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荒漠,枯藤老樹昏鴉。


    夕陽西下,陰風乍起,昏鴉低鳴。


    遠處飛來兩人,立於枯樹枝之上。


    驚走一樹鴉,隻餘兩個人。


    「大先生,你既已推演出道果,已知他便是最大的變數,為何還主動出手,替他遮掩天機」。


    那被喚作大先生的人,隻是搖搖頭淡淡道:


    「此道無窮,上一刹那的道果已不是此刻之道果,更非來日之道果,說到底這變數再大,終究是人間的變數,我自求大道,自然不會拘泥於什麽是非黑白,仁義道德,可不管怎麽說,我亦是人,自希望人間的勝算能更大些,至於吾之大道,必然也是先人後己。若是人道窮矣,這一切便沒有意義了」。


    那人隻是點了點頭,大先生則是有些擔憂道:


    「灰,秩序之主的自我封印如今已漸漸解封,且其速度之快,我怕是再難分心他顧,隻得專心監視他的動靜了,這人間之事,隻有勞你多費心了」。


    那被稱作灰的人大感駭然,禁不住地顫抖:


    「大先生還請時刻以自己的安危為重,這人間之事你且放心,孩子們都懂事了。隻是這般選擇,實在是孤注一擲。稍有差池,便將是萬劫不複」。


    大先生聞言,倒是堅定地點了點頭,轉而渾身顫抖,眼中盡是悲憤之色:


    「你若知誰是投名狀,便不會有這般顧慮了」。


    灰聞言雙眼瞳孔睜大,如遭五雷轟頂。


    他設想過很多人,可他從來不敢往那個人身上想去。


    他用力抓緊樹幹,否則便要墜落在地:


    「大先生,難道就必須要如此嗎?這是何等的恥辱,又是何等的悲涼?這樣一來,人族還有什麽氣節?又還有什麽信仰?又還有什麽希望」?


    大先生也滿是痛苦,喃喃道:


    「我也這麽問過前輩,他的回答讓我無話可說」。


    「隻有活下去,才有資格談氣節、談信仰、談希望」。


    「我知道前輩言之有理,我根本無法反駁,若是全都死絕了,人族都不存在了,其他之外的東西就根本一點都不重要了。所以你顧慮那些東西統統不重要,我們的目標隻有一個,那便是活下去,而隻有活下去,我們才有希望」。


    灰也知道現實殘酷,他們的路看似有很多條,實則隻有死路一條。


    所以他們隻能選擇一條可以晚死的路,多爭取一些時間,那便意味著會有更多的變數。


    所以這條路就算是刀山火海,那也得義無反顧了。


    灰沒有再說話,他恭送大先生離去。


    獨自留下的灰,整個人癱坐在樹枝上。


    他的悲憤是真,可在這之餘,他的眼中也閃過一絲陰冷。


    如此一來,灰便有些內疚。


    可他不後悔,他看向陰沉的天空,眼中滿是熾熱的神采。


    隻有我能帶來新的秩序,隻有我才有資格成為真正的秩序之王。


    灰不再多思,天空之上卻是風雲大變。


    一隻灰色的鳥飛來,落在他旁邊,同他低語著什麽。


    灰這才緊握拳頭,滿是憤怒道:


    「既是如此,那你們便好好看看,什麽叫人間的實力」!


    黃河之上,一人淩空瀟灑,酒壺隨意丟在空中,自有天上酒往口中來。


    不過一會兒,一人亦踏空而來,見那人神仙風姿,遙遙抱拳:


    「太白飲罷天上水,滿腹皆是江與河」。


    那人聽到這人的聲音,滿心歡喜,轉過頭來:


    「東坡,怎麽是你」?


