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的一個周六,我和季然各自占據一邊沙發,我刷手機他看書,突然門鈴響起來,我用腳尖踢踢他:“快去開門。”


    他瞪我一眼,無可奈何地站起身來下樓去。


    再上來的時候他的手裏拿著一個包裹:“你什麽時候又出了新書,我怎麽不知道?這回又是編排哪個人?”


    我接過包裹,上麵快遞單上寄信人顯示來自某出版社。


    “不是我的書。”我告訴季然。


    我抱著包裹回到自己房間,打開電腦登錄qq告知出版社編輯樣書已收到,編輯回答我,過幾天這本書就會在各書店上架。


    “可惜她沒等到。”編輯唏噓不已。


    我在對話框裏打:“不,她早已經料到。”


    想了想,卻還是把這句話刪掉,隻發了個表情過去——她的事情,原本就不該為外人道。


    她是當世著名的舞台劇演員賀珈藍,一年前我曾經采訪過她,當時她正在寫這本關於舞蹈的書,采訪結束的時候,她對我說:“如果在這本書出版之前我遭遇不幸,那麽拜托你幫我把這本書出了吧。”


    我以為她是開玩笑,誰知道采訪結束後不久她果然寄來了委托書,鄭而重之地簽了名蓋了章,我拿著那份具有法律效力的委托書脊背發涼,打電話給她,問是否有人正在威脅她的人身安全,又或者她是否覺得生無可戀,但是她卻一一否認,並且不願再見我。


    五個月後,她寄來了那本書的全稿,然後她在完稿一個月之後,死於非域加納的故居,經警察鑒定,不是他殺,也非自殺,就是一場意外死亡事故。我在新聞裏得知她意外身亡的消息,那一刻遍體身寒,始知原來人對於即將到來的死亡真的有預感。


    我把完全稿交給了相熟的出版社,出版社本來並不出工具書,但看在賀珈藍名聲鼎沸且是遺作的麵子上還是接下了,到現在,終於出版。


    過幾天圖書上架,我去了離家最近的書店,正值周末,書店裏到處都是看書和買書的人,工具書前門可羅雀。編輯曾經問過我是否要給這本書做盛大宣傳,畢竟賀珈藍遺作是個響亮的名頭,我卻搖頭拒絕。


    這樣的話我也曾經問過賀珈藍,她說,有緣人總會看的到,凡事不必強求。


    可是這個世界,有錢人到處都是,有緣人又何處尋覓?我唏噓感歎,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進書店來。


    是他,賀珈藍生前男友,著名的舞台劇導演章詠安。


    上一次見他還是在一年多前,他的舞台劇公演時。


    章詠安人稱鬼才,在舞台劇領域享譽盛名,連賀珈藍也是他一手捧紅,然而近年來娛樂方式漸漸多樣,舞台劇這種傳統藝術受到衝擊,重傷之下求變,反而變的越來越不知所謂,在去年之前,因為一個失敗的舞台劇,章詠安已經被外界質疑了長達兩年。


    一年前那場舞台劇,打出的噱頭是,賀珈藍複出兼告別之作。


    賀珈藍早在三十年前就離開了舞台,那時我還沒有出生,她的風采我隻在影像資料裏看過,我仰慕她已久,聽到她複出的消息,歡呼雀躍,立刻拉著季然去捧場。


    演出果然大獲成功,我托人向她提出采訪要求,卻被拒絕,工作人員告訴我,她已經連夜趕回加納,連慶功宴都沒有參加。


    我鐵了心一定要采訪她,特地買了機票飛去加納,程門立雪,終於感動伊人。


    一年時間過去了,我還記得她在加納的家,印象最深刻的是放在長長陽台上的一排沙漏,那麽多那麽多的沙漏,裏麵的細沙在陽光照耀下閃閃如黃金,讓我想起加納的別稱——黃金海岸。


    我還記得,我問她的第一句話是:“賀小姐為什麽會選擇在加納定居?”


    而她回答我的是:“我和加納,相識46年,和我認識章詠安的時間一樣久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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