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朱家青年麵露喜色。


    此時他坐於馬車上,手中好生保管著那幅畫卷,不時興奮的舔動嘴唇。


    此番歸鄉,竟能遇到這等奇人,如此大家手筆,意蘊流轉,當真是機緣。


    城中的郡王爺,素來喜愛收藏古玩畫卷,世子亦是以孝悌聞名,若是自己將此畫卷獻給世子,讚賞定然少不了。


    朱家青年心中一陣火熱,再次催促馬車加快速度,朝著郡王府疾馳而去。


    日暮時分,馬車在王府門前緩緩停下,朱家青年匆匆下了馬車,快步向著府內而去。


    王府東苑,一處頗為華美的偏殿外,朱家青年高聲道:


    “世子殿下,朱興有要事求見。”


    半餉後,偏殿中傳出一道慵懶的聲音:


    “你不是歸鄉探親去了嗎,怎麽這般快就回來了。有什麽事,明日再商議吧。”


    朱興立身偏殿外,隱約聽到幾聲吳儂軟語從中傳出,便知曉現在有些不方便。


    但一想到手中畫卷,他又升起些許信心,略微躊躇片刻,隨即咬牙說道:


    “世子殿下,在下此番歸鄉,尋到一幅絕世畫卷,王爺若是得了,定然會歡喜。”


    殿中沉默了片刻,良久,一道略有不滿的聲音傳出:


    “進來吧,若是不能讓我滿意,你這個月的賞錢便沒了。”


    朱興聞言,連忙入殿。


    其內,一張裝飾華美的大床旁,坐著一個麵色略顯蒼白的青年,此時他披著一件紫袍,目中略有不耐。


    朱興趕忙將畫卷取出,輕輕展開,顯露出其上的蛟龍畫像。


    青年的目光在接觸到畫卷的刹那,變得銳利起來,他猛然起身,快步來到畫卷旁,仔細觀摩起來。


    朱興剛要提醒兩句,青年卻大讚一聲,目中閃過精芒,同時手掌翻動間將畫卷收好,大笑道:


    “好好!朱興,記你一大功!”


    青年說著,輕拍腰間儲物袋,一道紫氣籠罩周身,片刻後消散,而他的身上,已然穿好了一件紫袍。


    紫氣湧現,帶動些許的微風,吹拂在殿內,那張大床的上的白紗則被輕輕吹起一角。


    頓時,兩道嬌呼聲傳出,更有兩具曼妙的嬌軀顯露風光,引人遐想。


    朱興偷瞄了一眼,不禁咽下一口唾液,立即垂首不敢再看。


    青年正是一位修士,不過隻有練氣七八層的模樣。


    此前朱興的那些小動作,自是被他盡收眼底,他望了眼朱興,輕笑著說道:


    “夜姬,今晚侍奉好功臣。”


    床內傳出一聲嬌吟,隨後一道曼妙的玉體,從中款款走出,拉起呆呆的朱興,向著偏門走去。


    青年眸中閃過一抹精芒,匆匆離開。


    不一會兒,他便徑直來到了王府中央的大殿。


    尚未入內,便有陣陣絲竹管樂聲傳出,其中還有一道豪爽的大笑聲回蕩。


    殿外,一排排護衛站立,一見到青年,當即單膝跪地。


    青年隻是點點頭,便匆忙入了殿內。


    此時,大殿中正擺放著幾張桌案,兩個身著道袍的修士坐於一旁。


    這兩人,一人身著黑色道袍,始終閉著雙目,對於周遭的歌舞管樂,視若無睹。


    另一人則身著青衫,正笑眯眯的望著殿中的宮裝舞女,妖嬈起舞。


    大殿正上方,則端坐著一個頗具威嚴的中年男子,一種屬於上位者的氣息,不時從中年身上流露出。


    此時,見到青年進入大殿,中年人豪邁一笑道:


    “怎麽跑到為父這裏來了?”


    青年聞言,先是恭敬向著兩個修士行了一禮,隨後對著中年人說道:


    “父王,請看此物。”


    言罷,他手掌翻動,那副蛟龍畫卷,緩緩展現在眾人麵前。


    畫卷一出,原本還在欣賞舞女的青衫道人,頓時目光一凝,定定的望向畫卷。


    那中年人亦是如此,目中閃過一抹精光,大手一揮,那些舞姬隨即自行散去。


    青衫道人驀然起身,快步來到畫卷前,仔細觀望了一眼後,當即倒吸一口冷氣。


    “這這......”


    此時,那原本始終閉目的黑衣道人,也緩緩睜開雙目,眸中露出些許驚異神色。


    坐於主位的中年人,望向畫卷,笑問道:


    “兩位道長,這畫卷可有什麽奇異之處?”