    蘇子笑


    盈盈道:「太白莫還不歡迎我不成」。


    二人相視哈哈大笑,李白自將酒壺丟了過來:


    「先喝一曲黃河,方再開口說話」。


    蘇子愀然笑曰:「也罷,也罷,今日定當陪太白盡興」。


    二人繡口一吐,詩詞之中俱是天大的豪邁。


    李白難得如此開心,今日他再做回自己,也是難得的放浪形骸之外。


    李白淩空而立,翩翩起舞,欣然歌曰:


    「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鍾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


    歌罷,蘇子大喜,亦起身而吟曰:


    「


    有客遠方來,酌我一杯茗。


    我醉方不啜,強啜忽複醒。


    既鑿混沌氏,遂遠華胥境。


    操戈逐儒生,舉觴還酩酊。


    」


    二人盡興,方才坐定,已然是勾肩搭背,分外親昵。


    「東坡素愛遊山玩水,我怎麽想都想不到竟是你前來,今日一見,實叫我喜不自勝」。


    蘇子卻有些傷感,抱拳道:「太白,無論如何我都要來見你一見的,隻怕以後,這世間再無太白,可叫我如何是好,舉杯已無意中人,隻有孤寂對明月了」。


    李白聽他如此說,反倒是灑脫不已,自顧自吟起了蘇子的新賦:


    「客亦知夫水與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嚐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


    李白再次哈哈大笑:「物與我皆無盡也,我既無盡,自無處在,亦無處不在」。


    蘇子聞之,再不傷感,隻是抱拳一拜。


    「太白所言極是,你且隻管去了卻牽掛,這九曲黃河,便由蘇某替你暫守」。


    李白也不矯情,大笑而去。


    未央帝國,未央書院,儒家七十二學院之一。


    院長韓青雲,亦是正兒八經的儒家君子,如今的亞聖首徒。


    學院書聲琅琅,浩然正氣而生。


    一道流光自天邊而來,本想直入書院,可想起恩師之願,索性還是停下步伐。


    李白自去敲門,儒家弟子見到這人眸子炯然,哆如餓虎,頭發修長,肆意淩亂,自有一番別於凡塵的不俗,當下也是暗自稱奇,不由得多看了兩眼。而後才抱拳道:


    「不知貴人有何事」?


    李白隻是淡淡道:「書院中有一學子名李浩然,乃我舊人,我欲見他一麵,還請幫忙通傳」。


    那人聞言卻是一驚,連忙道:「貴人來得可不是時候,院內如今正在講學,院中學子自然分不開身」。


    李白雖有些焦急,但也沒多言,隻是淡淡道:


    「那我在這等著便是,講學完後,麻煩通傳一聲」。


    那弟子則是恭敬抱拳:「貴人,還請隨我去院


    內稍坐」。


    可李白卻隻是搖搖頭:「沒事,我自在這等著便是」。


    那儒家弟子自然是一臉不解,暗自歎道:


