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萊恩跟隨托薇爾緩慢的步伐,繼續前行。


    進入橡樹森林的他,感覺到臉上陣陣暖意絲毫不減,顯然,明媚的陽光正透過蒙眼的布料照射進來。


    由此可以判斷出,這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


    他能聽到拂動的微風裏,枝葉沙沙作響,不知名的鳥雀兒在高處放聲歌唱,聲音歡快悠揚。


    隨著兩人逐漸深入,布萊恩還在溫暖的空氣裏,嗅到了彌漫的花香。他甚至還能聯想到蝴蝶和蜜蜂在花間悠閑地飛舞,好似跟他一樣,陶醉於周身的美景。


    這裏是布萊克特曼的最中心,橡樹森林。


    既是樹精的聖地,又是精靈一族的庇護所,同時也是他睜開迷茫的雙眼,看到的第一個地方。


    “布萊克特曼,旅途的終點,命運的……”布萊恩喃喃自語一句。


    提到命運,他卻不知該如何說下去,因為他並不敢保證,自己的這次旅途,會真的如他心中所想的那般圓滿結束。


    在無數個寂靜的瞬間,他總是能夠輕而易舉地聯想到命運,聯想到永恒。


    他有時也會相信,在很多時候,其實自己對命運是擁有一定程度上的預感的。


    這種預感或許像女人的第六感,或許是某種不可言傳的直覺。


    很多時候,布萊恩又寧願選擇裝傻,也不想告訴任何人自己知道未來會發生的什麽事情。


    甚至在有些時候,他也會孤獨地仰望星空,去感受人生的無奈和心酸。


    兩世為人的他,明顯地感覺到人生是如此的漫長,可是無助的事情又那麽多,他總是想改變很多,卻往往又力不從心。


    這就好比他曾經多麽地想死心塌地地喜歡上一個人,可是那個人無論如何都不會對你更加留意,因為你不是她喜歡的那一款,無論你做出多大的努力,付出多大的代價,都無濟於事,無可奈何。


    所以,布萊恩認為,人生的心酸都是藏在自己的心裏,永遠說不出來,也永遠不能讓他人分擔。


    “前麵有一條小溪,我們必須踩著石頭過河。”托薇爾朝著布萊恩輕聲提醒道:“小心點,別掉進水裏了。”


    布萊恩微微點頭,以示回應。


    命運就像河堤裏的河水那樣在我身邊旋轉,它讓我腳步沉重,但我從不回頭,布萊恩不禁心想,前行的腳步不由自主地變得堅定了許多。


    他聽到了嘩啦的水流聲,判斷出前方是一條攔路的小溪,又根據激流衝擊礁石的聲響,猜出可供過河礁石有七塊。


    盡管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但他早已通過自身的精神力,鎖定住了托薇爾的身影,對方的一舉一動,完全掌握在他心中。


    甚至連托薇爾將額前被汗漬打濕的發絲,拂到耳後的舉動,也一清二楚。


    並且,他還能夠明顯感覺到,這位精靈少女行走時,故意讓自己本就輕盈無聲的步伐,發出踩踏地麵的沙沙聲響。


    在托薇爾的注視下,早就通過精神力鎖定住對方落腳位置的布萊恩,小心翼翼地踩著溪水中的礁石,緩緩向前。


    他精準地從一塊潮濕的石頭跳躍到另一塊潮濕的石頭上,他的平衡保持得非常好,以至於那麽光滑的石頭,也不能讓他滑倒。


    布萊恩站在卵石密布的灘塗,被水花打濕的褲腿,讓他知道,溪水清冷而甘冽,他不時地還能感受到許多小動物從樹林裏鑽出,跑到河邊飲水。


    混沌般的黑暗中,布萊恩鎖定住身旁熟悉的氣息,默默前行。


    很快,敏銳的直覺讓他聽到了模糊的弓弦摩擦聲。


    “嗖!嗖!嗖!”


    緊接著,他便感覺到有三根利箭射入地麵。


    這三支箭是從天而降,幾乎垂直地插入離他僅有兩步遠的腐葉層裏。


    布萊恩沒有多餘地抬起被遮擋的目光,他隻是停下腳步,一動不動。


    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托薇爾輕輕握了一下,好似在向他傳遞不用擔心的信息,如果他能看到的話,他相信對方一定是在對自己微笑。


    於是他繃緊的身體慢慢放鬆了下來。


    隨後,這位精靈少女取下挎在肩上的長弓,屈身撿起地上的三根利箭。


    布萊恩聽到弓弦拉開的熟悉聲響,他瞬間確認出這是托薇爾正在搭弓射箭。


    因為她的弓是利用桃花心木和野牛肌腱製作的複合反曲弓。


    壓層結構的弓身和動物肌腱製成的弓弦,令它比人類的弓射出的箭速更快,拋物線更小,大幅度降低了被風吹偏的可能。


    “砰!砰!砰!”


