,小米渣,你不能去,你別自以為本領高強,便可有恃無恐,那鬼見愁可是號稱至凶之地,踏入其中,有死無生」。


    阿青卻是笑了笑道:「這不過是世人之傳言而已,若是真無人生還,這凶地之名又是怎麽傳出來的。我看這鬼見愁之名,也不過是大家道聽途說,以訛傳訛罷了」。


    一旁的寧榕卻滿是驚恐地搖了搖頭,她隻是聽別人說起,便覺得十分可怕,又遑論那置身於其中又該是怎樣的恐怖。


    「不,不是的,那不是傳言。


    我在不二閣內曾遇到一個自鬼見愁出來的人,曾聽他談起。


    這鬼見愁之恐怖,這世人所言絕沒有誇大,唯有親身經曆者,方知其凶險恐怖。


    可眾人讓他細細講講其中的見聞,他隻是直搖頭,渾身都不禁顫抖,雙眼更滿是駭然之色。


    由此觀之,那鬼見愁之凶名,絕非虛妄」。


    阿青又怎不知那是至凶之地,否則那日華林也不至於那般糾結了。


    可於阿青而言,早早就做了決斷,聽寧榕說起來,反覺得是好消息。


    於是便笑著說道:「你看,那人不就是證明麽,他不就是從鬼見愁活著出來的人麽」。


    寧榕看著阿青堅定的眼神,索性便不再多言。


    隻是站起向屋外走去,不過一會兒便拿了一本畫卷走了過來。


    「既然如此,那你把這個帶上吧,雖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但對你這初次踏入西牛賀洲的生人來說,還是有些用的」。


    阿青接過畫卷緩緩打開,才知那畫卷正是西牛賀洲的山水誌,其上標注之詳細,更是難得的精品。


    這山水誌雖算不得什麽名貴之物,可這標準詳細的精品卻不是有錢便可以買到的。


    這對於阿青而言,自然是再實用不過的東西了。


    阿青接過地圖,忙著找鬼見愁的位置,竟一時忘了道謝。


    直到寧榕的玉指輕輕一點,將鬼見愁所在的位置指明。


    阿青順著那纖纖玉指看去,這才不好意思抬頭笑道:


    「寧姑娘大恩,在下沒齒難忘」。


    寧榕卻是嬌哼一聲:「謝什麽謝,又不是白給你的,一百兩,速速拿來」。


    阿青欣然拿出銀票,寧榕也心安理得地收下。


    寧榕也就著山水誌,將自己所知曉的情況同阿青一一道來。


    「這鬼王域是崇明國四


    大域之一,域主流風霜雖是一介女流,卻是崇明共主寧遠手下第一名將,亦是崇明國的頂尖高手。


    而這鬼見愁便在鬼王域內,隻是那樣的凶地,流風霜也幾次派人前去一探究竟,可皆是有去無回。


    久而久之,便再沒人敢涉足其中。


    寧榕說著說著,不覺得便神色飛揚了起來。


    落霞山,這你總該聽過了吧。


    這可是落霞劍仙洛潔瑛的修道之地,她的關門弟子慕容紫英可是難得一見的劍道天才,同你共列於這風雲榜之上,不過還是屈居你之下。


    要說起來,這西牛賀洲還有許多巾幗不讓須眉的人物呢。


    自不像你們北俱蘆洲,數一時風流,世人隻知道玄光女帝。


    如今連玄光女帝都不在了,倒真叫人傷感」。


    說得這,阿青也不禁有些感歎。


    阿青在九試大會上見過兩位傳奇女子,若算起來,二位都還給阿青添過彩頭。


    而那雲柔帝國正是亡國於天風軍的鐵騎之下,而阿青原也是天風的一員。


    可彼時此時,想不到這變化之大,竟是讓人難以置信。


    而那一戰,也讓世人見識到了何為九州第一鐵騎。


    天風軍之威勢,隆於九州之上,天下無不畏懼。


    阿青想著想著不禁有些失神,還是寧榕出聲打斷了他。


    「怎麽,我這好心好意給你講解,你卻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些什麽」。


    阿青連忙辯解:「非也非也,我也隻是感歎這彼時風流人物,今朝且隻能鮮活在眾人的回憶中了,任你再英雄了得,或許也逃脫不了命運的安排」。


    阿青不禁有些傷感,他想起了那個馬夫老黃,想起了那一段最開心的日子。


    就算知道了他便是黃天行,可阿青也不禁可憐起他來。


    說到底那不過也是一個百般無奈的老頭子而已,那佝僂的腰確確實實也快垮了。


    阿青知道,此時的人間不論怎麽說都是美好的。


    因為那些不美好的日子,過於煎熬。


    阿青也知道老黃一旦倒了,人間的浩劫便真要降臨了。


    阿青一想到此不禁有些傷感,可就算如此,人們還在忙著你爭我鬥。


    可你也不得不爭不鬥,如果你想要活命,那你便要奮起抗爭。


    若能奮起還算是幸運的,可憐的是絕大多數人是頭都抬不起來。


    甚至還未來得及看一看青天的顏色,便被一腳踩進塵埃裏,結束這淒涼的一生。


    寧榕和阿青在船舷邊,看著夕陽,將天邊海麵上染得盡是雲霞。


    就連董琳琳都安靜了下來,看著謝幕的夕陽,感受著它最後的榮光。


    小圖靈圍繞在寧榕身邊,盡是悲愴嗚咽之聲。


    寧榕再難忍心中的悲傷,同小圖靈抱在一起,哭得是分外傷心。


    阿青同桂姨,蘭凝、洛不凡一一作別,再想起這一程過往,也覺得傷感不已。


    寧榕站起身來,擦了擦眼角的淚,看著即將下船的阿青,一時半會竟不知說些什麽。


    過了好一會兒,才言語嗚咽道:


    「小米渣,願你能平安歸來」。


    阿青隻是看著她笑,然後點了點頭:


    「放心吧,我的命大著呢」。


    一行人緩緩下船,阿青站在百崇渡口,衝船舷上的諸位擺了擺手做最後的告別。


    那異鄉的征程,一人一狗,將離別奏成蕭音,響徹在這海麵之上。


    寧榕一行人看著漸行漸遠,越來越模糊的身影,耳邊傳來陣陣蕭音。


    盡將淚兒,付予晚風。


    「晚風拂浪蕭聲殘,夕陽山外山」。


    阿青步履匆匆便直奔鬼見愁而去,而背後卻傳來一道焦急的聲音。


    「大哥,等等我」。


    阿青轉頭再是一愣,這不是董琳琳又是誰?


    阿青看見她總覺得有種不好的預感,誰知道她又要鬧什麽幺蛾子。


    董琳琳走上前來,氣喘籲籲,上氣不接下氣道:


    「我說大哥,你跑這麽快幹什麽,可累死我了」。


    阿青這才十分不解道:


    「我說琳大小姐,你這不跟著董老夫子,跑來追我作甚」。


    董琳琳卻是眉頭一皺,言語幽怨:


    「我才不是什麽琳大小姐,咱們可是正兒八經的結義兄弟,你說什麽胡話呢,還有你說的董老夫子,在那裏,我怎麽沒看到,既然如此,我就隻得跟著你了」。


    阿青隻覺得一陣頭大,自己又不是去遊山玩水的。


    此行之凶險,他自己心中都沒底,更遑論還要帶上一個董琳琳。


    那可是董春秋的寶貝女兒,要是出了什麽事情,阿青自問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阿青連忙搖頭:「我說你能不能不要開玩笑了,你知道我要去哪裏麽,張嘴就要跟著我,你這不是胡來麽?還有董夫子要是知道你失蹤了,指不定要急成什麽樣呢」。


    董琳琳卻是冷哼一聲,不屑一顧,仍是倔強道:


    「我說跟著你便是跟著你,說破大天也要跟著你,我才不管你去哪裏呢」。


    阿青心係小青的安危,實在無暇同她過多解釋,情急之下,隻得一把將其拽住,讓她動彈不得。


    被一招止住的董琳琳則是開始罵罵咧咧道:「你怎麽可以對你的結義兄弟這樣,枉我對你一片赤誠,沒想到你卻是這般,真是讓人大失所望」。


    阿青卻是根本不為所動,堅定道:


    「我此行要去鬼王域的鬼見愁,那可是個有生無死的至凶之地,你跟著我找死麽,真是胡來,不將你交給董夫子,你叫我如何安心」。


    董琳琳掙脫不過,索性便放棄了掙紮,可嘴上卻是不饒人:


    「你我既是兄弟,那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什麽鬼見愁,什麽至凶之地,我才不怕呢,他們怕我還來不及呢,這世上還沒有讓我害怕的東西呢」。


    董琳琳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讓阿青是又好氣又好笑。


    但不得不說,她這番言論,倒讓阿青也大受鼓舞。.