    「這人還真是奇怪」。


    學院內,眾學子正襟危坐,不敢有絲毫分心。


    隻因這授課的可是未央書院院長,儒家君子韓春風。


    李浩然聞之隻覺得不以為意,隻覺這韓春風同老不羞比起來,那學問還是差了不少。


    而他之所以來此,同別人的原因也不多,他並不是因韓春風之名而來,隻是因為,未央書院,藏書浩繁,儒家之冠。


    而這儒家君子個個都真材實料,自不是尋常人可比。


    可就算是這般,也不是所有人都欣賞得來的。


    至少麵前這韓春風,李浩然就著實喜歡不起來。


    但他誌不在此,自然也無所謂喜歡不喜歡了。


    講學結束,李浩然便第一個起身,迫不及待想要離開。


    韓春風看到這一幕,也不禁有些發怒。


    別人見到他都是仰慕非常,可這李浩然卻是大為不同。


    他雖表麵上是恭恭敬敬,但韓春鳳知道,這小小少年,竟是從未將他放在眼裏。


    可若考校起這功課,這李浩然的回答卻是天衣無縫,讓自己無話可說。


    久而久之,韓春風也再不刁難他,隻當沒這個學子罷了。


    可今天見到李浩然,這一下課,便迫不及待站起身離開。


    這位儒家君子,積蓄許久的怒火終於是爆發了。


    「站住」。


    李浩然聽到韓春風的聲音有些驚訝,自從三番五次刁難不成之後,二人便是形成了默契。


    你上你的課,我看我的書,互不幹涉。


    所以這次聽到韓春風頗為不善的聲音,李浩然自然是有些疑惑。


    雖是疑惑,可手上的動作卻沒閑著,而是抱拳行禮:「夫子有何見教」。


    韓春風見他越是恭敬,便越是來氣。


    這小小少年如此行徑讓他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恥辱,自己可是堂堂的書院院長,儒家七十二君子,竟叫一個少年看不起,如何不讓人憤怒。


    可李浩然根本也沒看不起他,而是渾然不在意罷了。


    可正是這般,就越發刺痛這位儒家君子的神經了。


    「你還知道我是夫子?這剛一下課,我還未走,你倒是迫不及待了?你這般行徑,眼裏還有我這個夫子麽」?


    李浩然也是不解,不知這韓春鳳哪來的火氣,隻得抱拳道:「夫子言重了,我心中隻是牽掛著那藏書閣一本書中之所問,這下有了靈感,故而顯得焦急了些,夫子乃未央書院一院之長,儒家君子,天下之人無不敬仰,浩然不過一小小學子,何敢不將夫子放在眼中,何敢對夫子不敬,還望夫子體恤」。


    李浩然所言有理有據,可偏偏就是如此,讓韓春鳳是越發不爽快。


    韓春風則是話鋒一轉,自覺抓住了李浩然話中的把柄,嚴厲道:


    「哦,依你的意思,這書中之問反倒是比我之所教更讓你神往了」?


    李浩然也不想說假話,點頭稱是。


    這下還不待韓春風說話,那些素來都不待見李浩然的其他弟子,自然群起而攻之。


    「哼,好你個李浩然,誰給你的膽子,你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鄉野小子,得夫子垂憐,方有機會入學聽講,沒想到今日說話竟是如此放肆,竟說夫子之言,還不如書中之言,簡直荒謬」。


    韓春風聽李浩然如此整個臉都拉了下來,一臉沉重,這下聽到眾人群起而攻之,隻覺得是一陣爽快,自然不


    會出手阻攔了。


    李浩然平日裏就是個好欺負的,現在他再不說話,眾人自然就更加肆無忌憚了。


    「哼,還不快些給夫子道歉」。


    「對,這學院怎麽會收你這般不尊師長的學子,實在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李浩然聽著周圍人的嘰嘰喳喳,他根本毫不在意,他隻想好好讀書便是了,至於其他的,自然都不重要。


    李浩然也不想解釋,隻是抱拳給韓春風鞠了一躬。


    「夫子,是浩然唐突,讓夫子險些誤會,若是無意冒犯了夫子,還望夫子不要放在心上,浩然絕無冒犯之心。


    眾人見李浩然那麽快便聽話行事,自然覺得不解氣,而這韓春風見李浩然這般,亦是如此。


    那嘴上說得好聽是真的,心裏看不起你也是真的,真是一件讓人悲傷的事。


    韓春風也直言不諱道:


    「李浩然,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嘴上雖是恭敬,可心裏全沒把老夫所教當回事,我就問你是與不是」。


