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外,火把的光亮在夜色中蜿蜒成一條長龍,宴升已經連著兩夜沒有合眼,派出去探林的死士一個也沒回來,仿佛就這麽消無聲息的消弭於無形了。


    夜冥放下正在擦拭的刀,目光幽幽看向前方幽深的林子,第三批準備進林的死士已經準備就緒,隻等著宴升的下令。


    宴升高高舉起手中的雁翎刀,正準備揮下,林子邊緣的斥候突然大喊了一聲:「三公子,前麵好像有人。」


    宴升怔愣一瞬,瞬間從馬上跳了下來,和夜冥互看一眼,飛也似的朝斥候所指方向狂奔。


    熒熒火光照耀半片天際,蕭魚怔愣著站在原地看著遠處的火光,感覺有什麽正從身體裏衝出來,繼而無力地需要靠著樹幹才能站穩。


    她們,出來了呀!


    宴升和夜冥矯健的身姿衝過來的時候,所有人的眼中都帶著不可置信的光亮,然後便是一陣長歎,好像壓在胸口的巨石終於被挪開,一切都過去了。


    「蕭魚!」


    宴升衝到蕭魚麵前,驚訝的發現不久前還略帶嬰兒肥的姑娘已經瘦得有些脫相,唯有一雙眸子仍舊熠熠生輝帶著幾分冷冽和銳利。


    夜冥的視線在人群中掃視一眼,臉色越見陰沉:「刑公子呢?」他淡淡地問了一句,然後便從眾人慘白的臉色中看見了不同的情緒。


    出事了?


    他走過去一把揪住蕭魚的衣襟,幾乎將她整個人提起來:「刑公子呢?」


    呂綠羽用折扇搪開他的手,插到兩人中間:「你對一個姑娘做什麽?人不在,自然是死了。」


    他的話如同一道驚雷,不僅夜冥驚愕得半天沒有說話,便是宴升也怔愣許久才晃過神,「嗆」的一聲抽出已經入鞘的刀,鋒銳的刀鋒在夜色裏打了一道寒閃,架在呂綠羽的脖子上:「你他娘的放屁,他怎麽會死?」


    呂綠羽慣常看司密處的人不順眼,此時見宴升發怒的樣子竟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一點也不把架在脖子上的刀當做一回事,嗤笑道:「怎麽?刑律儉還是三頭六臂不曾?是人」


    「你……」


    「宴升!」蕭魚拉住他的手,宴升蹙眉看她,「刑隨之呢?」


    蕭魚下意識避開他的視線,良久才從懷裏拿出刑律儉的腰牌。


    宴升微微一怔,一把奪過腰牌,當那冰冷的鐵牌躺在掌心,他心中熱血一點點冷了下來:「他……人呢?」


    蕭魚回頭看了眼黑漆漆的,仿佛沒有盡頭的林子:「屍體沒找到,在林子裏。」


    宴升神色莫辨,突然向林子裏衝去。


    蕭魚連忙抓住他的手,卻硬是被他拖行了十幾米。


    夜冥麵無表情地衝過來一把拽住宴升的胳膊:「宴升,別鬧了!」


    「鬧?」宴升猛地回頭,赤紅著雙眼看著夜冥,「難道你讓他曝屍荒野?」


    夜冥一時無言,看了眼蕭魚。


    蕭魚抿唇不語,這時,遠處的山道上傳來馬蹄的嘶鳴聲,陸陸續續有人馬過來,恰是桑家和霍家人,跟在兩波人後麵的,還有呂家的家丁,一時間場麵混亂,桑家的人連同著女眷圍著眾人一陣哭嚎。


    霍家人很快來到蕭魚等人身邊,齊豫走在最前麵,看見霍卿的時候,整個人都消瘦了許多,臉上胡茬雜亂,赤紅的雙眼滿是疲累和咋然的驚喜。..


    「霍卿!」


    霍卿聽見有人叫她,怔愣一瞬,緩緩扭過頭,看見齊豫的時候眨了眨眼,一下子躲在溫宿身後。


    齊豫臉色微沉,心裏墜了一下,幾步走過去想拉霍卿的手。


    霍卿連忙又往溫宿身後躲了躲,「呆呆,我怕。」


    齊豫怔愣在原地,伸出的手久久沒


    有落下。


    「蕭院首?」齊豫扭頭去看蕭魚。


    蕭魚微微歎息:「她受了些刺激。」


    齊豫臉色幽地一白,整個人晃了晃,還是後麵的小廝及時扶助他才堪堪站穩。


    彼時,呂家的人也已經敢過來,簇擁著查看呂綠羽有無受傷。


    一時間幾家歡喜幾家愁,蕭魚默默站在人群外圍,目光悠悠地看著這一場混亂的場麵,直到一切漸漸平息,霍家人要帶走霍卿,呂綠羽也被家中下人簇擁著往不遠處的馬車走。


    「呂公子怕是要等一下才能走。」


    蕭魚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已經一隻腳踏上馬車腳墊的呂綠羽突然收回腳,扭頭笑眯眯看她:「難道蕭院首還有其它事?」


