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去秋天的伊頓領地,沉醉在一片忙碌中。


    草木開始綻放今年最後的碧綠,農夫們開始準備為即將到來的冬天儲藏食物,商隊護衛們從母親或者妻子的手中接過鞋襪,整個冬天他們都要前往矮人國度的商路中度過,待到了夏天伊始之時才會回來了。


    最熱鬧的地方,當屬阿爾卑斯山的腳下。


    許多座狼被狼人們圈在柵欄裏,睜著無辜的雙眼用嗚嗚聲向主人抗議。


    一隊蒙住眼睛了的騾馬隊在人族護衛死命抽鞭子的威脅下,才心驚膽戰的從座狼前麵走過,它們都拉著或馱著亞人族們的武器。


    伊頓家族和北方血岩亞人族部落的武器貿易,一年隻交易一次。


    每次都是三百件,偶爾還夾帶一些私人委托的頭盔護腕之類。


    三百件,是伊頓家族從矮人國度弄回來的極限。


    有的亞人族部落力氣太大,如牛頭人使用的武器都是重型的;而如狐人與貓人族等體型瘦小但異常靈活的部落,使用的武器卻是小巧且精細的刺殺類型,還有兼顧他們種族特性,即使有擅於鍛造的矮人來說也是一種挑戰。


    所以狼人族首領,充當雙方對接人的凱奇,帶領著座狼隊伍在阿爾卑斯山脈另一側接收武器的時候,都要耗費很多時間來檢查。


    克裏斯就是在這個時候回到了領地。


    他父親卡夫卡在順利爭取得蛇人族的庇護後,覺得沒有必要讓自己的孩子拚命了,所以讓商隊主事人錫恩在矮人國度的邊關留了口信,讓他回來家族一趟。


    還特別聲稱,不需要獵殺蠍尾獸了。


    對艾薇兒留下的試煉很清楚的卡夫卡,已經托付蛇人族幫忙弄到了蠍尾獸的尾針,讓克裏斯回來跟隨亞人族部落進入死亡之森,獵殺一隻擁有暗紅色小角的冰骨蜥就可以了。


    對此,克裏斯沒有什麽意見。


    畢竟父親對自己的愛意並沒有比母親少幾分,沒必要死強說這是母親留下的意願。


    最重要的是,這次回家的他心情無比輕鬆。


    壓在肩膀上的枷鎖、不能成為強者將無法庇護家族的使命,在父親卡夫卡的智慧之下解開了,這讓他有很長的時間來追逐強者之路,可以暫時卸下跗骨蜉糾纏的焦灼。


    世間最重要的是家。


    成為強者庇護是人生的責任,而陪伴則是歲月的美好,不是嗎?


    帶著這樣的想法,時隔兩年回來的他,很愜意的享受著居家生活的歲月靜好。


    不過,很快,因為狼人族前來交易武器的隊伍即將踏上歸程,他也開始準備再次出發。


    準確而言,是卡夫卡的準備。


    卡夫卡特別叮囑了裁縫給克裏斯做了一身新行頭。


    披風、衣服、護腕、靴子等等所有外露的物件都有著家族的紋章......


    卡夫卡似乎想讓他身上任何一個地方,都能向亞人族們表示:這位是伊頓家族的人,不能讓他有任何一絲閃失。


    克裏斯感覺有點別扭,卻沒有拒絕父親的好意。


    自從有一天清晨光著膀子練武被卡夫卡看到渾身傷疤之後,他父親就反應過激了。


    唉,可憐天下父母心。


    還好,家族的紋章並不是很醜。


    克裏斯隻能這樣安慰自己。


    並且也打算在即將開啟的旅途中,看有沒有機會再獵殺一隻雪狐。


    爺爺老亨利已有了,也已經給父親弄一件雪狐毛皮。


    他來到家族的鐵匠作坊,索要了兩張專門配備給斥候的小手弩。待走出烈火濃煙、滿是汗臭味的作坊,他一時間又不知道做什麽。


    狼人族的隊伍後天才出發呢!


    嗯,去母親的陵墓看看吧。


    已經兩年沒有去了,不知道野草是不是又長得很茂盛了...


    好久後,他才低著頭往山崖的方向走去。


    “哇,好漂亮的小弓箭...”