    李浩然聞之一怔,看來這紙是包不住火的,雖然他從未同任何人說過,可韓青雲還是一語道破。


    如此一來,自然也沒什麽好偽裝的了。


    他此刻不想做違心之事。便點頭答「是」。


    這個是宛如拋入死水潭的石子,一石激起千層浪,學院裏自然是漣漪不斷。


    「什麽?我沒有聽錯吧,那小子瘋了嗎,他居然回答是?那可是院長啊,這小子這是在找死麽,這種話自己想想就行了,居然還敢說出來」。


    「哼,不作死就不會死。這下可以看好戲了,我就不信,夫子還治不了他」。


    李浩然感受著周圍的氣氛有些害怕,他不是害怕眾人對他怎麽的,他隻是害怕影響他好好看書。


    就是耽擱這一會兒,李浩然亦是心亂如麻,他隻想一頭紮進書中,自然不想再多費口舌。


    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這是千古不變的真理。


    見李浩然這般,他們更加堅信這李浩然隻是個普通的鄉野小子,自然也更加肆無忌憚了。


    「李浩然,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個鄉野小子,竟然如此目中無人,當真是癩蛤蟆有眼不識泰山,井底之蛙隻配坐井觀天。還不給夫子跪下道歉,否則你今天別想走出這個門去」。


    聽著李浩然親口承認,韓春風也是怒不可遏,但以他的身份自然不好發作,當下自然樂得見眾人替他


    出頭,自然也想好好給這個小子一點顏色瞧瞧。


    李浩然聽到此卻是明顯遲疑了,他來到未央書院,隻是以學子的名義,並不是正式登記入冊的儒家子弟。


    他已拜老不羞為師,自然也不會再拜第二人為師。


    那拜師禮上他已經跪過老不羞,行過拜師禮,自然不會再跪其他人了。


    你既不是吾師,亦非我親長,我連天都不顧,怎麽會向你下跪。


    李浩然心中如是想到,自然也不會行那跪拜之事。


    可他亦看出了眾人有意刁難,而這韓春風卻是一言不發。這時候沉默便是最好的表示,若不是韓春風默許,他們平時也不敢如此欺負李浩然。


    要知道這可是堂堂書院,就算他們是權貴之地,自然也不敢壞了規矩。


    他們既然敢如此沒規矩,那自然是見風使舵了。


    李浩然抬起頭來,看向眾人,亦看向韓春風。


    「儒家之規矩,想必夫子比我更清楚,弟子跪敬師長是天經地義,而學子卻不拘繁禮,不知是與不是」。


    韓春風見李浩然居然扯起了規矩,也知他所言不假。


    他頓了頓方才說道:「你所言不假,但學子有錯,夫子自有權責罰,這對是不對」?


    李浩然也不明白自己錯在哪裏,難道說不合他韓春風的意便是錯,那這韓春風未免也太霸道了吧,這還算是什麽儒家君子。


    李浩然抬頭一臉正氣道:「夫子所言極是,隻是不知浩然何錯之有,還請夫子指正」。


    韓春風卻是一怒,厲聲喝道:「哼,就憑你此刻一身正氣的模樣你還說何錯之有?你既入書院,自當尊師重道,方才你直言,全然未將老夫所教當回事,這是不是不敬不尊」?


    李浩然沒想到這韓春風竟如此較真,他之所以沒放在心中,實在是那些內容,李浩然已經滾瓜爛熟,倒背如流。


    他所指的沒放在心上,指的是沒將那些內容放在心上,又不是不將他韓春風放在心上。


    一想到此,李浩然越發頭疼了,看來這韓春風是鐵了心要找他的麻煩了。


    「夫子屬實誤會了,隻是夫子所教浩然已了然,故方有剛才之語,是對夫子所教之釋然,非是不將夫子放在心上」。


    韓春風怒極反笑,想到他堂堂君子竟叫他小瞧了去,當下便拿定主意。


    就是韓春風越知道這孟浩然囂張自然有囂張的資本,學識功課,在座無一人能出其右。


    今日要給他點顏色看看,那自然不能考些平日所教,


    給他安排的自然是疑難雜症。


    韓春風想定,便開口相問。


    周圍的人見夫子出手,紛紛幸災樂禍看向李浩然。


    「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乖乖認個錯不就行了麽?非要逼夫子親自出手,這下可有得你受了」。


    「天狂有雨,人狂有禍,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的東西嘛,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李浩然全然不理會周遭之挖苦,有道是燕雀安知鴻鵠之誌哉。


