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午時,陳嶼手裏掛著兩串木牌。


    上麵鐫刻陣紋,每一麵都由筆刀繪製了數個三才陣於其上。


    隻需要注入些許炁便可激活,催發奇異之景象。


    這是他摸索陣紋和術法之際琢磨出的應用,在原本單純的刻畫陣紋基礎上又有了不少變化和改良,使得可用性比之先前高了不止一籌。


    院後掛著的那輪裝有體外炁種的鏤空木球便是應用之一,能在極力保存炁種能量的同時,對方圓十丈之內有足夠的覆蓋能力。


    除此外,最大成果便要數他手中的這些木牌了。


    道門有符,以黃紙為底、朱砂為基。


    或是參雜牲畜血液,或是輔以草藥漿汁,作畫之後在風傳閑談中向來是降妖伏魔不二之選。


    淨明、合煞、丹鼎三派於此道上比不得山符一派,但也大都有所涉獵,陳嶼早前在方台閣中翻閱到了不少符法道卷,雖然淺顯不算深奧,卻足以為他揭露足下這方水土在符篆一道上的種種想法和傳承。


    如今,他弄出了陣紋,又鑽研了三才陣,距離構築真正的陣法隻差一步。可這一步卻困住,始終不得前行。


    三才陣乃三道陣紋組合而成的單元。


    在預想中,數個這般單元搭配之下未必不能將傳說裏的法陣在現實中複刻。然而事與願違,陣紋之間的衝突還是讓他無法達成最終,在一次次的紊亂爆散中,炁衝起若朝陽下的水霧,消散了不知多少。


    好在最後還是想了個法子,他將視線轉回最初的木塊上——無論陣紋、陣法都曾在這上麵驗證許多次。


    既然直接一個整體搭建不起來,那麽便換個方式。


    好比搭積木,隻要作為基礎單元的三才陣能激活,那麽相互組合下總能找到一條放大和選擇陣紋效果的路。


    陳嶼砍來樹木,削了數百塊木牌。前前後後花了數日,這才在一地黃木碎屑中將最後一塊木牌刻上三才陣。


    攏共成品九十七塊,拋開那些因質地問題被炁衝刷出了裂紋的,剩餘四十六。


    每一枚上都有一道三才陣。


    是完整的單元。


    一開始,他想過一枚木牌鐫刻一道陣紋,這樣組合起來或許能更靈活。但最後還是放棄,蓋因三道分開的陣紋無法勾連牽引相成為穩定,強行用炁和精神力綁在一起亦是無用功。


    之後,便是繁瑣卻不顯無趣的拚接過程,這裏麵需要他對炁的把控足夠精細才能做到試驗途中盡可能不去損壞木牌。


    而這段時日不斷鐫刻陣紋所帶來的掌握度讓他對此駕輕就熟,精神力都沒有用多少便成功搭配出了三套。


    過程中隻損壞了四枚,最後完好的木牌還有足足四十二塊。


    三套切實可行、能運轉起來的,被他以效果作以區分和命名,其中最為完善的是[聚水]陣紋為主的一套,三才陣選擇也大都為此方麵,憑著八塊相輔相成的木牌,最終成功將這一能力放大。


    細節上略做更改後,他稱其為[水霧拒針陣]。


    凝聚水霧,化而為針刺,既可迷敵於外、困敵於內,更能有所攻殺。


    當然,實際效果如何還有待驗證。


    嘩啦啦!


    四四方方的木牌被放在地上,他蹲坐桃樹下,手上開始擺弄。


    此刻,麵前這棵桃樹枝椏粗壯,花朵縮入的位置多了一個個拇指大的鼓苞,被厚實樹皮包裹,褐色模樣,瞧著有些像上一世吃過的板栗。


    陳嶼打量一眼,旋即低頭繼續弄著手上木牌。拉開護欄,一個個擺放整齊,插在樹根周圍一圈。


    正常講,桃樹結果在八九月,而眼下這桃樹於靈機催化之下異變,無論花期還是結果方式都與眾不同。誰也不知道何時能真正嚐到鮮桃。


    不過還是期待,他這幾日之所以緊趕慢趕一頭埋在陣紋裏,一心想弄出陣法。


    不免還是有幾分護持之心,擔心那頭蠢鹿再現,壞了桃果長勢。


    這事那家夥可幹得出,瞧瞧臨近最下方位置一帶光溜溜半個鼓苞都沒有就知道當初一人一鹿對這棵桃樹禍害得有多重。


    樹下,木牌插好。陳嶼目光一凝,站起身來退了兩步,但見伸手在身前空中輕輕一撫。


    玉白隱現,掌指間穴竅洞開,好似有星辰爍爍,炁從中驅使而出,匯入八塊木牌內。


    一抹柔和的光亮起,落在土中的木牌接二連三放出光華,在陽光下綻放開來。


    嗡嗡!


    直到最後一枚變得通透後,所有木牌仿佛連成一體,光芒匯聚這明滅數次,轉瞬後縮回木牌內。


    陳嶼站定,沒有其它動作,隻這麽靜靜看著,許久,半刻鍾過去。


    毫無變化。


    又是一刻鍾過去,終於有一滴水珠從樹枝上滾落地麵,嘀嗒一聲。


    這一下宛如按下了開關,木牌樸素沉黃色澤下白光氤氤,與之一起的,還有嘀嗒不絕的雨露。


    點點滴滴,不絕於耳。


    他再看了一會兒,一直到水滴將樹根底部都匯成了一灘水窪後,這才搖著頭轉身離去,手裏還提溜著另一串木牌。


    失敗倒是沒有失敗,不過發動過程太遲緩,結果也差強人意。


    午後,草草蒸了一鍋黃白相間的噴香米飯,陳嶼舀了一勺山辣子醬,兌著晾曬幹後又煮熟的潤腸草,添了一碗在手上邊吃邊回到桃樹旁。


    此時,經過一個時辰的徐徐進展,樹根下已經大變模樣。


    薄薄霧氣籠罩,木牌隱於其中,那霧看著淡薄,他試著伸手卻隻覺一陣粘稠。


    揮動兩下,預想中的變化並未出現。


    陳嶼愣了愣,將嘴裏的米飯咽下並歎了口氣,伸入霧氣內的手再度晃動,幅度大了不少,將這層水霧攪弄翻騰。


    下一刻,總算有了變化:


    在他注視下,水霧緩緩匯聚,又以蝸牛慢爬似的速度拉伸、旋轉,化作一根根纖細若銀針的透明水刺。


    紮下。


    略微刺入手掌……約莫十分之一寸。


    啪!


    隨意甩了甩,肉皮震顫下掌風陣陣鼓蕩將粘稠霧氣衝動蕩漾,水針盡數破碎。


    收回手掌,陳嶼拿起筷子刨了口飯。


    看向樹下的木牌,精神力刺入其中一瞧果然已經耗了四分之一,依著這般速度估計一整套也就勉強支撐三個時辰。


    再一想到剛剛那和預估中相去甚遠的水針,他無奈,陣法確實搞出來了,但能用確實能用,可又好像沒完全能用。


    思來想去,繼續改唄。


    左右山上別無他事煩擾。起碼有了開頭,真正的陣法遲早能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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