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嬈的棕婉站在小主身旁,看著她神色不定的態度,似乎猜出了什麽。


    “這才是您的手段?”


    既能賦予造化,自然就有決定之權。


    如此一說,心魔同意前來,似乎不僅僅是瓦解荒心念,莫非感覺到了銀隱藏至深的一點猶豫?縱然銀法力高深,更隱藏頗多,可在心念之中,沒有人比心魔更敏感。


    銀搖頭,眨了眨靈動秋波,說道:“你可知銀與姒的關係?”


    未等棕婉回答,她便自己解釋道:“姒實際還未蘇醒,我隻是獲得了她的一些記憶傳承,真正的幽族神女之權柄,終究還是在她。


    此法類似斬三屍之道,乃幽族秘術。


    當年幽族大劫,十不存一,幽冥湧動翻騰,血河之咒更深。無數族人被漆黑吞噬,或受血災侵蝕,轉為歿之奴役,禍亂幽界。


    眼看族群即將消亡,姒的母親終究放下私情,以身化劫,以最精純的幽族血脈,容納天地十六劫煞,封於幽棺之內,沉入幽冥,永世鎮壓。


    可任憑其如何驚才豔豔,麵對幽冥侵蝕,也逐漸化為虛無,於是便需要新的容器。”


    棕婉在幽篁庭日久,和銀無話不談,也清楚了此地與幽族的關係,無論掌燈使還是其餘門人,皆乃幽族之輩。可這等秘聞,聞所未聞。


    “莫非隻有這犧牲一途可選?堂堂幽族,隻能靠一弱女子來維係,豈不荒唐。”


    銀卻苦笑道:“維係?你太瞧得起幽族了。或者說你對幽冥的恐怖還未了解,在此一界,就連混元聖人恐怕都不得自由。


    說簡單點,幽界便是幽冥與洪荒的隔離帶,因為幽冥的黑潮翻湧的太猛,於是幽界便洪水肆虐,而當這簡陋的泄洪區徹底破損,那麽就該承平已久的盛世遭殃了。


    故而就連犧牲之法,也是西方教傳承而來,依靠血脈最為精粹的幽族神女,吸納天地中最為淩厲的災劫。


    你知道為何幽族從來都是漆黑無麵的狀態嗎,受血河、冥河的影響?最深層次的原因,便是純淨其心神,擁有更強大的接納吸取能力,嘿,藏汙納垢。不過這汙垢是道罷了!”


    棕婉悄悄攥緊衣袖,堂堂花主,此刻也感受到了那份絕望,就連億萬生靈的族群,也不過是塚中枯骨。


    銀繼續講下去,反而越來越輕鬆:“在亙古之前,西方教便派了門下精英來幽界傳法,最重要的便是身入地獄,挽世救幽的真法。卻不知為何,在血河之上出了些事故,船翻人滅,盡數失蹤,隻有一位僧人活了下來,恰巧被幽族的神女救了下來。


    想必你也猜到了,僧人正是我的,哦不,姒的父親,神女便是姒的母親,名為紅蟬。


    本該一往無前駛向幽冥,身背最宏大之願的他,停下了腳步;本是璀璨無雙豔絕幽界,冰冷宿命按部就班的她,首次笑了出來。於是他們違逆了所有人的意願,沿著血河,漂泊在幽界。”


    如同見證了他們的故事,銀紅裙微微蕩起,長袖飄飛,薄紗旋如蓮花,輕羅金縷蔥蘢繡,飄渺之音似沿著血河傳回亙古。


    “悄悄問聖僧,女兒美不美?”


    “美,怎能不美,娘是幽界最美的公主!”婉轉後,銀仿如自問自答,聲線似珠簾玉凝,淒美而悲涼。


    “世人皆以為他們逃避責任,本是西方光明寺最出眾的僧,竟然為情欲動了凡心;而堂堂幽界公主,不知廉恥勾引聖僧,置億萬族民於不顧。


    放屁!


    血河之災具現於蚊,既是幽冥不可逆,亦是佛言時機不到。強行為之,送命事小,失了真法,誤了機緣,方為大禍。他於死生之間,明曉未來,寧願舍了聲名不要,也要護住這幽族最後的希望,更是償還其救命之恩。


    她為何如此癡心?真以為那表皮麵容,假仁假義能騙得過她?幽族最擅心神,她更是萬幽之女。也隻有一個真心實意想要拯救幽族,甘願舍棄自身,汙濁教義的聖僧,才能打動她早已冰封的心靈。


    神女怕什麽?誠!庸脂俗粉以為玩弄人心,殘花敗柳自吹魅惑眾生,可她一顰一笑便能顛覆天下,天下男人似乎就該為其臣服。直到那個不解風情,卻又赤誠如一的男子出現。”


    說道此處,銀的語氣又歡快起來,不雅地拍了拍頭,一副不忍直視地模樣:“神女解冰心,聖僧卻也動了凡心,於是誕生了姒這個本不該出現的家夥。


    就算因為失去西方教義,駁了幽族血法,那段日子卻是他們最快樂,最無憂的時光。


    可惜,大劫依舊降臨。母親為了幽族存續,再次回到神殿。而為了挽救她,這位違逆諸戒的聖僧,從凡人重立佛心,浸於血河內悟出最終,也是時機來臨的救世之法。”


