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我的記性很好的。凡是我見過的人,我都不會忘記。”吳掌櫃一邊解釋著,一邊從櫃台後走出來,企圖岔開話題,“不知兩位大人究竟想問些什麽呢?”


    “既然你說你的記性好,那我問你,你可記得在正月十五,正月三十和二月十五這三天裏,有沒有人在你的鋪子外麵逗留過,或者是做出過什麽奇怪的舉動?”趙雲衿問道。


    “這個嘛······”吳掌櫃垂下頭,顯得有些為難,“雖說我這鋪子沒什麽生意,可是每天從門前經過的人少說也有二三百,我怎麽能夠都記得住?”


    “你再好好想一想。”趙雲衿提示道,“此案涉及金錢交易,所以他們很可能在你鋪子外交付過錢款。”


    “正月十五、正月三十、二月十五······”吳掌櫃皺起眉頭喃喃地念著這幾個日子,苦苦思索了好一會兒,才一拍腦袋,說道,“啊,我想起來了,是有人在我鋪子外邊交易過。”


    趙雲衿與沈時溪對視一眼,隨後說道:“是嗎?那你仔細說說。”


    吳掌櫃點點頭,說道:“正月十五那日,我早早就關了鋪子,回去與家人一同過上元節。所以,那天有沒有人來過,我並不知曉。


    不過,要說正月三十那一天發生了什麽,我倒是有些印象。那日我趕著牛車往鋪子裏進了點新貨,就在我卸貨的時候,我看到有兩個人在我鋪子外邊說話。我沒有在意,俯下身接著卸貨。等到我把貨都卸完,直起身來舒展筋骨的時候,我看到其中一個人把他提著的一個麻布袋交到另外一個人手裏,然後就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走了。當時我就覺得他們很奇怪,所以在之後的幾天裏,我留心觀察了一下,可是沒見到他們再來。


    就在我快要忘了這件事情的時候,大概是二月十五吧,我又見到了先前提著麻布袋的那個人。他在我鋪子外邊站了一會兒,便有人來跟他搭話。他把麻布袋交到對方手上,之後就徑自離開了。


    我好奇心重,就仔細看了看那個麻布袋,我發現它看上去沉甸甸的,當那人拎著它走動的時候還會發出輕微的聲響。要我說啊,那裏麵裝的肯定是金幣。”


    沈時溪問道:“你還記得那兩個人長什麽樣嗎?”


    吳掌櫃想了想,答道:“提著麻布袋等人的那個,是高鼻深目濃須,十足十是個胡人。另一個嘛,是小眼睛、塌鼻梁、蓄著短須,應該是本地人。”


    “你的侄子出去多久了?”沈時溪問道。


    “呃······我侄兒他出去了······”吳掌櫃頓了頓,像是在算時間,“該有一個時辰了。”


    沈時溪觀察著吳掌櫃答話時的神情,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隨後說道:“好,我知道了,多謝你配合。”


    “哪裏的話,這是我應該做的。”吳掌櫃顯然鬆了口氣,他轉而向趙雲衿問道,“這位大人,您可還有什麽要問的?”


    趙雲衿認真地看了吳掌櫃一眼,問道:“吳掌櫃,你昨晚吃了什麽?”


    “這個······”吳掌櫃被問得一頭霧水,他來來回回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人,見到沈時溪起先有些不解,隨後會意地笑了笑,他的心裏便有些發虛,“有、有什麽關係嗎?”


    “怎麽,很難回答嗎?”趙雲衿問得很真誠。


    “哦,不,不難回答。”吳掌櫃緊張地咽了一下唾沫,隨後答道,“我昨晚吃了一個古樓子和一碗白粥。”


    “我沒什麽要問的了。”趙雲衿說著便輕輕拽了拽沈時溪的袖子,問道,“我們走吧?”


    “好。”沈時溪應道。


    從廖記香鋪出來,兩人都沒有說話。直到他們拐進一條小巷,沈時溪才開口問道:“你也覺得吳掌櫃在說謊?”


    趙雲衿點頭答道:“嗯。根據我的經驗,人在回憶的時候,眼睛會往左上方看,而在編造故事的時候,眼睛就會往右上方看。吳掌櫃在描述那兩人的交易過程和相貌之時,眼睛總是時不時往右上方瞟;可是當我問他昨晚吃了什麽,他的眼睛就先是不自覺地往左上方看,隨後又往右上方看。很明顯,前麵的那些話都是他編出來的,而且,就連他昨晚是不是真的吃了古樓子和白粥,都還有待考證。”


    沈時溪補充道:“不止如此,當我問及他侄子的時候,他的眼神也是飄忽不定,像是在刻意隱瞞什麽。”


    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到了巷口。沈時溪聽到不遠處有車輪滾動的聲音,便停下步子,接著說道:“我甚至懷疑,這個吳掌櫃說的話沒有一句是真的。”


    “可是他又何必連昨晚吃過什麽都要隱瞞呢?”趙雲衿跟沈時溪一道等在巷口,不解地問道。


    巷道外的車輪聲越來越近,趙雲衿抬頭看去,見到兩個胡人正趕著一輛牛車從巷口晃晃悠悠地經過。那牛車上載著一架琉璃屏風,上麵繪著明月、遠山、寒江、枯樹,還有一位身披蓑衣,在孤舟上垂釣的老翁。一看便知,這是一幅意境悠遠的月夜獨釣圖。


    趙雲衿並未體會出畫家繪圖時的心境,反而盯著那輪在牛車上晃悠著遠去的明月出了神。她的思緒隨之越飄越遠,最後落在一個滿是脂粉香氣和絲竹之聲的夜晚。


    想到這裏,趙雲衿突然僵住了,因為她還想起了一雙眼睛,一雙在月夜下投來怨毒目光的眼睛。


    眼見牛車已經遠去,沈時溪轉頭看向趙雲衿,打算對她說些什麽,卻見到她的睫毛猛地顫了一顫,像是想起了什麽令她吃驚的事情。他關切地問道:“怎麽了?”


    趙雲衿心中的猜想漸漸成了形,她沒時間細細解釋,直接拉著沈時溪的手就往回跑,一邊跑,一邊說道:“我想起來了,就是他殺了蘇秦。”


    “你是說,他就是前天出現在沁芳閣的殺手?”沈時溪問道。


    “沒錯,就是他。”趙雲衿跑得氣喘籲籲,語氣卻頗為肯定,“我記得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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