    青衫道人仔細觀望著畫卷,手掌輕撫,頓時一股蠻荒氣息撲麵而來。


    感受到這股氣息,他的心神頓時劇震,以他築基期的修為,竟有些忍不住顫抖,體內的道基更有崩潰之勢,駭然之下連忙移開手掌。


    那黑衣道人,則輕揮袖袍,畫卷自行飛來。


    輕撫畫卷,他亦是麵色變得蒼白,體內金丹閃爍數下,險些不穩,良久,他才平息住金丹的波動。


    “此畫非同小可,其上蛟龍宛如活物,還有這股蠻荒氣息,竟已堪比一些中階靈寶,妙哉妙哉!”


    黑衣道人望著一旁的畫卷,口中不禁感歎連連。


    ......


    入夜


    陸雲躺在木床上,手中拿著酒壺,不時飲上一口。


    這些時日來,他清晰感受到自己的心態,越來越像一個凡人。


    以往的盤膝吐納,幾乎是每日必備的功課,而如今,隻有偶爾想起才會打坐一會兒。


    更不要說,像現在這般,悠閑飲酒入眠。


    此時的生活,雖平淡如水,卻如春雨般,無聲潤萬物。


    陸雲拿起酒壺,小酌一口,忽的眉頭一挑。


    在他的感知中,店鋪外來了兩名修士,這二人如同鬼魅般飄著,其中一人輕揮手臂,店鋪大門便無聲開啟。


    兩人隨之入內,清風拂過,大門無聲關閉。


    店鋪內,兩人打量四周牆壁,眸中盡是驚駭之色,但片刻間便化為無盡的貪戀神色。


    “竟有這麽多靈寶!”


    其中一人當即倒吸一口冷氣,隨手拿起一幅畫卷,凝神查看,身子當即一顫,險些將之扔下。


    他目中的的貪婪之色更勝,輕揮袖袍,當即將一麵牆壁上的畫卷,盡數收入儲物袋內。


    另一人則來到書架旁,在其中翻找了起來,片刻後,他悶哼一聲,麵色頓時蒼白一片,嘴角更是溢出大口鮮血。


    此人的手中正有一幅半展開的畫卷,一股氣息流露,嚇得的他將之迅速甩開。


    畫卷展開,其上赫然是一座巍峨黑山,氣息縈繞,似是可以鎮壓蒼穹,正是那黑山老祖的本體畫像。


    畫卷尚未落地,便被一股無形力量禁錮住,隨後落於從後院中走出的陸雲手中。


    陸雲隨手將畫卷放在一旁,飲了一口壺中酒,淡淡說道:


    “一共是萬兩黃金,付賬吧。”


    兩人在陸雲出現的刹那,身軀頓時一僵,皆是惶恐駭然的望向他。


    那個被畫卷氣息所傷的修士,更是麵色煞白,渾身冷汗直冒。


    他們來時便已經用神識探查過這裏,發現此間主人不過是個凡人,便有恃無恐的進入。


    而此時,此人竟無聲無息出現在兩人身前,再加之滿店鋪的畫卷靈寶,兩人頓時明悟,這次是遇到前輩高人了。


    兩人對視了一眼,趕忙恭敬說道:


    “拜見前輩,晚輩是雲嵐宗弟子,此前多有得罪,還望前輩見諒。”


    陸雲麵色平靜,淡淡說道:“有萬兩黃金嗎?”


    兩人聞言,頓時麵麵相覷起來。


    修士的通用之物,便是靈石,世俗的金銀財物,自是不會帶那麽多。


    當然,若是能讓他們回去準備一下,不要說萬兩,就是十萬,百萬,他們也能拿得出手。


    陸雲掃了兩人一眼,便知他們所想,輕歎一聲,袖袍揮動,那修士的儲物袋便被他隨手取來。


    一指點出,儲物袋內的畫卷一一飛出,落於原本的位置,仿佛未曾移動過。


    “走吧,下次來,記得帶足黃金。”


    言罷,陸雲輕揮袖袍,兩人便連同儲物袋,一同出現在店鋪大門外。


    隨著大門關閉,兩人再次被卷起,片刻後,才在數十裏外緩緩止住身形。


    此時,兩人目中,皆是震驚與駭然之色,那位店鋪主人的修為,當真驚為天人。


    他們默然片刻,對視一眼,皆是暗呼僥幸,隨後匆匆離去。


    “許久未殺人了......”


    陸雲坐於店鋪內,飲了一口竹葉青,似在喃喃自語。


    良久,他輕輕搖頭,轉身回了屋中。


    ......