    道不同不相為謀,狼與狗注定是做不了朋友的。


    李浩然隻是淡淡看著韓春風,反倒是有些期待,他也想看看這韓春風能問出什麽問題來。


    韓春風開口,李浩然有些驚訝,他過目不忘,自然便知這並不是韓春風平日所教,反倒是一些比較偏門的書中才有記載。


    可李浩然不是在看書,就是在看書,他如今看過的書,又何止萬卷。


    他不假思索,張嘴便答。


    字字句句,擲地有聲,神色飛揚。


    而韓春風卻是一臉驚訝,說不出來。


    韓春風見狀,隻以為是李浩然運氣好,自然加大了難度。


    可接二連三,李浩然無不是張嘴就答,句句皆是浩然,答得韓春風已經懷疑人生了起來。


    一連十問,隨著李浩然的作答,韓春風顫顫巍巍,險些站立不住。


    這一刻他的內心是崩潰的,他此刻之駭然,已然可用驚濤駭浪來形容了。


    他韓春風潛心求學七十餘年,方才有如今之成就。


    可今日這少年看樣子不過十五六歲,這怎能讓他不崩潰。


    他滿臉不可置信看向李浩然,顫顫道:「這,這怎麽可能」。


    李浩然則是淡定看向韓春風:「浩然有一問,不知可否向夫子請教」。


    李浩然本不想這般,可這韓春風一問接一問,一問比一問刁鑽,其用意不可謂不險惡。


    李浩然想到此,不禁也有些惱怒,既然你苦苦相逼,那我便叫你下不來台。


    什麽狗屁夫子,我呸!


    韓春風看著李浩然竟有些害怕,而那周遭的學子此刻也被李浩然嚇到了,許多人更是不禁暗歎:


    「好你個小子,當真是腹有詩書氣自華


    」。


    他們知曉李浩然是個書呆子,學識遠在他們之上,可他們竟也沒想到這小子如此了得,竟讓韓夫子一連十問而至無言。


    這可就不光是遠在他們之上了,這已然是驚世駭俗,天下罕見的天才了。


    眾人這下竟不自覺有些期待起李浩然的發問,若是這般少年真把韓夫子給問住了,那這熱鬧可就大發了。


    韓春風此刻猶如被架在火上,已然無退路了。


    他看向李浩然的眼中再不是之前單純的不爽,而是有些寒意,這位儒家君子此刻竟是動殺意了。


    李浩然感覺到一陣寒意襲來,他本是想著若是真叫他下不來台,這未央藏書閣他怕是不太好進,轉念本準備給他個台階下,便算是相安無事了。


    可那一縷寒芒傳來,讓李浩然心一橫,張嘴便問。


    李浩然一問說出,韓春風如遭雷擊,他自問遍閱典籍,可李浩然之問卻讓他腦袋一片空白,過了好半晌都答不上來。


    見韓春風答不上來,李浩然則是朗聲回答,行雲流水。


    那聲音之高亢竟響徹整個未央書院,也徹底將韓春風的遮羞布扯了下來。


    韓春風麵寒如冰,他可是堂堂一院之長,他可是受人尊崇的儒家七十二君子,沒想到今日竟叫一個少年當眾羞辱?


    是可忍孰不可忍!


    韓春風惡狠狠盯著李浩然,此刻自然不會同他講什麽道理了。


    若是講道理有用?那還修煉做什麽?


    韓春風渾身靈氣湧動,口中則是怒喝:


    「李浩然,目無師長,即日逐出書院」。


    語罷,韓春風竟是毫不留情,一腳便向李浩然踢去。


    李浩然也沒想到這韓春風竟然惱羞成怒,當堂動手,他正準備調動浩然氣,可以他的修為又怎是韓春風的對手。


    韓春風眨眼便至,李浩然隻感覺陣陣寒意傳來,自知不能抵擋,索性倒不管不顧了。


    他知道,這韓春風還不敢當眾殺了自己。


    如此一來,這還有什麽好怕的。


    可一想起,韓春風這行為,李浩然就不覺生氣,當下反倒是嘲諷道:


    「哼,什麽狗屁夫子,真乃偽君子一個」!