    蕭魚漫不經心一笑,目光在環視四周,最後落回呂綠羽身上:「四海金閣一行死了這麽多人,你就不好奇誰是凶手?」


    呂綠羽怔愣一瞬,突然像是想到什麽似的猛地收回腳,反身走回來:「凶手難道不是金陵?」


    「是金陵,但也不是金陵。」蕭魚垂眸擺弄著手指,絲毫不在意自己的話在眾人心中掀起的驚濤駭浪。


    「難道金陵不是……」宴升的話被蕭魚打斷,「他當然不是山鬼。」


    「山鬼?」


    呂綠羽狐疑地看她。他確實聽說過山鬼,當年邢克楠敗北便是出自這位北翟細作之手,隻是其中因由隻有司密處最清楚,他家老子欲染指司密處,自然把刑家由裏到外查了查底朝天,而山鬼自然是越不過去的一道坎。隻是山鬼消失了這麽多年,竟然出現在四海金閣麽?


    呂綠羽的視線不由得在不久前還與他同生共死闖過常春藤林的眾人身上掃過,最後落在蕭魚身上。


    他似乎發現了她身上更為有趣的地方。


    蕭魚聳了聳肩,這時,包括墨白和齊閣老在內的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公孫櫻的臉色微白,也許還有人不知道山鬼,但她絕對與山鬼脫不了幹係。


    「我想公孫姑娘對山鬼並不陌生,令尊執掌北哨所多年,不會不知道北哨所最頂尖的細作吧!」


    蕭魚的目光落在公孫櫻臉上,兩人四目相對,仿佛真的有火花在劈裏啪啦的迸濺。


    「我向來不參與家父的公事。」公孫櫻蹙眉道。


    蕭魚不以為意,繼續道:「大家還記得邢克楠七年前戰敗的事吧!當時軍中有人泄露了刑將軍的軍中機密,致使邢家軍梟字旗幾乎全軍覆沒。出事後,刑隨之一直在追蹤一個叫山鬼的細作,直到半年前,他確定山鬼就是當年出賣邢克楠,最終導致梟字旗慘敗的罪魁禍首。」


    呂綠羽嗤笑:「這怕不是你們編造的吧,為了給邢克楠洗地?」


    「這件事已經上報朝廷,呂公子若是有什麽異議隻可以回去問你爹爹。」蕭魚不以為意,目光看向眾人,「不久前魏家父子謀反,其中自也有山鬼的手筆。」


    「即便是真有山鬼,那與四海金閣有什麽幹係?」墨白突然問道。


    蕭魚笑了笑:「自然大有關係了,因為這次北翟人想殺的不止我們,還有山鬼。」


    「等等,這不合情理。」夜冥突然舉手,「你等等,什麽叫北翟人想殺山鬼,北翟人為何想要殺山鬼,他不是北翟細作麽?」


    「因為北翟內亂,北翟皇子不滿丞相公孫羽獨權,北翟這些年一直內鬥不斷,但都有老皇帝壓著,直到前年,老皇帝病重,幾個皇子蠢蠢欲動,最後更是波及到大權在握的丞相公孫羽。


    」蕭魚的目光落在公孫櫻臉上,「我說的沒錯吧,公孫姑娘。」


    公孫櫻臉色微白,蹙眉道:「北翟和東嶽簽署了餘淵之盟,兩國和睦,


    何須還要提及過往?更何況你所說的山鬼到底是誰,我亦不知。」


    這時宴升突然站出來,冷硬的提醒她就在不久前,北翟的水軍已經駛入東嶽海域,程頤的大軍正在近海阻截。


    「這不可能,父親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發動戰陣,除非……」公孫櫻做了最壞的想法,整個人瞬間焦躁起來,「這不可能。」


    「金陵已經招供了,三皇子確實控製住了丞相府,並且這次四海金閣擺出這麽大的陣仗,一來是想要牽製司密處眾人,同時也是要把山鬼從北哨所拔除。」宴升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無情地戳破公孫櫻的一點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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