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卷起水榭琅嬛亭上掛吊的薄紗,恍惚飄渺,影影錯錯露出兩道人影來。


    「到底怎麽回事?」霧影三目光沉沉地望向蕭魚,許久才無奈地歎息道,「我去南疆一趟,回來你就叛逃了霧影。十三,我不信你真的隻是為了蕭家。」


    「但確實就是為了蕭家。」蕭魚微微歎氣,「當年三哥你從江城將我帶回霧影,我也沒想過有一天我還能回到蕭家。」


    「你從未提過。」在霧影這麽些年,早不回蕭家,晚不回蕭家,偏偏這個時候為了蕭家的一樁命案叛離霧影,這實在不像是蕭魚的行事風格。


    蕭魚忽而一笑,從桌上抓了把魚食一點點拋進水中,紅白的錦鯉爭相恐後浮上水麵,不斷地爭搶著水中的魚食。


    「三哥!」她輕喚一聲,目光沉沉地看著湖裏的錦鯉,「你瞧這魚兒看似在水裏自由自在地遊蕩,可到底還不過是被人養在這樣一方池塘裏,真正的自由哪裏又有這般的悠閑?無論是大海的驚濤駭浪,還是長河之內奔流不息的跋涉,所有的自由都伴隨著萬般凶險。」


    霧影三沒想到她會這麽說,蹙眉間像似想起了什麽,又像似沒有,他定定地看著麵前的姑娘,腦海裏浮現出兩人第一次見麵的場景,她瘦弱得仿佛一根竹竿,整個人跌坐在血泊裏,旁邊是一名北翟士兵的屍體。


    她仰著頭,將身後另一個小小的少女嚴嚴實實的擋住,像是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倔強小鹿,眼神中即有絕望又有玉石俱焚的決絕,仿佛隻要他稍微向前一步,她就會用手裏的那片破瓷片戳破他的喉嚨。


    彼時他就想,這麽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丫頭要是進了霧影,也許會是一個好苗子。


    事實證明他是正確的,他將她帶進霧影,悉心教導,果然,她一點點成了他期待的模樣。他曾問過她的身世,她說她是蕭山蕭家的女兒。他告訴她進了霧影,她就是再也不是蕭家的女兒了,當然,如果有一天,她有本事離開霧影,那就另當別論。隻是那時他沒想過,在霧影當了七年霧影十三的蕭魚,終於在七年後離開霧影,要回去做蕭家的女兒。


    「我竟不知你已經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可你有沒有想過,你即將麵對的荊棘與風雨遠比你想象的還要猛烈。」


    蕭魚將手裏剩下的魚食全部撒入湖中:「三哥,我心意已決。」


    霧影三眉頭微蹙:「是因為刑律儉?」


    蕭魚怔愣一瞬,不明白他為何這麽問:「自然不是。」


    「十三,刑律儉護不住你,如果我是你,我便馬上離開江城,離開四海金閣,這裏……」他言盡於此,相信蕭魚會明白的。


    蕭魚知道霧影三是在給她留餘地,隻要她答應下來,他自然有辦法幫她在霧影周旋,或許能保她一條性命。


    「可是我三叔還在江城,我祖父慘死蕭山。」她微微斂眉,不去看霧影三的眼,「三哥不必念及昔日情分,以後我是……」她微微一頓,抬起頭,第一次如此坦率地看著霧影三,「蕭魚!」..


    霧影三麵色稱不上難看,也許他早就猜到蕭魚不會妥協,隻是隱隱有些失望和惋惜。


    「與刑律儉一起,無疑是與虎謀皮。」他微微歎息,目光遙遙看向南苑的方向,「你不會看不出,你……」


    蕭魚隨著他的視線看去:「三哥。」


    霧影三再次回頭,蕭魚臉上露出一抹釋然的笑,她斜斜地倚在梁柱上,目光直直看著他:「你我都知道,就算此時我回霧影,也什麽都不一樣了。」所以不要再來勸她,也無需對她手下留情,因為她同樣不會手下留情的。


    兩人沉默些許,最後還是蕭魚先行離開。


    目送著蕭魚的背影消失在水榭盡頭,霧影三抬手揉了揉眉心,對著水


    榭涼亭上喊道:「聽得足夠久了,下來吧!」


    倒掛金鉤的霧影十二翻身跳進亭內,一臉懶散地看著霧影三:「你到底還是舍不得殺她。」


    霧影三沒有回頭,目光沉沉地落在會麵上來不及散去的幾尾錦鯉身上:「至少在四海金閣,不許動手。這次的任務是什麽,你們比我清楚。」


    霧影十二一癟嘴,‘切"了一聲,飛身掠出水榭。


    從水榭離開之後,蕭魚並沒有去找刑律儉。


    霧影三說了那麽多話,蕭魚知道其中最真的一句便是‘與刑律儉一起,無異於與虎謀皮"。


    是了,她正在做一件與虎謀皮的事,可她卻漸漸地分不清自己的心了。是真的喜歡這種自己命運由自我掌控的感覺,還是習慣了留在刑律儉身邊。


    人都不是傻子,不會真的發現不了自己心思的變動,她與刑律儉之前確實有些東西不太一樣了,而這種感覺太過於危險。


    司密處的執掌,一個不折手段的人,她可以相信麽?


    蕭魚漫無目的地遊蕩在靠近南苑的珍寶閣附近。


    四海金閣的金閣便是珍寶閣,上下三層,晚間將有一部分人有幸進來這裏觀賞世間珍寶,並帶走四件寶物。


    繞過一處花圃,蕭魚來到珍寶閣前,可惜人還沒能靠近便被兩個侍衛攔住了。


    「珍寶閣乃是四海金閣的重地,還請姑娘先行離開,晚些時候再來不遲。」說話的侍衛沉著臉,右手搭在腰間的雁翎刀上,手背青筋奮起,一副隨時準備拔刀的架勢。


    蕭魚訕訕一笑,看了一眼麵前紅牆琉璃瓦的四海金閣:「原來這就是四海金閣的珍寶閣,真是見識到了。兩位小哥便是這裏的守衛麽?」


    侍衛麵沉如水,絲毫不搭她的話,猛地向前挺了挺胸膛,手中的雁翎刀眼看便要出鞘。


    蕭魚隻不過是想要試探一二,可沒想著動武,她笑嘻嘻地退後兩步,卻聽聞身後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蕭院首,真是巧了。」


    蕭魚一回頭,便見胡夢琳站在不遠處的芍藥叢中,身後是那位風姿卓絕的老帥哥公頃也。


    這兩個人怎麽碰到一處了?


    「是呀,真巧。」蕭魚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珍寶閣,「難道今晚胡大小姐也有幸一進珍寶閣?」


    珍寶一共二十八件,各人手中的冊子又不一定有自己心儀之物,所以摸清誰手裏有自己索要之物的帖子便成了當前重中之重。


    這個時候胡夢琳和公頃也出現在一處,很難不讓人想入非非。在這種複雜紛亂的環境中,互相猜忌遠比不上尋一個好的盟友來得更有利。


    這世上沒有永遠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這是一個亙古未變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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