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齊王劉肥到達長安後又半個月,其餘幾位關東諸侯,也終於磨蹭著抵達長安。


    長沙王吳臣身為如今漢室僅存的一家異姓諸侯,自然很有逼數的乖乖在家閉門謝客。


    楚王劉交則自持輩分,也沒太摻和晚輩們的事。


    吳王劉濞身為宗親,又與趙王、梁王等宗親諸侯同輩,但在此次抵達長安的六位劉氏宗親二代諸侯中,隻有劉濞一人,非劉邦血脈……


    六個人,五個親兄弟,自然而然,身為大表哥的劉濞,也沒能融入到‘二世宗親諸侯’的圈子裏去。


    而其餘幾人,在抵達長安的第二日午時,便不約而同的在由屬臣陪同著,來到了劉肥的齊王府。


    趙王劉如意隻身前來,隻帶了十來位護衛;代王劉恒,帶來了代相傅寬;梁王劉恢帶的是國相王恬啟;淮陽王劉友,也同樣帶上了自己王相。


    光是從這陣容就不難看出:今日,與其說是四個弟弟拜見兄長劉肥,倒不如說是幾位年幼的諸侯王,被自己的國相拉來打探情況。


    待四王、三相分而落座,主人公劉肥,也終於麵帶疑慮的出現在了客堂之上。


    “弟如意、恒、恢、友,拜見兄長!”


    “臣寬、恬啟、不疑,參見齊王!”


    與四位弟弟、三位德高望重的老臣次序問禮,劉肥便略帶些疑慮,終是忐忑不安的在上首坐了下來。


    ——有了上次那回事,劉肥對‘座上位’,已經有了深深地心理陰影……


    “自高皇帝五年,王兄為高皇帝冊立為齊王,弟便久思兄長而不能相見。”


    “一別近十載,齊王兄別來無恙否?”


    循聲抬起頭,劉肥的注意力,便被左手邊眉目清明,麵帶銳意的少年所吸引。


    “如意……”


    看著這個十歲的弟弟,劉肥不由感到一陣別扭。


    沒辦法,如今的劉如意,才剛剛年滿十歲;在七年前,劉肥被老爹劉邦封為齊王,趕去東海沿岸就國時,三弟劉如意,才剛剛學會說話。


    再加上彼時,呂後剛結束自己在項羽手中長達三年的‘囚徒’生涯,戚夫人正得寵,與呂後針鋒相對。


    劉肥自小生長於呂後膝下,對於戚夫人及其子嗣,劉肥縱是身為長兄,也不敢表現出絲毫親近之意。


    再說誇張點:就算說劉肥根本不認識劉如意,二人還是第一次見麵,其實也沒有太大的問題。


    老三劉如意如此,年僅八歲的老四劉恒,以及均為七歲的劉恢、劉友,那就更不用說了。


    ——劉肥離開長安,前往齊都臨淄就國時,四弟劉恒才一歲,五弟劉恢、六弟劉友更是剛出生沒多久!


    看著眼前四個與自己血濃於水,卻絲毫沒有情誼可言,甚至稱得上是‘初次見麵’的弟弟,劉肥不由感到無所適從。


    但很快,劉肥就調整好了情緒,擺出了一副略顯虛偽的和善。


    “寡人自無恙,隻當年離別之時,三弟方習得言語;一別多載,三弟已為丈夫矣!”


    中規中矩的客套一番,劉肥看著劉如意那酷似父親的眉眼,以及時時刻刻散發出蓬勃氣息的麵龐,不由暗自思量起來。


    “怪不得父皇臨終之前,欲以如意為儲!”


    “盈弟雖仁善,然終不肖父……”


    將這段足以令人家破人亡的腹誹深深掩埋在心底,劉肥便略帶疑惑,望向劉如意身旁。


    “怎三弟此朝長安,趙相未同至?”


    也不是劉肥刻意沒話找話,劉如意隻身前來,確實讓劉肥感到很疑惑。


    拿劉肥自己來說,此朝長安,劉肥的王相曹參,便被劉肥留在了臨淄,代為治理國政。


    但劉肥不帶曹參,是因為劉肥早已年滿二十,說句略有些逾矩的話,劉肥已經到了‘加冠親政’的年紀。


    用後世通俗的話來說,就是劉肥已經到了能為自己言行負責,為自己的齊王身份負責的年紀。


    所以帶不帶國相,對劉肥來說沒那麽重要。


    但眼前的四個弟弟,可都是實打實的‘未成年’!


    年紀最大的老三劉如意,如今也才不過十歲,距離加冠足足還有十年!


    剩下幾人更不用提,七歲、八歲的,放在民間,也都剛過總角之年。


    這樣的年紀,意味著這四個弟弟,都還隻是‘名譽諸侯’,並沒有為自己的封國、王位負責的能力。


    國中大小事務,甚至包括這些弟弟們的教導,都是由各自的國相負責。


    ——國相兼王太傅,這套流程,劉肥再熟悉不過了。


    這樣說來,劉如意不帶國相,隻身前來長安,這件事的意味,就有些令人難以琢磨了……


    “回王兄:弟接詔啟程,朝覲長安之時,丞相恰病重;故弟唯隻身前來。”


    給出一個敷衍的解釋之後,劉如意便輕笑一聲,將目光移向了客堂內,那幾道明顯更為成熟的身影之上。


    見劉如意如此心急,劉肥也隻好配合的抬起頭,對繼位諸侯國相稍一拱手。


    “往數歲,寡人諸弟承蒙諸公看顧,寡人感激不盡,唯謹謝之。”


    “不知諸公今日登門,可有何要事?”


    按道理來說,劉肥作為劉邦一脈二世子孫的長兄,好不容易得到一次諸侯王同朝長安的機會,把弟弟們叫到家裏樂嗬樂嗬,交流交流感情,沒有人能挑出什麽不對。


    即便是弟弟們帶著各自的王相前來,也完全可以解釋為‘侍君同行,以劾糾其不妥’。


    但現在的劉肥,已然是一隻驚弓之鳥……


    對於任何可能涉嫌‘逾矩’的事,劉肥都已經有了纂刻入靈魂深處的恐懼!


    而這一抹肉眼可見的驚懼,自然也被客堂內,那幾道經曆過無數大風大浪,個頂個‘開國元勳’的人精看了個透。


    “這……”


    到這裏,其實就已經不用再問了。


    劉肥這幅姿態,就已經告訴了眾人:在過去這短短數日,劉肥究竟經受了怎樣駭人的經曆。


    但不一會兒,那道稚嫩而又嘹亮的少年高號聲再次響起,讓劉肥勉強維持住的麵色,在頃刻之間轟然倒塌。


    “弟聞王兄至長安,險為太後賜以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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