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站在城門口,麵前是一條主幹道。


    入眼是泥黃色的地麵,一塊塊黃土製成的土磚隨意鋪在地上,縫隙處是白色的粉末,內中長出許多黝黑的雜草。


    想來,那可能是骨粉,肥力夠強,容易長草。


    這裏的房屋,大多是和南國風格一樣的,也有一些異域風格的,以一二層小樓居多,每棟房子的房子牆皮顏色各不相同。


    每間房子的門前都會掛著白色燈籠,裏麵發出黃色的亮光,用來照亮鬼城。


    不過在林北看來,燈籠很難照顧到每一隻鬼,因為他看到幾隻沒有長眼睛,沒有長腦袋的鬼經過,左磕右撞。


    鬼城的上空一直是黑的,林北在鬼城中溜達許久,算算時間約有數個時辰了,然後沒有見到白光。


    “真是陰間啊。”他嘟囔一句。


    鬼城中,許許多多的鬼在沒有目的地晃悠,它們都保留著死前的慘狀,挺是駭人。


    林北怕影響吃飯的胃口,沒有去細看。


    而且,這些鬼長得這麽醜,細看它們似乎是一種殘忍。、


    “嘚…駕。”


    幽暗的道路上,迎麵衝來一架馬車,拉車的兩匹骷髏馬,馬眼裏麵冒著藍火。


    幸好林北躲閃及時,不然鐵定被撞到。


    往鬼城裏麵繼續走,一路上,不斷有鬼看向林北和芙兒,應該是覺得,這兩鬼長得怪好看的,和普通鬼差別太大。


    “好香。”芙兒突然喊了一聲,然後兩眼巴巴地看著林北。


    林北嗅了嗅,“沒有啊。”


    而芙兒卻說是有,在她的帶領下,林北轉了幾個彎,見到了鬼市。


    街道上兩旁擺著小攤,有鬼在叫賣,這畫麵和陽間一樣一樣的。


    林北猜測,它們便是根據生前的記憶,布置出的這個鬼市。


    每個攤位上賣的東西都是紙製的,應該是家裏人燒的,可能是燒多了用不完,現在拿出來售賣。


    芙兒的心思沒有在這上麵停留,她拉著林北的手,往鬼市更深處跑去。


    眼前所見,是一間不大的麵癱,老板是個中年鬼,身前有一口很深的黝黑大鐵鍋,鐵鍋上蓋著一個木蓋子,被裏頭要冒出來的蒸汽不斷地頂著。


    老板掀開蓋子,嚐了一口裏麵的湯,“正好。”


    芙兒露出想吃的神色,嘴角留下了口水,指了指麵攤,“主人,好香。”


    林北聞了聞飄散出來的味道,分析道:“大骨、大肉熬出來的湯,香味濃鬱,怪不得把鬼饞得不行。”


    麵攤前,隻有幾張四四方方的桌子,都擠滿了鬼。


    一隻隻鬼用筷子敲碗,嚷嚷道:“快點、快點…”


    因為感知不到累,所以一直在催促。


    老板不急不躁地從裏麵盛出紅色的麵條,連它自己都忍不住流口水,可想而知,有多麽好吃。


    林北拉住要去吃麵條的芙兒,“他那麵條加了血,活人吃不得。”


    芙兒好奇地看向林北,咧嘴道:“可是主人,我不是人。”


    “是哦。”林北一拍腦袋,“忘了,你不是人。”


    然後拉著芙兒過去,找了一張幹淨的桌子,喊道:“老板,來一碗…”看了眼周圍,自己倘若不吃的話,有些不合群,補充道:“兩晚。”


    老板笑嗬嗬地應了,然後晃著腦袋繼續煮麵,一不小心腦袋掉進去,它燙了燙,鍋裏的腦袋說道:“湯味更濃鬱了。”


    一個鬼食客喊道:“老板,加肉。”


    那老板應了一聲,挽起褲腿,割下自己的肉丟進鍋裏麵。


    芙兒看得是津津有味,林北強行忍著嘔吐的欲望,不斷撫著胸口,才讓惡心感減退許多。


    “兄台,一看你就是新鬼,閱曆不夠。”


    林北麵前,一個身著綠帽、綠衣、綠褲,連鬼臉都是綠的,手裏抓著一把綠色的折扇,大大咧咧坐在了林北的麵前,說道。


    “你是?”林北剛剛發問。


    對方立馬挺了挺胸膛,自我介紹道:“在下趙徽。”


    “我看兄台一副水土不服的樣子,尋思是新鬼,所以想來幫幫你。”


    然後朝著芙兒點了點頭,道:“這位小妹妹…”話說到一半,深深吸了一下芙兒身上的鬼氣,改口道:“這位姐姐,小生有禮了。”


    “不是,你特麽誰呀?”林北把芙兒拉到身旁,然後警惕看著對方。


    趙徽抖了抖,挑眉道:“兄弟你剛死不久吧?”


