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們匆匆趕回去,廖記香鋪中隻剩餘香嫋嫋,而吳掌櫃已經沒了蹤影。


    “吳掌櫃、吳掌櫃。”趙雲衿跑進香鋪喊了兩聲,卻沒得到應答,她失望地歎出一口氣,說道,“他跑了。”


    “如果他真是殺死蘇秦的人,那麽這裏真正的掌櫃恐怕已經遭逢不測了。”沈時溪一邊說著,一邊環顧整間香鋪,他見到櫃台後邊的牆上還有一道門,便繞過櫃台,走到門前,伸手將門推開。


    門後的空氣中,充斥著各種香料混雜在一起所造就的氣味,看來這裏是用來存放香料的庫房。或許是為了避光,庫房的四麵牆上都沒有窗,導致整間屋子都是黑漆漆的。沈時溪吹燃隨身帶著的火折子,將身前的一方小小天地照亮,隨後便領著趙雲衿往裏走。


    庫房內擺著十幾個大小不一的櫃子,將整個屋子擠得滿滿當當。沈時溪舉著火折子從左往右細細查看,竟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他皺了皺眉頭,直接朝最後一排櫃子走去。


    沒走幾步,沈時溪便停住了,他垂頭看向地麵,喃喃地吐出兩個字:“果然。”


    趙雲衿嗅到空氣中那股淡淡的血腥味,便知道情況不妙。她從沈時溪身後探頭去看,見到兩個人垂頭耷腦地背靠櫃子坐在地上,他們的雙手無力地垂在身側,看上去毫無生氣;在他們的衣服上還有大片刺目的暗紅色汙跡,那是早已幹涸的鮮血。


    不必搭脈也能知道,他們已經斷氣了。


    趙雲衿頓時恍然大悟道:“哦,怪不得他會把鋪子熏得那麽香,原來是為了掩蓋血腥氣。”


    沈時溪讚同地點點頭,隨即蹲下身,用火折子照著兩位死者的臉仔細觀察。他見到兩位死者麵色慘白,脖頸間皆有一道血痕,應該是被人一刀割斷了頸部的動脈。他又伸手摸了摸死者的四肢以及胸腹,發覺死者的全身都已變得僵硬,便回頭對趙雲衿說道:“他們全身僵硬,死了至少有兩個時辰了。”


    趙雲衿聞言,也蹲下身來看,她發現兩位死者是一老一少,年紀大的那位和他們先前見到的“吳掌櫃”長得很像,隻不過“吳掌櫃”長著一雙細長的丹鳳眼,而死者的眼睛則是圓圓的杏眼;年紀小的那位細皮嫩肉的,看上去隻有十七八歲,他與年長者在眉眼間有些相似。


    “看來他們就是吳掌櫃和他的侄子了。”趙雲衿頓了頓,接著分析道,“既然他們已經死了兩個時辰,那麽剛剛與我們對話的人,就是易容成吳掌櫃的凶手了。”


    沈時溪皺眉說道:“他殺了人,不僅不逃走,還易容成吳掌櫃的樣子在這裏等我們,企圖用假消息混淆我們的視線,真是膽大。”


    “這算什麽,挑釁嗎?”趙雲衿越想越氣,鼓起腮幫子說道,“他最好是別被我抓到,否則······”


    “阿爹,堂哥,我送飯來了,你們在哪兒啊。”趙雲衿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庫房門外一個稚嫩的聲音打斷了。


    他們朝庫房門口看去,見到一個七八歲大的男孩循著光走來。趙雲衿下意識地將沈時溪舉著的火折子推遠一些,使得兩位死者重又陷入黑暗。


    男孩見到有陌生人在,便沒有走近,他看著隱在黑暗中的兩個人影,試探性地小聲喊道:“阿爹,堂哥?”


    被他呼喚的兩人一動不動,沒有回應他。


    男孩得不到回應,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他的目光從趙雲衿和沈時溪的身上掃過,隨後陷進地上的那灘鮮血裏。


    愣怔片刻過後,男孩終於意識到了什麽,他任由眼淚順著臉頰滑落,隨後叫喊著要往自己父親的身上撲。


    可惜他沒能成功,因為趙雲衿將他一把拉住,順勢摟進了懷裏。


    “別過去。”趙雲衿在男孩耳邊輕聲說道。


    男孩嗚嗚哭著,問道:“地上……為什麽有那麽多血,我爹和堂哥,是不是已經……死了?”


    趙雲衿猶豫良久,才開口答道:“不是的,他們剛剛和壞人打了一架,實在太累了。你乖乖的,讓他們好好睡一覺,好嗎?”


    “真的?”男孩的眼睛亮亮的,充滿了希冀。


    “當然是真的。”趙雲衿心虛地避開男孩的目光,轉而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吳小川。”男孩答道。


    “小川,你還有別的親人嗎?”趙雲衿又問道。


    吳小川扳著指頭數道:“嗯,我還有祖母、娘親、大姐姐、二姐姐。不過,大姐姐和二姐姐都嫁人了,家裏就隻剩祖母,爹娘和我了。”


    趙雲衿愛憐地揉了揉吳小川的腦袋,說道:“你先回家去陪你祖母和娘親,等你阿爹和堂哥睡醒了,自然會回家的。”


    “哦。”吳小川聽話地朝趙雲衿點點頭,他用袖子擦了擦眼淚,隨後說道,“我把晚飯放在外麵的桌子上了,等他們睡醒了,你要提醒他們吃飯啊。”


    趙雲衿看著吳小川那副懂事的樣子,心中不忍,卻也隻能勉強擠出一絲笑來:“好,我知道了,你快回家吧。”


    “嗯。”吳小川答應著,轉頭看了一眼在黑暗中的父親,隨後輕手輕腳地離開了。


    聽著吳小川的腳步聲越來越遠,趙雲衿的心裏漸漸泛起一陣酸楚,她看向早已亡故的兩人,眸光暗淡:“如果我們沒有追查這件事,或許他們就不會死了。”


    沈時溪憐惜地看著趙雲衿,安慰道:“你不必自責,做錯事的人不是你,而是那個視人命如草芥的人。”


    “可是,我還騙了小川。”趙雲衿說著越發自責起來,“我真傻,那麽容易被拆穿的謊話都能說得出來。等他知道真相的時候,一定會更難過的。”


    “時候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再通知長安縣衙的人來處理此事。放心,我會讓他們盡量瞞住小川的。”沈時溪說著便站起身來,隨後向趙雲衿伸出手,要扶她起來。


    趙雲衿仰頭呆呆地看著沈時溪,突然覺得他的臉龐在火光的映襯下是那麽的溫暖,讓人不自覺地想要靠近。


    她握住沈時溪的手,借著力道站起身來,可才邁出一步,便停住了。


    “怎麽了?”沈時溪問道。


    趙雲衿略帶尷尬地笑了笑,答道:“呃,蹲的時間太久,腿麻了。”


    沈時溪愣了愣,隨後彎起他那好看的眉眼,露出幾分笑意來:“我扶你出去坐一會兒。”


    或許是因為昏黃的火光太過溫柔,趙雲衿竟從沈時溪的眼神中瞧出幾分寵溺來,她微微偏過頭,藏起羞怯之態,輕聲應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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