    眼看李浩然便要被踹飛,周圍的人也從沒見過韓春風動手,當下也是害怕不已,不由得為李浩然捏了把汗。


    他們素日雖是喜歡欺負李浩然,可多以捉弄為主。


    可今日這韓春風卻是不同,他這是動了殺心了!


    眾人閉眼不敢再看,隻聽砰的一聲巨響,眾人再睜開眼,那李浩然卻是安然無恙。


    就連李浩然也是不解,他隻感受到一道淩厲無比的寒芒襲來,再睜眼時,這韓春風已然撞在牆壁之上,頭上的束發也被斬斷,正披頭散發滿是顫抖看向李浩然的方向。


    這一幕實在是駭人,李浩然也是萬般驚訝回過頭去,看到的卻是一道久違的身影。


    李浩然回過頭去,眼前那人雖是收拾得幹幹淨淨,再不似往日的邋遢模樣,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李浩然也不知怎的,這個向來堅強勇敢的少年,竟是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便哭了出來。


    李白想起師父的死,再看到自己的小師弟被如此欺負,心中自百般不是滋味,若不是牢記師父那句話,這韓春風怎麽可能還有活命的機會。


    李白心中戚戚然,將李浩然摟在懷裏,並未言語。


    眾人看著這悄然出現的男子,各自嚇得離得遠遠的。


    那韓春風則是掙紮著站了起來,一半恐懼,一半不屑道:「哦,我道是誰,原來是那棄徒門下李太白。好


    大的威風,你若有...」。


    韓春風話還沒說話,一道無形劍意已起,竟是將這座書院切成兩半,而後直朝韓春風而去。


    韓春風見狀也後悔不已,他沒事招惹這個瘋子幹啥,這不是自己找死麽!


    韓春風滿是驚恐,那劍意之淩厲又豈是他能反應過來的。


    他隻得顫抖著閉上眼,不甘地接受死亡的教訓。


    可天地間有浩然正氣起,韓春風麵前,一道巨大的聖人法相環繞浩然氣而生,將那道淩厲劍意擋住。


    趕來的亞聖是欣慰,亦是惋惜。


    李白看清來人的模樣,也未再出手,而是抱拳行禮:「太白見過二師公」。


    亞聖則是走了過來,滿是親昵托住李白的手,一臉溫和道:


    「太白,許久不見,你之劍意越發精進了」。


    李白這才拍了拍李浩然:「浩然,快見過二師公」。


    李浩然聞之一怔,連忙恭敬行禮:「浩然見過二師公」。


    韓春風看到來人亦是激動不已,顫顫巍巍跑了過來,恭敬行禮:「春風見過先生」。


    亞聖看向韓春風,神色複雜:「春風,你實叫師父失望至極,失望至極」。


    韓春風自把頭低下,看著亞聖失望的神色,他隻覺得心如刀割,這下才反思起自己的所作所為來。


    周遭的學子,聽韓春風喚來人先生,大驚失色,連連跪下:「見過夫子」。


    亞聖遣走眾人,這才看向李浩然:「子淵收弟子的眼光,委實比老夫高了不少」。


    亞聖此言自透出一種悲涼,一旁跪地的韓春風頭埋得更低了。


    李白自然也知他意之所指,忙安慰道:


    「二師公言重了,人生諸多無奈,豈非人力能左右,既是不能左右,那便當無拘無束,隨性而為的好」。


    亞聖聞之也是哈哈大笑:「好你個小子,倒安慰起老夫來了」。


    李白隻是一笑,而後嚴肅道:「二師公,師父遺留之物,太白自當取回來,隻是師父曾言,二物乃儒家之有,必當還給儒家」。


    亞聖聞之一怔,隻覺得分外傷感,哀歎道:


    「太白,你師傅之物便是儒家之物,若在你們手中,自然便是在儒家手中」。


    李太白聞之一怔,饒是他這般的人物,也有些淚眼蒙矓。


    李太白再想開口,亞聖卻攔住了他:「此事無需多言,要說起來,非是你們有愧於儒家,實是儒家虧欠你們多矣」。


    李白自不說話,而李浩然像是明白了什麽,可這一刻自然也不好詢問。


    亞聖這才語重心長看向韓春風:「春風,你可知錯」?


    韓春風跪倒在地,實在是無顏以對,顫顫道:


    「春風有負先生所教,大錯特錯,萬分羞愧」。


    亞聖也未答話,將他扶了起來。


    韓春風起來之後,便徑直向李浩然而去,而後更是彎腰一拜。


    「在下實愧當你一句夫子之稱,在這裏,向你致歉」。


    可一旁的李浩然卻是不為所動,他也不是端什麽架子,實在是那棄徒兩個字眼,委實紮心。


    韓春風沒想到這李浩然無動於衷,當下也尷尬不已。


    亞聖這才開口道:「春風,我不知你這棄徒二字是從何聽來?是你是先師?還是先師親口同你說的」?


    韓春風聞言再是一陣,向李太白和李浩然各自再鞠一躬。


    「在下言語莽撞,亦向令師請罪」。


    韓春風道完歉,亞聖這才緩緩開口道:


    「未央書院院長韓春風,德行有失,難為人師表


    ,亦非君子表率。即日免去院長之位,除去君子之名」。


    韓春風聞言越發羞愧,點頭稱是,眼淚連連。


    「春風謹遵先生教誨,弟子汗顏,實無顏再麵對先生」。


    韓春風一想起丟了先生的麵子,當下便愧疚萬分,已然生了示意,竟是徑直便向那牆壁撞去。


    還好亞聖擋在他前麵,一臉無奈道:「你這傻孩子,你這一身學問都學到狗身上去了嗎?如今天下將大變,天塌地陷都未可知,枉你讀了那麽多年書,竟會尋此等短見,實叫為師痛心」。


    韓春風聞之也是幡然醒悟,再想起之前的師兄和他的小師弟。


    一人是自願入了魔,一人是本來就是魔。


    二者如今都已不在,若自己還這般,他不是更加難過了嗎?


    韓春風再看向麵前這個老人時,隻覺得是萬分羞愧,顫顫道:


    「春風知錯了,以後定當時刻砥礪,以盼不負先生之願」。


    韓春風這才退下,亞聖則是不好意思看向李白和李浩然。


    「他前番惱羞成怒,但念他未動殺人之心,我且饒他一回」。


    二人聞之俱是拜服,自不敢多言。


    李太白自讓李浩然在一旁等待,他同亞聖則向遠處走去。


    亞聖這才看向太白,眼中不知何時已泛起晶瑩:


    「太白,若是有可能,二師公希望那個人是我而不是你」。


    李白聞之也是一震,而後竟是大笑道:


    「非也,非也,太白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若論殺力卓絕,就算是二師公,也未必能勝過太白」。


    亞聖看著此刻的李白,心中也不是滋味,見他此刻還要打趣安慰自己,一時也是感動非常,但他知道,他所言非虛,他們幾人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


    其一吞天食月,其二劍意無雙,其三武力絕倫。


    若他們三人都不能叫天界為之而顫抖的話,那這人間也不叫浩然山海了。


    見亞聖半晌說不出話來,李太白這才嚴肅道:


    「二師公既言師父之物便是儒家之物,那他的東西必然要由太白拿回來才是」。


    亞聖隻是點了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向他道:


    「你放心,這年輕人多些曆練是好的,浩然的話,我和先師定會照看」。


    李白聽他如此說,自然放下心來,再無掛礙。


    李白同亞聖作別,自尋李浩然而去。


    李浩然見師兄走來,從那字裏行間已聽出了不少端倪,他不論如何堅強,實際上也是個孩子罷了。


    再加上老不羞、阿青、李元霸的悉數離世,他自然更害怕李白出什麽事。


    所以還不待李白說話,李浩然便略帶哽咽道:


    「師兄,你能不能不要丟下浩然」?