    林北很不想回應對方,但想著剛來鬼域,還是裝一裝吧。


    將自己的“悲慘遭遇”全都告訴趙徽。


    趙徽聽完之後,抓著下巴道:“你算什麽慘,它們才叫慘。”


    它指著下麵的老板道:“它生前也是開了一家麵攤,整天那是勤勤懇懇,風雨無歇,可是攤上了一個紅杏出牆的妻子。


    “一天,麵老板生意大好,提前收攤回家,結果發現了床上的奸夫**,妻子居然背著自己偷人。


    “奸夫從窗戶跑了,妻子苦苦哀求麵老板給她一個機會,麵老板心軟,想著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以後好好生活就是了。


    “可沒想到的是,那對奸夫**,偷情便罷了,居然還想著害死麵老板,霸占它的家產。


    “一日,麵老板下麵的時候,那對奸夫**齊齊一推麵老板,將麵老板推進燒著滾燙熱水的鐵鍋中,活活燙死了。”


    “他不去投胎,卻在這擺起了麵攤?”林北不解問道。


    他們聊到這會,麵老板端著兩碗麵過來了,笑吟吟道:“我還不能去投胎,我要等著那對奸夫**下來,然後把它們塞到鍋裏熬湯。”


    趙徽接過一碗麵,用說話回應林北不爽的眼神,“你反正惡心,先別吃了。”


    然後對老板道:“再來三碗,這位公子買單。”指了指林北。


    看著麵老板一瘸一拐的身形,趙徽手指劃過一圈周圍的鬼,“這裏的鬼大多是執念未消,不肯投胎。”


    “那趙兄你?”林北看對方一身綠,真是春色盎然,過去在其身上一定發生過很精彩的故事。


    趙徽埋頭吃麵,沒有回應,兩眼綠色的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嘴裏塞滿了血麵。


    突然,它抬起頭盯著林北,哭噎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生前是個皇帝。”


    “姓趙…皇帝…”林北直起了身體,上身往前靠了一點問道:“你是趙恒的後代?”


    趙徽的眼淚登時幹了,臉上帶著不可置信和淚痕問道:“是啊,你也是南國來的?”


    “呃…”林北尷尬地笑了笑…我總不能說,我把你祖宗殺了吧。


    然後便聽著趙徽絮絮叨叨說起過往,它生前有過二十個孩子,本以為到了人生巔峰。


    有一天,它在皇宮裏遇到了瑤光姐姐,它覺得這位姐姐平常甚少出門,便讓她幫忙瞧瞧自己的身體,能不能長命百歲。


    結果卻從瑤光的口中得知,他不具備生育能力……


    回去後,看著歡快奔跑的皇子,還有一個個賢惠的妃子……


    一天夜裏,趙徽望著四四方方的井口,縱身一躍。


    林北把麵老板端來的兩碗麵,放在了它的麵前,“吃吧,食物可以忘記憂傷。”


    “話說你有什麽憾恨嗎?”趙徽吸溜麵條,問道。


    林北拍拍身後的箱籠,故作鬱鬱不得誌的語氣道:“我想金榜題名。”


    趙徽指了指角落幾個瘦骨嶙峋的書生鬼,它們手裏都捧著書,搖頭晃腦,仔細認真品讀手中的書。


    它說道:“它們也是這麽想,喏,都有二三十年了,現在還在這苦苦讀聖賢書呢。”


    “毅力可嘉。”林北讚許一番,問道:“趙兄,吃飽沒,要不要帶一碗回去吃?”


    趙徽抹了抹嘴巴,擺手表示拒絕:“我出生皇室,從小嚴格遵守老祖宗定下的規矩,吃飯隻吃七分飽,即便當了鬼,習慣一直保留到現在。”


    林北從身後的箱籠中取出一遝紙錢,拍在桌子上,“老板,麵錢,不用找了。”


    角落裏,一個皮包著骨頭,眼窩深陷、黑眼圈的書生鬼站了起來,把手中的聖賢書還給旁邊的鬼,然後拾掇一番自己破破爛爛的衣服,朝著林北邁步走去。


    那書生來到林北麵前,鬼臉有些發紅,看來是個靦腆的鬼。


    林北看了看它,覺得有些眼熟…


    芙兒叫了一聲,“閻…”話還沒說出口,便被林北用手捂住了。


    林北問道:“兄弟,怎麽了?”


