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到來,天色尚未亮起,布萊恩便醒來了,他坐靠在林間最高大的一顆橡樹的樹根下,周圍隻有茂密的灌木和雜草與他為伴。


    他本能地抬頭環顧四周,發現除了營火留下的灰燼,並未看到托薇爾的身影。


    布萊恩對此並未在意,隻是起身收起蓋在身上的羊絨毯,又拍了拍灑落的枯黃葉子,準備去林地邊緣收起自己放置的警戒法陣。


    作為一名時常獨行的冒險者,布萊恩的警惕性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差勁。


    盡管他昨天深夜冥想完畢之後,外表看起來像是陷入沉睡之中,但是周圍任何細微的動作,依然瞞不過他敏銳的感知力。


    他不但知道托薇爾離去時,是什麽時間將毛毯不聲不響地蓋在自己身上,還非常清楚對方此時到底在做什麽。


    作為一名合格的精靈遊俠,早起的托薇爾應該坐在林邊的草地上,一邊計劃著今日的行程,一邊抬頭望天研究天氣變化,以便做好提前的應對。


    畢竟通往精靈聖地的路程,他們僅僅隻走了五分之一而已。


    當布萊恩沿著林地邊緣,將自己放置的銀絲和小鈴鐺全部收起來的時候,托薇爾纖細的身影從清晨的薄霧中現身。


    布萊恩主動伸手朝她打了一個招呼,臉上掛著的淡淡微笑,好似昨天晚上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