    李白想起李浩然的遭遇,再聽他如此說,自然也是五味雜陳。


    可偏偏這個問題,他還真回答不上來。


    他隻有抱著他的小師弟,一字一句道:


    「浩然,師父所教,當仁不讓,你可還記得」。


    李浩然點了點頭,那如此震撼的一幕,李浩然自然記得十分清楚,


    李白再說道:「那日師父手中的書卷教尺俱是先師所賜,要知二物可是儒家三寶之二,更是儒家唯二的兩大神器,若師父真是棄徒,先師何故如此偏愛之,個中究竟,師兄亦不甚了解,可師父對大師公之尊崇卻做不得假,既是如此,那二物非是因為是神器而珍貴,而因大師公所賜而珍貴,既是師父的心愛之物,我又怎忍心讓他們落於仇人之手」?


    李浩然聞之,再說不出話


    來,他知道他沒有任何反駁的借口。


    他隻有他的不舍和舍不得。


    不舍同師兄分別,舍不得師兄去送死。


    李浩然清楚地知道,就算自己的師兄劍意無雙,就算他便是傳說的詩劍仙李太白。


    他這一行,也是在送死。


    因為那可是逆天而行。


    可他說不出口,他似乎能做的隻是讓自己看上去像個沒事人一樣,讓師兄了無牽掛。


    李浩然恭敬向師兄抱拳:


    「師兄,浩然定不負師父師兄所托,複聖一脈必不會就此斷絕,師父之位,也必將再入文廟」。


    李白看著此刻狀態的李浩然,也感動不已,欣慰不已。


    他知道這便不用再擔心了,就憑他和師父的功德,這人間,也再沒人敢欺負李浩然了。


    李白的不放心此刻也煙消雲散,雖然他也知道李浩然難過。


    可這一刻,該難過的不是李浩然,應該是那些不知所謂的天人們。


    因為那一柄了無牽掛,再無拘束的劍即將出鞘。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


    耳邊隻餘師兄豪邁的聲音,卻再無師兄的身影。


    李浩然滿是眼淚,抱頭看向天際:


    「師兄,一路走好」。


    李白乘風而起,才發現一個老頭,早已等候多時。


    李白滿是笑意,恭敬行禮:


    「大師公」。


    先師笑了笑,好像笑中有淚,反正那樣的笑容格外晶瑩。


    先師始終一句話沒說,隻是親自給李白將那一頭淩亂的頭發梳好,取出自己的簪子給李白插上。


    而後細細替他整理完著裝,此刻的劍仙李白在他眼中也不過是一個孩子罷了。


    李白也未說話,起身離開,甚至頭都不敢回。


    那瀟灑遠去的身影,早已淚流滿臉。


    神秘山穀,老黃望向天邊。


    天風軍主將,天風大將軍李承乾居於其左側。


    天風軍副將,坐在輪椅上的柯浩然居於右側。


    老黃轉頭看向二人,一臉堅毅對柯浩然說道:


    「小柯,動手吧」!


    柯浩然點了點頭,手中凝聚出一團黑煙,那黑煙如柱,凝聚在一起再不是隨意飄然,而是力有萬鈞,而後直衝雲霄。


    那黑煙之柱直上,宛如重錘擊鼓,而後便隻聽到天邊一陣激蕩。


    天地變色,風卷殘雲而逃。


    「嗡」


    「嗡」


    「嗡」


    隻聽到三道劇烈震撼,氣勢磅礴的聲音在天邊咆哮而去。


    那是來自人族的怒火,更是無情的宣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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