    一個人影來到他的麵前,用閃著光澤的眼眸盯著他手上的小手弩。


    如此空靈且好聽的聲音,克裏斯隻有在愛汀城裏聽到過,來自精靈族的阿蜜莉雅和她的姐姐。


    但來人不是精靈族,而是一頭銀發的狼人少女,約摸十六七歲,身上帶著一股雪原的清香和活力。


    少女旁邊還有一位高大的男性狼人,四十出頭了,兩顆獠牙和下巴幾乎持平。


    克裏斯知道這位特征明顯的亞人族男人是誰。


    凱奇·艾德裏安,狼人族的首領。


    但不知道他為什麽不在阿爾卑斯山脈那側呆著,反而進來了伊頓領地裏的鐵匠作坊。


    “你好,強壯的凱奇首領。”


    克裏斯行了一個北方禮節打招呼,身為伊頓家族的人,都必須學會和亞人族部落打交道。


    “你好,人族小夥子!”


    凱奇也很有禮貌,當看到年輕人衣服胸口的紋章時,還驚訝了一聲,“咦,你是一名伊頓?”


    “漂亮的人族小夥子,你的小弓箭可以給我嗎?”


    還沒等克裏斯回答,狼族少女就搶著開了腔,隻是引用的稱呼有點不對,畢竟她自己的年齡更小一點。但她似是沒有意識到這點,而是從發辮上拽下一個小鈴鐺,“我用這個和你交換,不白拿你的!”


    小鈴鐺是用一種小型野獸的角製成的,上麵有手工打磨的痕跡,也有歲月的沉澱。


    “額...”


    克裏斯一臉黑線。


    他的頭發雖然長至披肩,但又不是女孩子,要個鈴鐺幹什麽用...


    “亞莉克希亞,別胡鬧!”


    解圍的是凱奇,他喝止了妹妹的無禮,“很抱歉,伊頓。這位是我的妹妹,北方血岩的人都習慣了直來直往。”


    不是你女兒麽?


    克裏斯心裏問了一句,但是他沒有傻到問出口,而是說,“你的妹妹很漂亮,凱奇首領。我是克裏斯,就是後天跟著你們的隊伍進去北方血岩的人,我的父親應該提過了吧?”


    “哈哈,你就是克裏斯啊!”


    凱奇很客氣的發出了歡迎,“北方血岩歡迎你的拜訪。”


    “謝謝。”


    克裏斯點了點頭,算是道別。


    他從凱奇的話語中聽出對方不願多做交談的意思。


    可能這裏是鐵匠作坊,狼人首領對武器的興趣更大一些吧。


    約摸走了十幾步,他的身側多了一個人。


    是亞莉克希亞。


    少女用甜甜的笑容看著他,眼睛還時不時瞄向他的腰間,那裏掛著小手弩。


    他也停下了腳步,靜靜的看著小狼女。


    “那個...在我們的北方血岩,主人要帶著客人走走看看的。嗯,我是說,你不介意盡個地主之誼吧?”


    地主之誼?


    我看你是對小手弩不死心吧...


    克裏斯很聰明,直接就開口說,“小手弩送給你也行,不過得在我越過阿爾卑斯山之後。”


    “太好了!”


    小狼女歡呼了一聲。


    馬上又意識到自己透露了本意,有些不好意思的嘻嘻笑著轉移話題,“嘿,你準備帶我去哪裏走走啊?”


    “去拔野草。”


    嗯?


    亞莉克希亞滿臉疑惑。


    伊頓招待客人的方式是拔野草嗎?


    哥哥沒有說過啊!


    的確是拔野草,長在艾薇兒陵墓周邊的野草。


    “這裏麵是誰啊?”


    “我母親。”


    “哦...”


