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認出湘姑娘是在天刀門演武會上見過的那藍衣女子,當下見她在柴榮身後跟來,又想起柴榮徹夜不回,竟一大早帶了這姑娘回來,心中自然醋意大生,也不和柴榮說話,回身便走。


    柴榮急匆匆追了兩步,柳青心中又酸又痛,一路不回頭地往後院跑去,心裏卻在期望柴榮追來攔住自己,把事情解釋清楚。


    柴榮如何不知柳青的心思?當即把湘姑娘晾在原地,快步去追柳青,方入後院,正撞上一個仙風道骨的老人。


    老者正是師父頡跌博,柴榮斜目看見柳青已回到她自己屋中,也不好意思再跟過去,他又急於問城中情況,隻得敲敲額頭,將柳青的事放到以後。


    “師父,我此行……”


    頡跌博一揚手止住柴榮道:“你不必說了,為師皆已知曉。”


    柴榮正好奇間,卻見頡跌博身後站著幾人,為首的精瘦老者麵色冷淡,正是五行派掌門何長鬆,其身後三個中年漢子正是杜、狄、楊三峰。


    柴榮連忙向四人行禮,又問道:“不知何前輩和三位兄長一大早便光臨寒舍,柴某失禮了。”


    三峰略一回禮,何長鬆朝頡跌博笑道:“老農自不量力,替鬼穀老弟向天下江湖人大發英雄帖,自然要替鬼穀老弟收拾好攤子。”


    何長鬆此話說罷,楊峰見得柴榮身後站著的湘姑娘,輕輕笑道:“柴公子原來是急著和這姑娘敘舊,怪不得架打到一半就不辭而別。”


    柴榮正要辯解,湘姑娘早已衝上柴榮身邊,一摸腰間已沒了劍,隻得空手指著三峰怒罵道:“鄉巴佬,將我哥哥藏在了哪?有半句隱瞞,別怪本姑娘不客氣!”


    狄峰本就是脾氣暴躁之人,他還沒有發火,反而被一個姑娘搶在前頭,當即赤眉一豎,上前一步喝道:“小丫頭嘴巴放幹淨點!”


    湘姑娘在昨夜便被狄峰索命惡鬼般的樣貌嚇到,此時仍對他心有餘悸,嚇得嬌軀一顫,正要還口,柴榮急忙將她攔住。


    那邊楊峰也急忙將狄峰拉住,連聲勸慰,狄峰見師父在旁,不敢再說,也向後一步退下。


    湘姑娘、狄峰雖然退開半步,仍是怒氣未消,各自使眼神相互交鋒,柴榮急忙上前解釋道:“眾位有所不知,昨夜這位湘姑娘與兄長本欲上山拜會何長老,行至半山,為一夥貴派弟子襲擊,湘姑娘的兄長現下仍是下落不明,也怪不得她擔心。”


    楊峰似是會意,輕輕笑道:“想必是這位湘姑娘將楊某視作了歹人,來了個美救英雄,將柴公子從我棍下帶走。”


    柴榮不禁一笑,道:“正是如此。”


    話音未落,湘姑娘早已一腳踹在柴榮身上,又擰著他耳朵道:“死木魚要點臉吧!不如用你的臉皮做城牆,契丹人必然一步都過不來。”


    柴榮無話可說,隻得苦笑,微聲說道:“姑奶奶給點麵子,這麽多人呢。”


    湘姑娘冷哼一聲,放下柴榮,又對何長鬆道:“本小姐和哥哥在五行派地盤被人算計,你們拿出個說法來。”


    何長鬆性格生硬,最是見不得湘姑娘這般大小姐脾氣,不願搭理,冷冷道聲:“什麽叫五行派地盤?八百裏太行山,誰願上就上,與敝派何幹?”


    楊峰見兩邊生氣,上前勸解兩句,又解釋道:“昨晚柴老弟被湘姑娘帶走後,敝派倒是確實生了些事端,或許和湘姑娘被襲一事有關。”


    柴榮想起昨夜被湘姑娘脅迫避過五峰後,再回原地找尋,幾人確實已然不見,便道:“願聞其詳。”


    楊峰繼續道:“昨夜愚兄幾個本要繼續尋找柴兄弟,突然有弟子來報,說敝派一個暗哨出了些問題,暗哨中的弟子已被人調了包。”


    柴榮點點頭道:“如此便說通了,定是歹人要汙名於五行派,行此詭計。”


    湘姑娘見柴榮、楊峰兩人說得並無紕漏,心中卻仍是存疑,連忙問道:“那你們五個去查到我哥哥蹤跡了嗎?”