    連續三聲呼嘯,布萊恩聽到箭矢穿透茂密的樹葉,同時命中一顆樺樹的樹幹。


    樺樹皮很光滑,多為薄層狀剝裂,當利箭命中樹幹的刹那,首先會傳來樹皮碎裂的聲音,然後才是樹幹沉悶的回響。


    這顆樺樹一定隱藏在難以發現的地方,除非托薇爾提前知道位置,布萊恩心想。


    一陣微風低語般的傳話,是精靈語,而非利箭,但是這模糊不清的暗語,他竟然沒聽懂是什麽意思。


    不過,這並不重要,暗中的守衛已經放行了。


    兩人繼續前行,盡管高大的橡樹讓林間變得很開闊,但森林密布各種足以致命的陷阱,他們的速度不得不盡可能地放慢。


    大概兩個小時左右的行程,布萊恩突然聽到周圍橡樹的枝幹劇烈晃動的聲音,枯黃的樹葉宛如下雨般飄零而落,頗有幾分蕭瑟。


    他並未感到意外,因為他們來到了活化樹人的領地。


    即使他看不到,他也能感覺到這些活化樹人,一定在張牙舞爪地攔住他們前行的道路。


    這些沉默的橡樹守衛,是通過漫長時間的生長,才逐漸孕育出自己的意識,成為一名守衛森林與樹精的戰爭古樹。


    據說,還有一些非常古老的樹人成功就職了德魯伊職業。


    它們的職責就是守衛橡樹森林。


    可惜的是,隨著樹精的消失,大多數實力強悍的活化橡樹也陷入了沉睡,樹幹上還出現明顯的枯萎跡象。


    麵對活化樹人的攔路,布萊恩識趣地停下腳步。


    這些大家夥們雖然速度緩慢,但一下子砸在身上,至少也要躺在床上一個星期左右。


    他察覺到身旁的托薇爾掏出一串嘩啦作響的鏈子,然後朝著樹人揮了揮手,兩人便順利穿行而過。


    當太陽從西方的地平線消失的時候,布萊恩逐漸感覺到四周的樹木越來越密集,因為他總是要小心避開眾多扭曲交纏的樹根。


    林中沒有灌木,地表隨著行走逐步上升,偶爾有潮濕水汽凝成的水滴從靜止的樹葉上滴落。


    隨著布萊恩跟隨在托薇爾的身後慢慢深入,他有一種極不舒服的感覺。


    他開始感覺到自己正在被許許多多的目光在暗中監視著。


    盡管他心中非常清楚,這種感覺是因為隱藏在深處的野獸造成的,但他依然要警惕隨時都有可能飛來的致命一擊。


    好在,他的擔心顯然是多餘的。


    當太陽的最後一絲光芒消失,托薇爾終於將他安全地帶到了精靈聖地的外圍。


    在托薇爾的示意下,布萊恩解下眼罩。


    這是一個清朗舒適的夜晚,野貓信步,夜鶯鳴叫,森林裏的蟲鳴也在一起伴奏。


    布萊恩抬頭望向夜空,繁星猶如泛著冷光的珠寶,點綴著漆黑的天幕,月光透過薄薄的雲層傾瀉而下,輕輕勾勒出森林的輪廓。


    高大的橡樹緊密地排列著,在夜幕之下猶如並肩站立的巨人。


    一陣夜風刮過,森林裏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仿佛樹木與螢火蟲在竊竊私語,又仿佛隱藏在暗中的精靈悄無聲息的奔行。


    終於到了。


    布萊恩望著不遠處拱門一樣的橡樹,心中不由地長出一口氣。


    就當他準備與托薇爾一起走進去時,一道利劍從天而降,閃爍著銀色劍光,朝他的腦袋直接刺去。


    布萊恩神色一變,麵對這毫無征兆的攻擊,他一時間猝不及防,好在他是個戰鬥經驗豐富的劍術大師,他的反應神經一如既往地快速。


    “鏗鏘!”


    布萊恩閃電般抽出腰間的長劍,鋒利的劍刃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就當從天而降的利劍距離自己的腦袋在毫厘之間時,他的長劍及時向上猛地一揮,將這次攻擊成功格擋開來。


    “啪嗒!”