    一個小女子便有這般膽色,我堂堂七尺男兒又有何懼?


    不就是個什麽鬼見愁麽?小爺我還就偏不信了。


    董琳琳並未走遠便遇到了阿青,這不過一會兒,阿青便見到了那四處呼喊,急得跳腳的董老夫子一行。


    可憐天下父母心,就算是德高望重的董夫子,此刻也不過是個平凡的父親罷了。


    阿青看著董春秋焦急的模樣,心中也很受感觸,這一步便來到近前。


    董春秋看見阿青手中的董琳琳自然是喜出望外,阿青則是率先抱拳道:


    「董夫子,這異國他鄉,人生地不熟的,夫子還是好好看住令愛,如今這世道可不太平,要是出了什麽意外,豈不叫人心痛」。


    董春秋隻得是抱拳拜謝,看向董琳琳竟也是不廢話,抬起教尺便毫不留情向董琳琳身上打去。


    「你,你真是氣死我也,你說,你知錯沒有」。


    饒是阿青是個旁觀者也感受到了老夫子下手之重,竟是毫不留情。


    可是這董琳琳倒也是個倔種,竟是不閃不避,強咬牙竟是一聲都不帶哼的。


    越是如此,董老夫子越是生氣,下手也越發重了。


    隨行的儒家門生向來畏懼於董夫子的嚴厲,自不敢多言。


    而阿青也知道這是別人家事,一時也是不好開口。


    董春秋怒吼道:「你,你還不知錯,你若不認錯,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董琳琳聞之脾氣更倔了,竟也怒吼道:


    「哼,我沒有錯就是沒有錯,你有種就打死我好了,打死你就當沒生過」。


    董春秋聞之,雙手一顫,渾身不禁一陣哆嗦,隻感覺頭暈目眩。


    最後那尺竟是再落不下,董春秋向後倒去,竟是被氣得昏了過去。


    阿青見狀這才知道不妙,趕忙衝上去,將董春秋扶住。


    董春秋渾身抑製不住的顫抖,教尺隨之跌落在地上。


    氣血上湧,張嘴就是一口鮮血噴出。


    阿青看之心驚不已,知道這是怒火攻心。對董春秋這把年紀的人來說,這可不是小事。


    若是一時沒緩過來,恐有性命之危。


    阿青從懷裏拿出華林所贈的藥丸,趕忙往董春秋口中塞去。


    而後將靈力緩緩注入其體內,替他順導氣血。


    儒家弟子見狀滿是駭然,焦急萬分齊齊衝了上來。


    「夫子,夫子」。


    董琳琳這才覺察到異樣,她細想起來,剛才的話確實太過分了。


    這心中內疚,可又不肯認錯。


    這下見到異變突生,趕忙轉過頭去。


    這下再顧不上自己的傷勢,焦急衝到董春秋身邊,看到董春秋吐血的樣子,當下終於是害怕了。


    董琳琳看著父親的模樣,心如刀割,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父親,琳兒錯了,是琳兒錯了,琳兒不該惹你生氣」。


    董老夫子終於是醒了過來,眾人這才緩了一口氣。


    董春秋看著麵前這個哭成淚人的董琳琳,氣已消了大半,剩下的隻是心疼了。


    董春秋伸手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淚,董琳琳見到父親醒來,懸著的心這才算是落地。


    董琳琳緊握住父親的手,看著這個白發蒼蒼的老頭。


    再看著那雙已經暮氣沉沉卻滿是愛意的眼睛,內心之愧疚達到了極點。


    「父親,琳兒知錯了,琳兒再不惹你生氣了」。


    董琳琳從父親的眼中嗅到了夕陽西下的味道,她知道那個最嚴厲卻最疼愛她的人真的老了。


    董琳琳終於知道這世上也有她害怕的東西,從此,她再也不是什麽都不怕的董琳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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