    那書生指著林北的箱籠,又指了指自己道:“你的箱籠和我生前背的那一個有點像。”


    林北眼珠子轉了轉道:“兄弟,這說明咱們這種才華橫溢的書生品味一樣好。”


    說話間,把它按在椅子上,招呼老板道:“上兩碗麵。”


    啪嗒就是一遝紙錢拍在桌子上,然後又從箱籠裏掏出一錠元寶,塞到書生的懷中,“兄弟,看你和我有緣,這碗麵我請,這錠金子務必手下。”


    那書生連忙站起身,朝著林北要跪下,“兄台真乃高義,請受小生一拜。”


    林北把它拖著,“不可不可,舉手之勞而已。”


    然後帶著芙兒和一臉詫異的趙徽走了,還能聽見後麵書生一邊吸溜麵條,一邊說話的聲音,“這位兄弟比我娘親對我還好!”


    說實話,林北冒充了人家的身份,怪有些不好意思的,這回請對方吃了兩碗麵,又贈送元寶,心裏舒服多了。


    隻是他不知道的是,這些錢財都是書生林北的母親燒的。


    趙徽和林北沿著鬼市一路走,要給林北找一處暫住的地方。


    當然,鬼是不用吃飯和住的,但趙徽考慮林北身上錢財這麽多,生前可能是個體麵人,於是便帶他去找一處住的地方。


    不多時。


    林北看著眼前二層樓的客棧,陷入了沉思,“這客棧特麽是紙糊的……”


    趙徽解釋道:“客棧老板娘生前是開客棧,死了之後,它的家人便給她燒了一棟客棧。”


    “哦”林北點點頭,定睛瞧了眼客棧的名字“紅月客棧。”


    想來老板娘可能叫做“紅月吧。”


    “林兄,那咱們便在此別過了。”趙徽拱拱手,要和林北分別。


    林北同樣拱了拱手。


    臨分別前,隨口一問:“趙兄,你還沒和我說過你是為了什麽留在這裏?殺掉那些紅杏出牆的皇妃嗎?”


    趙徽沉默了許久,之後緩緩說道:“殺個毛,算算時間,死了快有一百年的時間了,那些皇妃也早就死了。”


    “那你是?”林北不懂了,對方難道不想投胎。


    趙徽指著南方,破口大罵,“老子要親眼看著南國覆滅,看著趙恒那王八蛋死了才甘心。”


    它叉著腰,向林北細細譴責趙恒的罪責,“把曆代皇帝當傀儡,因為知道趙徽不行,所以把他的皇妃全都玷汙了…”


    怒罵聲夾著唾沫一起噴出來。


    林北聽著也替趙徽不忿,“這趙恒忒不是人了,幸好死了。”


    “死了?”趙徽揩去眼淚,不敢置信地問道。


    林北點點頭,“死了,被一個手持大弓的勇士所斬殺,那一戰打得真是風雲變色…”


    林北添油加醋地描繪了一番。


    趙徽聽見,渾身舒爽,狗日的祖宗終於死了。


    林北安慰激動的趙徽,道:“這下你的心願了了,可以投胎去了。”


    趙徽點點頭,“多謝林兄告知。”然後開開心心地跑了。


    “助鬼為快樂之本,但誰能助我呢?”林北歎了一口氣,抬腳邁進客棧。


    腳步懸在半空,忽然有所感覺,體表冒出一絲鬼氣。


    他望了望趙徽遠去的方向,心道:“難道是幫鬼完成遺願,就能獲得鬼力?”


    一腳踏了進去。


    剛進去,一個紙紮的小人迎了上來,臉頰有兩點紅,不說話也是一副笑嘻嘻的樣子。


    嘴巴沒有動,手腳能動,迎著林北往裏麵走。


    一個鬼夥計看到來人,歎了一口氣,“怎麽是個窮書生啊。”


    夥計不情不願地迎上去,“客官,吃飯還是住店?”


    說話時,挑逗了一下林北身旁的芙兒,被林北瞪了一眼,前者悻悻把手縮回去。


    林北說道:“我可能要住幾天。”


    “住幾天?”夥計笑了一聲,瞧了瞧林北的身著,搖搖頭道:“不是我瞧不起鬼,這裏的房間住一天的價格可是不菲,怕你住不起。”


    林北剛想用一整個箱籠的紙錢打對方的臉,忽然聽到砰砰的腳步聲,一道慵懶極具風韻的身影緩緩從二樓走下來。


    是個少婦,上身撐在樓梯扶手上,遠遠朝林北拋了個媚眼,笑意盈盈道:“呦,來了個俊書生。”


    林北作揖,“小可林北……”


    還沒介紹完,就見那鬼少婦身體飄了過來,拉起來林北的手,用媚眼勾了勾,嫵媚道:“住多久都行。”


    夥計在一旁偷偷告知老板娘:“他窮。”


    卻被老板娘瞪了一眼,“你在教我做事?”


    夥計悻悻地走了。


    林北鬆開老板娘的手,退後一步道:“那便先謝過紅月姑娘了。”


    老板娘捂著嘴巴笑道:“討厭,人家不叫紅月,人家叫做‘吳莎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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