    春去秋來,轉眼又是兩年光景。


    王楓的個頭越來越高,四周的鄰裏,更迭了數戶,有新人來,有故人去。


    歲月不饒人,王楓父母終究是凡人,他們的麵上,也漸漸多了些許皺紋。


    這兩年來,四周的鄰裏,不少人前來說媒,卻皆被陸雲婉言相拒。


    朱家店鋪的生意也較紅火,朱興回來時,恭恭敬敬的來到陸雲鋪子中,送上黃金百兩,說是世子的答謝。


    而每到過節時,朱興便會攜帶大量金銀前來,陸雲也沒客氣,隨手收下。


    兩年來,陸雲見到許多生老病死,內心也是頗為感慨。


    而此前那兩個修士,也來過一次,奉上大量金銀後,恭敬的取走了兩幅畫卷。


    他的這間店鋪,也漸漸聞名於城東,不少達官顯貴慕名而來,隻為求一幅畫卷。


    也有不少修士來此,恭敬求畫,陸雲房中的金銀之物,亦是堆積了一大堆。


    此時,年關將至,喜慶感充斥鄰裏。


    陸雲走出店鋪,望著門外那些的來往的行人,眸中流露出些許追憶。


    對麵木匠鋪子中,王楓從中飛快跑出,手中拿著些煙花炮竹,興奮的玩鬧起來。


    煙花綻放,燃起絢爛的光華。


    王楓歡呼一聲,跑到陸雲身旁徑直坐下,有些擠眉弄眼道:


    “陸大哥,前幾日我聽爹說,南邊的鄭掌櫃要把女兒許配給你,你咋不同意呀,他那女兒我瞥見過,老漂亮了。”


    陸雲聞言,微微一笑,摸了摸王楓的腦袋,輕聲道:


    “我有喜歡的姑娘了。”


    “啊?真的嗎,我咋從未見過呀?”


    王楓一下站起身子,滿臉的驚訝之色。


    “她呀,還在一個遙遠的地方。”


    陸雲眺望遠方,目中露出些許柔情。


    “我曉得了,陸大哥一定是來這裏賺大錢的,好回去娶媳婦對吧!”


    王楓嘿嘿一笑,麵上露出一些了然之色。


    陸雲輕輕一笑,點了點頭道:


    “是呢,等大哥賺了足夠的錢,就回去娶她。”


    王楓還想在說些什麽時,他的父親的呼喊聲傳來,連忙應了一聲後,他苦著臉說道:


    “唉,又要做木工了。”


    言罷,他小跑著回了木匠鋪中。


    此時,天空飄下點點雪花,紛紛揚揚,並越來越大,今年的第一次雪,無聲降臨。


    陸雲坐在門口,輕輕飲了一口竹葉青,雪花紛飛,落在陸雲麵上,很快便融為雪水。


    抬首望天,一片灰蒙蒙的,他隨意伸出手掌,輕輕一握,周遭的雪花聚攏而來。


    手掌鬆開,雪花再次飛散,向著周遭飄飛而去。


    行人匆匆,低頭趕路,並無人注意到這一幕。


    隨著天色越發昏暗,街道上的行人越發少了,周遭的店鋪,也因飛雪降臨,提早關了店門,一家人聚在爐火旁取暖。


    這是一種家人團圓的幸福。


    陸雲一人行走在街道上,眸中露出些許落沒。


    化神,化凡。


    體味悲歡離合,世間百態,這或許才是人生吧。


    驀然片刻,他轉身離去。


    許久,他回到店鋪內,輕輕關上房門。


    一團火光,漸漸從屋內亮起,雖與周遭店鋪相似,多了一份難言的孤寂。


    陸雲坐在爐火旁,輕輕展開一張宣紙,其上正是師尊。


    看著那青袍道人的畫卷,他的內心升起了些許光。


    隨後,他又拿出了小倩的畫卷,之後,更有一幅幅畫卷被他取出。


    畫卷中,有叔父嬸嬸,有妹妹婉兒,有前世的父母,有那名為清菡的女子......


    望著那些畫卷中人,陸雲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終是放不下。”


    自修道之初,他便未曾放下過這些,到了如今,依舊如此。


    化神修士,之所以強大,除了那份修為,便是因為一份執念。


    執念,亦是道心。


    他們借此化凡,融於自身之道,成就無上偉力。


    此時,隨著陸雲體悟這份執念,他體內陰陽魚,相融的速度再次加快幾分。


    絲絲難名的道韻,自他體內散發而出,店鋪內的畫卷,驀然與之產生關聯的波動。


    道韻飄散,透出店鋪。


    空中的飛雪,隨之舞動,形成一個個旋轉的雪花團,絢麗而爛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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