    托薇爾抿緊嘴唇,點了點頭,以示回應。


    隨後她徑直走到布萊恩身邊,將懷裏的兩個還沾著露珠的蘋果遞了過去。


    看似正常的反應,布萊恩接過蘋果時,卻還是察覺到了精靈少女那雙水藍色的眼睛裏流露的躲閃之意。


    對此,他也懶得深究。畢竟他前往精靈聖地的目的,隻是為了上古邪物,從未想過要與這些精靈們沾上什麽亂七八糟的關係。


    “今天有什麽計劃?”布萊恩將蘋果在衣服上蹭了蹭,坐在石頭上吃了起來。


    “趕路。”托薇爾拉緊披在身上的森林色鬥篷,將麵容隱藏在兜帽內,又將鬥篷的衣領係好,正了正長弓與利劍。


    “我當然知道要趕路,你明白我問的是什麽意思。”布萊恩說道。


    “那就盡快趕路。”托薇爾又補充一句,目光朝著密林深處望去。


    布萊恩聳了聳肩,並未接話,而是取出幾塊幹硬的麵包,一心撲在食物上。


    在對方沉默的等待下,他很快便將手中的兩個蘋果和三塊麵包幹淨利落地解決掉,算是簡單解決掉了自己的早餐。


    就當他準備取下腰間的水袋喝水時,托薇爾又遞過來了一個精致玻璃酒瓶,裏麵裝滿了淡金色的清澈液體。


    布萊恩毫不客氣地接了過去,擰開瓶塞,將瓶口放到鼻尖輕嗅一下,氣味兒芬芳,像是由許多花的蜂蜜釀成,出乎意料的提神。


    這是精靈的特產:百花蜜。


    主要是由精靈們在森林深處找到的一種奇異的蜜蜂生產的蜂蜜。


    從托薇爾沾滿露水的褲腿和皮靴上的泥巴可以看出,她一定是趁著自己休息的時間,去了一處鮮花盛開的穀地,也隻有那種地方,才能夠采集到這種罕見的蜂蜜。


    由於味道過濃,布萊恩隻是淺淺地嚐了一口。


    事實上,由這種蜂蜜釀出的酒,才是真正難得一見的美味。


    雖說精靈一族並不以釀酒聞名,但是用百花蜜釀造出的那種令人愉悅的蜜酒,甚至連矮人也覺得這種味道非常吸引人——盡管這些大胡子們從來不會承認這一點。


    隨著芬芳清甜的蜂蜜下肚,布萊恩也逐漸變得精神起來。


    就連昨天晚上製作魔法裝備,以及施放法術消耗的精神力和奧術能量,它們的恢複速度也得到了一絲肉眼可見的提高。


    表麵上,百花蜜是緩解疲勞和提升的作用,布萊恩卻非常清楚,它還有一個隱藏的功效,那就是恢複施法過度,導致疲憊的精神力。


    簡單的講,就是有助於布萊恩快速恢複消耗過劇的魔力。


    不管怎麽說,現在的他,也算是一名真正意義上的:藍條法師。


    他的施法方式,並不像傳統巫師溝通魔網、利用法術書記憶魔法,然後由自身的實力,決定自己每天可以施放多少法術。


    若是一天內的法術施放全部完畢後,就隻能等到第二天重新恢複方可,也就是所謂的:等cd。


    而布萊恩的施法方式,相對來說,就比較簡單許多。


    就是利用精神力調動自身構建的奧術能量池,以湧動的奧術能量,去激活體內的奧術之火。


    然後奧術之火代替魔網的作用,汲取空氣中的魔法元素,將其轉化成威力各異的法術,施放而出。


    如果把他的精神力比作駕駛汽車的駕駛員,那麽奧術能量就是燃燒的汽油,而奧術之火,則類似於發動機的存在。


    這也就意味著,隻要布萊恩的精神力越強大,構建的奧術能量池內,產生的魔力就越充足,與傳統巫師的施法方式相比,就顯得靈活多了。


    所以,百花蜜恢複精神力作用,對布萊恩來說,更像是加快自身奧術能量的恢複速度。


    不過,這種即便是在精靈聖地也非常珍貴的百花蜜,布萊恩並沒有選擇奢侈地直接飲用,而是擰好瓶塞,又鄭重其事地收了起來。


    因為他想等到有時間了,打算嚐試著用這種蜂蜜混合一些蘊含魔力的植物,去調配出一種類似恢複藍量的魔力藥劑。


    “謝了。”將百花蜜放入外套的魔法口袋裏,布萊恩對托薇爾真誠地道了聲謝,接著道:“我們可以出發了吧。”


    見布萊恩毫不客氣地將自己遞給他品嚐的百花蜜占為己有,托薇爾露出詫異的眼神,神色也明顯遲疑一下。


    最終,她張了張小嘴,又選擇將討要的話咽了回去,帶著他朝密林深處走去。


    作為一名對布萊克特曼這個蠻荒森林非常熟悉的精靈遊俠,布萊恩自然不會去發表自己的意見,他隻需緊緊地跟在身後就可以了。


    兩人就這樣在森林裏悄無聲息地穿梭著,在某些地形複雜的地方,托薇爾還會用眼神示意布萊恩放慢腳步,一起小心翼翼地前行,摸索著前進。


    還有些地方,托薇爾會站著不動,像昨天晚上一樣,吹出悅耳的口哨,灌木叢裏很快便傳來了答複,為兩人放行。


    盡管兩人的速度很快,但還是避免不了地需要紮營過夜。


    這一次,布萊恩主動拒絕了在舒適的精靈營地過夜,而是選擇像昨天一樣的樹精林地。


    對於布萊恩這個任性的要求,托薇爾並未反對,隻是與自己的精靈同伴們告別一聲,便趁著夜色繼續前行。


    直到午夜時分,兩人才成功到達一處與之前的林地差別不大的地方。


    布萊恩依舊掏出自己吃飯的工具,開始烹飪食物。


    在這期間,一隻白色的兔子無意間闖入兩人的營火旁,隨後直接被布萊恩不輕不重的一腳,踹入灌木叢裏,消失不見。


    不一會兒功夫,一頭迷路的野豬幼崽被火光吸引至此,懵懂無知的幼崽,毫不客氣地臥在布萊恩的腳邊,顯然是打算在此取暖過夜。


    望著野豬崽被凍得瑟瑟發抖的樣子,布萊恩不忍這頭可憐的小家夥在森林裏挨餓受凍。


    於是出於同情地……讓它成功變成了一頭金燦燦的烤乳豬。


    一旁自始至終都在冷眼旁觀的精靈少女,在香氣撲鼻的烤肉地誘惑下,百般推辭過後,成功消化掉了烤乳豬的四條腿,意猶未盡地進入夢鄉。


    隨著晨光初露,天色尚未亮起,他們開始繼續趕路。


    兩人一起穿過茂密的叢林,翻過崎嶇的山嶺,穿過百花盛開的山穀,穿過霧氣彌漫、有精靈放牧者趕著羊群吃草的草地。


    直到第五天,他們遇到了一條從北方流下的小溪,歡騰的小溪從綠樹覆蓋的山坡急速流下。


    布萊恩聽到嘩嘩水聲飛濺到一處隱沒在陰影深處的瀑布裏,幽暗的急流,在他眼前匆匆橫過小徑,流至樹根間積成朦朧的池塘。


    看到托薇爾突然停下腳步,神情專注地凝望著溪流,他好奇的道:“這條小溪有什麽特殊含義?”


    在布萊恩的印象裏,他前往精靈聖地時,並沒有遇到過這條小溪。


    對此,他並沒有感到奇怪。


    因為托薇爾帶的路明顯與自己以前走的不同,相對來說,對方的指引的道路,更像是一種捷徑。


    “這是梅麗安涅溪流。”托薇爾緩緩說道:


    “很久很久以前,這條小溪就是通往神木林的唯一捷徑。當初,前往聖地的精靈,還為這條溪流創作過許多讚美樹精的守護者希娜菲·梅麗安涅的歌謠。


    直到現在,還有族人在傳唱這些歌謠,追憶瀑布上空的彩虹,和水沫中漂浮的金色花朵。如今,精靈一族沒落,林間的樹精也已消失,未來的道路……”


    布萊恩沉默片刻,打斷詢問道:“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在精靈聖地生活這麽多年,他竟然不知道還隱藏了如此久遠的故事。