    “什麽法子?”棕婉小嘴微撅,滿是期待。


    “便是那以身化劫,靠幽族最精純血脈,來容納劫數,化作幽棺的真法,名作禪心鎮幽。


    哈哈,可不可笑。他耗盡心血,守護一生的宿命,竟然是親手送他的妻子去死,不,比死難受億萬倍。


    成為容器後,因為蘊含幽族最純粹血脈,可以感受吸收他們被腐蝕的災劫。一切瘋癲、癡狂、迷亂,都會沿著這莫名的聯係傳遞而來,她利用最強大的心靈結合西方教禪心之念,來鎮壓這些雜念。


    就像是一個破損的布娃娃,不停地往她肚子中添草,不停地添,就算她已經被撐爛了,依舊繼續。那些雜草是比痛苦還要恐怖無數倍的侵蝕之念。”


    實在無法想象,億萬生靈的侵蝕之苦,該是如何的恐怖。可也間接地說明那禪心之能,悟出此法的僧人稱一句聖僧一點不為過。


    所謂功也誠,過也誠,棕婉沒有問僧人有沒有將此法教給他最愛的人,因為他們的結合本就是為這宿命。


    “莫非就不能逃離,不去擔這重任!”棕婉幾乎是痛苦地擠出話來,她能感受到銀壓抑在小小軀殼中的悲傷。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這便是宿命,幽族的宿命。


    不說他們一生之願皆在於此,就拿他們剛出生的女兒來說,莫非她便不是幽族一員?


    當災劫傾覆而下,最純粹,最敏感的,也是最先隕滅的。”


    道歿,西方教,幽族,或許還有不知曉的大勢力,為何幽族被安排在幽界,非要承受這般苦楚,已經無法追究了。況且就算知曉又如何,能改變什麽嗎?


    光是聽這個故事,棕婉都能感受到那對男女的痛苦掙紮,卻也逃不開樊籠。就像是畫好的軌道,或許中途偏離了些,最終還是回到了原點。


    “姒從出生起,就沒見過父母了。她被尊為幽族神女,救族之星,卻也不過是另一個還未破損的娃娃,去包裹住已經千蒼百孔的禪心。


    她很懂事,繼承了母親的美貌,甚至更勝一籌,卻沒有母親那麽幸運,隻能孤身陷入沉睡。再蘇醒時,便是受難之日。


    從來沒有埋怨,沒有憎恨,因為最純粹的心靈,連這點私心都不許有。”


    銀說著姒,好像在講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可棕婉卻心間一顫,似乎感受到了什麽。


    “造化筆,離運簽,為何能書寫未來?正是近道者的喪禮罷了。幽族大能選中數位候選者,希冀有人能把其帶出幽冥,共商封神大事。


    偏偏是他,我早已想到,這般聚集的特性,唯有造化方能凝成。”


    銀本來淡薄的神情卻開始變幻,目中光色也冷冽下來。


    “照理說造化筆回歸,借助他不可思議的劫數逆流三川,跨越時光,是對幽族,對洪荒最好的安排。


    可我說了,人心經不得考驗。


    我不是姒,我是銀。


    我想替她,去見見娘親。”


    聽到此語,棕婉麵色大變,要知道這等安排,何止是幽族一家之言。甚至就連紅蟬與聖僧,從最本質來說都是要拯救幽族,故而姒才無怨無悔。銀身為姒其中一念,莫非要背棄本心?


    越是反抗,束縛反而越緊,茫然四顧,卻沒有出路。


    造化筆,近道之物,卻無本靈,或許是可解脫她的娘親。但沒有了一心一念化解的心緒,到時候還是紅運嗎?鎮壓秒變反噬,幽族滅於旦夕之間!


    但這般思緒已經無法述說,棕婉眼前隻剩香風留存。


    “可那又如何?”


    再次出聲的銀,已然站在金黃幔帳前,看著絕色無雙,空穀幽蘭的睡美人,輕輕褪去姒的鵝黃外衫,露出晶瑩白皙如冰雪的肌膚,似那天山最淳樸的玉石雕琢而成,光滑而柔嫩,沒有絲毫贅肉。


    可即使如此,依舊有種雲遮霧繞的感覺,仿佛神女遠在天邊,不似人間物。


    於是銀取下脖子上掛著的紅簽,穿梭過虛無那點緋紅鮮豔,恰巧點在姒眉心朱砂之間。


    頓時如一滴墨落入清水的碗中,絲絲繞繞,百轉千回。


    姒的身軀漸漸地變熱,白玉無瑕地身軀開始紅潤,像是從天界回轉凡俗的仙女。一朵朵紅豔梅花盛開在白玉之軀,暗香浮動,幽夢嫋嫋。緋紅攀上,梅蕾初綻,疏枝橫斜,魅惑之意渾然天成。


    在這芳華綻放之際,料峭春風吹拂,銀的身影已消失不見,似乎與其合二為一。


    “嘿,某個家夥想還我恩情,怕是沒門了!


    這般逆命,可不是學某些人。


    隻是,真的想見見娘親。”


    似嬌嗔,愈低喃。


    而那紅光之筆,內裏金焰翻滾,縱使萬千黑暗,吾不滅之息,護佑諾言,何懼何從。


    “在大傻子身旁,就是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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