    小狼女收起了笑容不再說話,有些場合是不能嘻皮笑臉的。


    兩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狼人族的隊伍終於開始返程了。


    來的時候座狼背上堆著各種凶獸毛皮和特產,現在背著的是武器。


    在阿爾卑斯山脈的腳下,還有不少隻科多獸在等待,它們沉重的身軀跨越不了海拔很高的凍土。


    克裏斯沒有在隊伍裏,而是跑去打獵了。


    座狼的負重不大,至少需要來回奔波五天的時間,才能將所有的武器運到科多獸的背上,這就給了克裏斯充足的時間去找雪狐。


    小狼女是一刻都閑不下來的主,渾身都洋溢著青春的活力,受不了枯燥無味看著座狼們來回跋涉,所以就跟在了克裏斯的旁邊。


    雖然後者並沒有邀請她參與打獵。


    雪狐很難被捕捉。


    雖然克裏斯曾經成功抓到了兩隻,但前後花費了一個多月的時間,但這次他沒有那麽多時間,所以也覺得亞莉克希亞跟在身邊也不錯。


    生長在北方血岩上的亞人族,似乎天生就是優秀的獵手。


    小狼女也不例外。


    在成功指出了幾個克裏斯犯下的常識性錯誤之後,捕獵的主導權就落在了她的手裏。


    她似乎很享受這種指揮的感覺,第一天讓克裏斯跋涉了上百裏,隻是為了抓幾隻小雪鼠和一隻小雪兔。


    用她的解釋來說,這是雪狐無法抵禦的誘餌。


    但是當後者看到晚上她將小雪兔烤著吃了以後,就覺得自己身上帶的小肉幹當誘餌就足夠了。好吧,至少幾隻小雪鼠她沒有烤了。


    作為一個男人,他不應該和女孩子計較旁枝末節的事情。


    第二天,小狼女有點正經的樣子了。


    一些塗上雪鼠排泄物的草根,被埋在一米深的雪坑裏,一隻被扭斷四肢的可憐小雪鼠進去雪坑前已經灑上了不少藥粉。


    嗯,這一切都是克裏斯親手完成的,她在旁邊指點。


    “走吧,我們太陽下山之前過來一趟就好了。”


    做完這一切,小狼女繼續發號施令,拍了拍雪花就示意克裏斯回營地。


    “額?”


    克裏斯覺得有點不靠譜,“就這樣走了?”


    畢竟雪鼠身上藥粉是小狼女的,味道有點刺鼻,他有點懷疑機敏的雪狐會不會吃下誘餌。


    他覺得留在這裏等候也許更好,至少小手弩可以保證雪狐不會跑掉。


    “不走還幹嘛?”


    小狼女給了他個白眼,笑著調侃,“雪狐又不會請你吃飯!嘻嘻!”


    她的笑容讓克裏斯覺得很親切。


    但親切和捕獵沒關係。


    他走到陷阱二十米外,就開始動手挖雪坑,想要用自己的辦法捕獲雪狐,還不忘對小狼女說道,“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在這裏待一會兒。”


    “哼!伊頓,你是不相信我!”


    小狼女撅著嘴,口中抱怨著,沒有離去。


    克裏斯真不想她也留下來。


    因為小狼女沒有挖雪坑,直接就趴在了克裏斯的旁邊,兩個人的身體和腦袋都挨著有點近。但小狼女似乎沒有察覺這點,反而一直低聲嘻嘻的笑著,不停的扭過頭用清脆好聽的聲音問這問那的。


    克裏斯能感受到她身體傳過來的熱量,仿佛能聞到她身上的香味。


    但好像又不是香味,也不是單純的嗅覺,反而類似一種觸感充盈著他渾身每一個空隙。總而言之,就是一種很玄乎但又很實在的感覺,讓他覺得很是沉醉與迷戀。


    該死的!


    他是個很正常的年輕男人。


    他甚至覺得自己有點心猿意馬了。


    小姑娘,你的家人就沒有告訴過你要和男人保持距離麽?


    克裏斯很無奈。


    對這個天真無邪、處世懵懂的小狼女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樣的煎熬持續了有一個小時,克裏斯覺得可以回營地的時候,小狼女突然湊到克裏斯的耳邊輕輕說,“你看,雪狐來了...”


    她嘴裏的熱氣讓克裏斯臉上的汗毛在瞬間豎立。


    雪狐的眼睛是猩紅色的,這是唯一在茫茫雪域中辨認出它們的視覺焦點。


    慢慢靠近誘餌的雪狐是一隻很出色的獵手。


    它四肢幾乎都趴在了雪層上,很緩慢的移動著,兩隻耳朵時不時的抖動一下,在寒風中確定獵物的方向。就這樣約摸過了十幾分鍾,不停挪動的雪狐終於靠近了誘餌十餘米處,四肢猛然發力,快若閃電的衝出去,在誘餌坑的上方高高躍起,在半空中劃出一個優美的運動軌跡,紮進近一米的雪坑咬住了被下了藥的小雪鼠。


    從潛行到擊殺,一切都堪稱完美。


    連在一旁看著的克裏斯,都覺得它的一擊必殺實在是太棒了。


    是的,太棒了!


    半個小時後,它昏倒在雪地上。


    從捕獵者變成了獵物,被滿臉得瑟的小狼女拎著手裏。


    就這樣,三天後克裏斯有了兩隻雪狐,小狼女也有了一隻小巧的小手弩。


    另一隻被她送給哥哥凱奇了。


    凱奇很欣慰的收下,還忍不住感慨著自己沒有對妹妹白疼一場,然後不到一分鍾就後悔了。


    因為小狼女是有條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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