    “是神木林的先知,維蘭瑟婆婆告訴我的。”托薇爾用飽含敬意的語氣回答。


    “這麽說,維蘭瑟婆婆已經從沉睡中蘇醒了。”布萊恩聞言,神色一喜,連忙追問。


    據他猜測,精靈先知維蘭瑟,很有可能是自精靈一族乘坐太空艦降臨這個世界開始,就存活至今的老古董。


    可惜的是,這位精靈先知雖然掌握著許許多多密辛,但身體狀況極不穩定,經常不知不覺中便陷入沉睡。


    布萊恩隻記得自己被維蘭瑟婆婆撫養到五歲,還未來得及詢問什麽,便又陷入了沉睡。


    十年前,他離開泰格瑞拉王宮,來到精靈聖地,其中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等待這位先知蘇醒。


    遺憾的是,他足足等了五年,一直都沒有等到蘇醒。


    如今時機成熟,布萊恩有必要向這位精靈先知詢問更多關於這個世界的秘密。


    “兩年前就蘇醒了。”


    “既然如此,就不要在這裏浪費時間。”布萊恩強壓心中的急迫感,立即提醒道:“走吧。”


    隻要過了這條溪流,進入橡樹森林的最深處,就是他們的目的地:神木林。


    布萊恩粗略估算一下,以兩人的行進速度,天黑之前就可以到達。


    “稍等一下。”托薇爾回頭看布萊恩一眼,說道:“梅麗安涅溪流的溪水,可以洗去旅途中的疲憊,你不打算嚐試一下嗎?”


    說完,她坐在岩石上,自顧自地開始脫起靴子。


    布萊恩看不下去了,皺眉道:“你該不會是打算在這裏洗澡吧?”


    說完這句話,他又隱隱覺得,以對方的性格,應該不會這麽開放的。


    “……”托薇爾俏臉微微一紅,停下手上的動作解釋道:“我隻是想從這裏涉過去,順便洗一下腳。”


    布萊恩聳了聳肩,他沒有學對方的樣子脫下靴子,而是直接踏進溪水中,跟在托薇爾的身後。


    他在水中站了片刻,讓溪水流過疲憊的雙腳。


    水很冷,但給他的感覺卻很幹淨,隨著他不斷前行,溪水也漸漸漲到了膝蓋。


    不知是錯覺,還是真的起了作用,布萊恩明顯感覺到旅途的風塵與一切勞頓,似乎全部都順著雙腿被衝走了。


    到達溪流對岸,布萊恩一邊聆聽著陰影中瀑布奔流的甜美音樂,一邊耐著性子等待坐在小溪邊泡腳的托薇爾。


    正午時分,兩人抵達了布萊克特曼的腹地:橡樹森林。


    饒是在這裏生活這麽多年,布萊恩再次看到眼前熟悉的景象,還是不由心生敬畏。


    橡樹森林的樹木大多都是橡樹,粗壯厚實的樹幹相互攮擠,扭曲的枝丫,在頭頂織就一片濃密的參天樹頂,變形的錯節盤根則在地底彼此角力。


    明媚的陽光從白雲的間隙傾斜而下,照在森林中央一顆最為高大的橡樹上,看起來奇異而聖潔,仿佛自雲端之上降下的神跡。


    “既然你不承認自己的精靈族的成員,那麽外來人員前往神木林的規矩,你應該知道吧。”托薇爾與布萊恩並肩而立,向他提醒道。


    “我當然知道了。”布萊恩並不在意的道:“拿過來吧。”


    托薇爾從懷裏掏出一條黑色的圍巾,遞到布萊恩的手中。


    布萊恩接過去,直接蒙上自己的雙眼。


    曾經的橡樹森林裏,居住著整個大陸數量最多的樹精。


    然而,隨著上古邪物的臨近,這些大自然的寵兒,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


    又因為二十五年前,人類突擊隊衝入精靈聖地的腹地,讓精靈高層意識到,少了樹精的幫助,橡樹森林防守上所麵臨的巨大漏洞。


    於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這裏布滿了各種致命的陷阱:插著尖樁的深坑、會突然蘇醒的活化樹人、觸發箭矢的機關、從天而降的球狀尖刺、甚至還有許許多多被精靈遊俠放養的凶猛野獸。


    所以,身為外人的布萊恩,想要進入橡樹森林腹地,隻能蒙上自己的雙眼。


    “拉著我的手,我帶著你進去。”走在前麵帶路的托薇爾,看著布萊恩,伸手提醒道。


    “那倒不必了,我自己可以的。”布萊恩自信地拒絕掉,循著托薇爾身上的氣息,跟了上去。


    盡管地上的腐葉又濕又滑,行走起來很不方便。


    但龐大的橡樹間有開闊的空間,其他草木根本無法在它們的陰影下存活,也就不會遇到什麽難以察覺的障礙物。


    “小心腳下的樹根。”


    托薇爾神色古怪地看他一眼,無奈的提醒一句。


    布萊恩神色一怔,頓時感覺到剛剛抬起的左腳好像被什麽絆住,然後一個身體趔趄,差點摔倒在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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