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江詠慈不知道該怎樣描述自己的情感,心緒的潮湧好似藤蔓,又似大霧,攥緊了她內心不知名的情感卻怎麽也看不清。


    “老板”薑旭跑到了解楊身邊,畢恭畢敬地伸出手想要接過他懷裏的江詠慈。


    “不必”


    解楊聲音淡漠,直接從他身邊繞了過去。


    他一路向前並沒有回頭,當然也沒有看見薑旭眼裏一閃而過的陰騖。


    “救援多久能到達?”解楊問。


    薑旭整理了自己臉上的表情,大步流星的跟上他的步伐,又和他保持了大概一米半的距離回答道:“在您離開的時間,我已經聯絡了當地有關政府的負責人,五分鍾之後就能到達”


    “聯絡設備是什麽?“


    ”軍方使用的無線通訊設備。”


    “做得好。”


    江詠慈被下午兩三點的太陽明晃晃的照著,身上止不住的開始出汗,她被抱著解楊懷裏覺得空氣裏都彌漫著熱氣。


    相比起這難耐的地表溫度,她更加好奇在直升機完全墜毀的情況下,薑旭是怎麽獲得與外麵聯係的軍用通訊設備。


    或許已經知道男人的身份不一般,她並沒有追問隻是抬起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解楊感受到他炙熱的目光,也低下了頭。


    解楊眉骨英挺,從她的角度從下往上看睫毛也很長,在眼瞼下方投下一小塊兒陰影。


    此刻,他淡笑著與江詠慈對視。


    “想問什麽?”


    “什麽都沒有。”江詠慈收回了目光,看向遠處的荊棘地,隻不過摟住他脖頸的手越發的用力。


    他沒有勉強,隻不過臉上還是帶著溫和的笑:“那好,你什麽時候想說的時候,可以告訴我。”


    “我們還能再見麵嗎?”江詠慈又偏過頭,微微揚起下巴看他。


    解楊說:“能的。”


    江詠慈突然心情很好的勾了勾唇角,其實她是知道的,這次一別兩人再次相遇的可能幾乎渺茫,但是有了他的承諾她相信,他們一定會再見麵。


    可能是今天,可能是遙遠未來中的某一天。


    等他們重新回到白色塔房周邊的時候,一批全副武裝的軍人正從m13裝甲車上依次跳了下來。在戰火紛飛的中東,軍人們的眼神總是別樣的深沉且富有力量。


    江詠慈從武裝車路過的時候,看見下車的軍人在組織安排下持槍站在他們不遠處,形成一個小型包圍圈。其中一位頭戴紅棕色貝雷帽,肩別兩顆星刺繡肩章的中尉利落的走向解楊,然後在他麵前恭敬的實行軍禮。


    江詠慈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胸膛,解楊鬆開了抱著他的雙手,彎下了腰將江詠慈平穩的放到了地麵。


    他朝為首的中尉頷首,兩人很快的就進行攀談


    江詠慈覺得自己在兩人中間不大方便,想著趁二人交談的時候往後溜出去。正當她一瘸一拐的往後挪動時一隻手霸道而不容置疑的攥緊了她的手腕。


    江詠慈挑了挑眉,朝他看去。


    解楊望著他的眼神堅定,微眯著眼睛:“你不用走。”


    “怎麽不用,我在這裏你會很不方便。”她覺得有些好笑,言語之間也含著淡淡的笑意。


    “你不在,我才會不方便。”


    前麵的幾句話解楊是用中文說的,所以對麵的中尉其實是聽不懂的,而後麵一句卻突然換成了英文,漂亮的倫敦腔從解楊口裏吐出時,在場的兩人卻明顯的一愣。


    片刻之後,中尉了然的看了江詠慈一眼,隨即起哄的大笑起來。


    解楊沒看江詠慈臉上的表情,他轉頭溫聲開口:“請給我們兩套衣服。”


    中尉挺直脊背,皮靴靠緊發出幹脆響亮的碰撞聲,然後手掌朝下與帽沿保持一定距離。


    “yessir!”


    江詠慈有些不知所措,站在原地雙手死死的揪住自己襯衫的一角。解楊一句話都沒有多說,隻是自顧自的轉頭吩咐一旁等待的薑旭之後的事項。


    大概涉及什麽機密,兩人運用的語言並不是使用當地的阿拉伯語又或者是英文。


    收到長官命令的士兵動作很快,兩分鍾就為二人送上了幹淨的衣物。解楊接過衣物轉身就往後走,江詠慈實在是按耐不住心裏的慌張不安,小跳了幾步喊住了解楊的名字。


    “young!“


    解楊向前的動作停止,然後轉身。


    江詠慈也不知道委屈個什麽勁兒,急著說:“那我呢,我該怎麽辦?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她有些頭疼的扶上自己的額頭:“我是說,現在戰爭爆發,我就跟你們一起走了,中複原區離這裏不遠,我可以和也門難民一起坐大巴前往薩納國際機場。”


    “……”解楊張口想要說些什麽,但薑旭湊到他前麵對他耳語了幾句,隨後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江詠慈就向後麵走去。


    解楊走的時候,帶走了幾個士兵。身材高大的男人穿著迷彩服,將解楊的背影罩的嚴嚴實實,江詠慈忽然覺得有些失望,目光落在遠處久久不肯移開。


    薑旭身上還穿著那套落了灰的西服向他走來:“江小姐,有什麽事等老板換好衣服再說吧。“


    江詠慈點了點頭:“這次也門遭受空襲,受難人數有多少?”