    布萊恩聽到輕微的腳步落地聲,他沒有回頭,因為他能夠明顯地感覺到,身後的敵人已經將他鎖定,正在發起衝鋒。


    與此同時,這莫名的熟悉感,又讓他的記憶飄回到在聖地修行的寧靜時光。


    就當布萊恩做好反擊準備的一刹那,他瞬間察覺到身後的敵人如同旋風一般地朝自己卷了過去。


    敵人的長劍刺挑劈斬,仿佛狂風暴雨般從每個攻擊角度攻來。


    布萊恩揮舞著手中的利劍,不慌不忙地將其一一格擋開來,他明亮的雙眸中透著沉穩而冷靜的光芒。


    作為旁觀者的托薇爾也終於反應過來了。


    她從未見過如此激烈的利刃搏殺,雙方都籠罩在密不透風的刀光劍影之中,彼此都施盡渾身解數攻擊自己的對手。


    望著利刃之間噴出的刺眼火花,托薇爾一時之間竟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本能地取下長弓,搭上利箭,箭頭直至攻擊者的身影。


    瞄準的空隙裏,她又看到突然出現的攻擊者,手中利刃舞出絢麗的劍光,將布萊恩突刺的長劍蕩開。


    布萊恩毫不示弱地跟上對方招數,身子優雅地旋轉一圈,用出足以讓攻擊者踉蹌倒退的猛烈力量,驟然間架開刺來的長劍。


    緊接著,這位攻擊者因布萊恩碰撞的力量過於強大,在地上一個翻滾卸去所有力道,隨即像個野貓般靈活地一躍而起。


    然而,當他站起來時,布萊恩鋒利的長劍已經趁機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又輸了,阿瑟爾。”


    布萊恩收起長劍,望向眼前的攻擊者。


    站在他眼前的是一位年輕的半精靈,他的容貌銳利,消瘦有如危岩嶙峋,但他棕色的眼睛裏卻好似永遠帶著笑意。


    布萊恩在精靈聖地至少渡過十五個年頭,自然也結識不少朋友。


    而眼前這位叫做阿瑟爾的精靈,便是他相處不錯的朋友之一。


    隻是讓布萊恩沒想到的是,他前腳剛到聖地,對方的突襲便瞬息而至。


    他並不認為世間又如此湊巧之事,對方很有可能是早就躲在這裏等著他的到來。


    “已經習慣了。”阿瑟爾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隨即收起長劍,將細瘦修長的手指隨意地搭在黃銅片拚成的寬腰帶上,走到布萊恩近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直視他的雙眼,微笑道:


    “歡迎回來,布萊恩。雖然我們五年沒見,但是你那雙黑眼睛太讓人印象深刻了,化成灰我也認識。當然,最關鍵的是,你的劍術比五年前更加淩厲、致命。”


    “喂,托薇爾小姐,麻煩你將箭收起來。”阿瑟爾說完,立即扭頭望向一邊的托薇爾,“你難道不知道嗎?在布萊克特曼,被箭指著的滋味兒是最不好受的。”


    托薇爾一言不發,隻是輕輕地收起自己的弓箭,走到布萊恩的近前,站在他的身後。


    “如果沒事的話,我就先告辭了。”布萊恩深知阿瑟爾不正經的性格,他不想跟他在這裏浪費時間,板著臉丟下一句話,準備與托薇爾一起前往神殿。


    “喂!”阿瑟爾聞言,小跑著攔到布萊恩的身前,說道:“怎麽越來越不近人情了,這麽多年沒回來了,難道你就不想去見見他們?”


    “誰?”布萊恩詢問道。


    “當然是雅尼克,布拉斯,澤維爾,莫蘭他們啊。”阿瑟爾連忙說道:“如果他們知道你回來了,我想一定會非常開心的。”


    “他們過得還好嗎?”布萊恩在心底輕歎一聲,他的腦海中再次不受控製地浮現出荊棘堡的那些屍體。


    這些是他在幼年時,在神殿裏的玩伴兒,幾乎都是半精靈流浪兒,或者父母雙亡的精靈孤兒。


    不過,兩世為人的布萊恩,每次跟他們混在一起,總覺得非常別扭,顯得自己格格不入。


    但不管怎麽說,那也算是他僅有的一段快樂時光。


    畢竟,兒時的他,因大腦的發育不太成熟,致使他對前世的記憶還沒有像現在這麽深刻。


    “當然好了。”阿瑟爾灰藍色的眼睛裏一抹哀傷一閃即逝,隨即將身子靠在橡樹旁,笑嘻嘻的道:


    “他們過得非常好,因為我每天都會去墓前陪陪他們。畢竟除了你,也隻剩下我自己了,不是嗎?”


    “阿瑟爾。”布萊恩嗓音低沉的道。


    “嗯,什麽事?”阿瑟爾抬頭望著自己的好朋友。


    “我操你大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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