    “目前還未知,如果江小姐心裏擔憂的話,不妨可以問問威爾遜中尉。”薑旭指了指江詠慈的身後,她回頭看去。


    威爾遜站在離自己不遠處,翻看著手下提供的檔案袋。


    “威爾遜中尉!”


    長滿絡腮胡的男人驚訝的抬了抬頭,將文件合上朝他們跑來。


    “你好女士!”


    “很抱歉打擾您,但是方便透露給我這次空襲一共造成多少民眾傷亡嗎?”


    對方禮貌的笑了笑:“政府正在統計,現在還沒有明確的數字,從我們知道的數據來看傷亡人數是在每天上升的。”


    她低下頭沉吟了一會兒:‘是這樣的,我的身份是一名無國界醫生,目前也門形勢嚴峻我是否可以和有關政府申請暫且延緩回國時間,支援當地。”


    “用不著”解楊充滿磁性的嗓音從二人身後傳來。


    江詠慈的心髒突然空了一拍,看向聲音來源的方向。


    解楊已經換好了軍方提供給他的衣服,是一套和周圍軍人無異的迷彩服。中東地區的男人通常生的高大,但解楊身高目測也有190左右所以穿起來也能把作戰服襯的有棱有角。


    黑色的皮帶將他精瘦的腰線勾勒,中筒皮靴將鬆散的褲子收口顯露出他筆直的雙腿。


    隻是挺直的站在那裏,就在人群中格外的出挑。


    像什麽呢,江詠慈的身影被解楊死死的鎖定,她覺得臉上有些燥熱。


    對了,像白楊。


    蓬勃,朝陽,向上,還有挺拔。


    “最新一批援助也門醫療資源團隊已經和我確定過,將會在這幾天到達胡塞。所以……江醫生,你可以不用留在也門。”


    “可是……”


    威爾遜也插了句話進來:“young說的很有道理,江醫生我替所有也門人民感謝你。”


    話已至此,江詠慈隻能有些不甘心的點點頭。


    威爾遜很有眼力見的找了個理由往後撤,隻留下江詠慈和解楊大眼瞪小眼,沒有一個人先開口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解楊還是先敗下陣來,他輕輕歎了口氣從胸前的襯袋裏拿出一片白色的東西。


    “怎麽不去換衣服?”他說。


    “我,我剛才有話想和你說。”


    解楊低頭,頭上的帽沿遮住了他的眼睛。江詠慈隻能看見他硬朗的臉部輪廓,還有……淡粉色的薄唇。


    他撕開手裏的物品等包裝,然後手向江詠慈的額頭伸去。


    “誒……”江詠慈反射性的往後退了幾步,讓解楊的手落了空。


    做完一係列動作的江詠慈自己也愣了一下,她呆呆的看著男人手裏拿著的退熱貼好半天才有些溫吞的說:“那個,我沒發燒。”


    解楊忽然低頭單手叉腰笑了起來,他的眼睛彎著,眼角帶著淺淺的紋路。


    像是大理石上紋路精致的花紋,歲月沉澱,看起來很有味道。


    緊接著江詠慈就覺得腦門一疼,她微微醒過神發現解楊屈著指節彈了彈她的額角。


    “蠢。”


    “嗯?”


    “熱的快中暑了也不知道告訴我。”


    “我沒有”江詠慈堪堪回嘴。


    “狡辯。”


    解楊也不和她鬥嘴,隻是身子向前傾倒了些,雙手拿著半撕開的退燒貼重新貼在江詠慈細膩白皙的額頭。


    江詠慈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足尖感受著男人的靠近。


    “罪愛”她情不自禁的開口。


    “嗯?”


    “我說,你身上的味道是罪愛,很出挑的味道,混雜著香煙味道的果木像是傲立的鬆柏又或者是白楊。”


    解楊注視著她的眼睛,周圍人聲的吵鬧仿佛都和他們兩個沒有關係。風吹在江詠慈的臉上,是溫柔的,帶著若有似無的男香。


    “所以呢?”解楊沉默而安靜,他抬起手掌為江詠慈的臉上遮出一片陰影。


    “我的意思是……你身上也有我熟悉的味道。”


    普魯斯特效應悄無聲息的在兩人身邊滋長,解楊懸在空中的手掌忽然有所動作,珍重的搭在江詠慈明媚的雙眼之上。


    江詠慈的耳邊一陣溫熱,她聽見解楊對他說:“阿慈,跟我一起去東南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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