    楊峰搖搖頭,歎口氣道:“我五人到得那暗哨時,已空無一人,料想失蹤的幾個兄弟性命多已不保。”


    湘姑娘聽得楊峰說“性命多已不保”這幾個字,突然心中錐刺般疼痛,腳下一軟,就要跌坐在地上。


    柴榮在旁,連忙將她攙住,心想:“楊兄隻說是五行派幾個盯梢的兄弟遇害,這姑娘思兄心切,自然聽錯,但我若直言說隻是五行派兄弟遇害,難免無禮。”


    當下說道:“幾位且不必喪氣,既然歹人沒有直接下了死手,定是另有所圖,性命或許倒是得以保全。”


    楊峰點點頭道:“此事雖然蹊蹺,但英雄大會就在今日,師父留了泠三哥守山,與我三人先行趕來。錢五弟率著十餘腳程稍慢的弟子也已在路上了,料想不久便至。”


    柴榮道聲:“如此便好。”又急切問頡跌博道:“師父,徒兒在城門見得高將軍親率大軍北上,又有緊急軍情嗎?”


    頡跌博點頭道:“昨晚趙延壽連夜傳令,令昭義軍即刻出兵,解張敬達之圍,你父親並未隨軍出征,留守此地,現下正在軍營之中。”


    柴榮隱隱覺得此行凶險無比,聽得父親並未隨軍出征,當下心中稍寬。


    但這關頭敵眾我寡,且叛軍氣勢正盛之時,昭義軍堅城不恃,反而棄城出擊,柴榮情知此舉犯了兵家大忌,高行周行伍世家,豈能不知?料想是趙延壽與皇上那邊逼得急了,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柴榮不見聶遠和柴嫣,又道:“師哥和舍妹……”


    頡跌博長舒口氣,道:“他要麵對的事情,為師也半點不知,既然不知,便無權阻止……”


    ……


    柴嫣和聶遠在那客棧中,不知不覺已過了半個多時辰,兩人雖無別事可做,隻是閑聊,倒也不覺得無趣。


    正閑聊間,柴嫣見得聶遠突然臉色一變,奇道:“你今天怎麽總是一驚一乍?又出什麽事了嗎?”


    “英雄大會……”聶遠朝窗外城池方向望望道,“不久就是英雄大會了,我非要回去不可。”


    說著,聶遠就要起身下床,柴嫣連忙將他按住道:“那女人可都與我說清楚了,你五個時辰不許走動,修煉月餘,內功就能鮮有人及。”


    “可若是你非但不安安生生躺在床上,還要跑回城中,甚至還要在大會上動刀動劍,內功盡廢,也不無可能。”


    “可今日城中形勢實在混亂,我擔心柴弟一人應付不來……”


    柴嫣咧嘴一笑,露出兩個淺淺酒窩,道:“你幹嘛要操這份心?我哥哥何等精明,你又不是不知。再說有鬼爺爺在,能掀起什麽波浪?”


    聶遠聽了柴嫣言語,心中稍安,剛一躺下,驀地想起自己尚清醒、轉魂未離開時她對自己的一句言語。


    “若是我認錯了人,聶少俠今夜斷然離不開這間客棧了。”


    聶遠想起轉魂如是說,而眼下自己真的已離不開這間客棧了。


    聶遠又想起柴嫣給自己轉述的轉魂之言,寒鴉配合叛軍南下,暗中進行了許多活動,欲要從內部將抵抗蛀空。


    既然如此,數十年一遇的英雄大會,寒鴉絕沒有理由在此時收手!


    聶遠心下一驚,恐怕轉魂不是認錯了人,而是認對了人……不論她昨夜所做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麽,她將自己留在這間客棧中,為的不過是讓自己無法回到英雄大會中。


    “阿嫣,我必須回去。”聶遠想著,連忙捧起劍,便要起身。


    柴嫣見聶遠固執回城,俏臉霎時陰沉下來,冷冷道:“你寧願冒著危險,回去和一群粗野漢子動刀動劍,也不肯和我在這屋中安安靜靜地說會兒話。”


    聶遠也是一臉著急,眼下不理柴嫣,急切道:“這件事非同小可,寒鴉恐怕有更大的陰謀在後。”


    柴嫣“嗬嗬”冷笑一聲道:“若是你死到半路,自然也就不用再操心什麽寒鴉的陰謀了。”


    聶遠暗暗運起真氣,果然覺得內功較之以前大有進境,然而卻是阻塞不通,且甚是紊亂,隻得重新坐好。


    柴嫣見聶遠仍是坐臥不安,又寬慰道:“別想這麽多了……再過兩個時辰,你再趕回不遲。”


    聶遠想了片刻,又道:“騎馬回城,總算不得是走動……”


    柴嫣心中實在不願讓聶遠回城去赴英雄大會,便道:“我們丟了一匹馬,剩下我那一匹是匹小馬,我尚且體輕,但它絕對馱不動我們兩人的。”


    說完又做個鬼臉笑道:“你若是讓我牽著馬,自己坐著,不怕江湖同道把你當做大老爺,笑話你嗎?”


    聶遠心想確實如此,又道:“那可不可以麻煩你回城一趟,將我在客棧的事情告訴你哥哥,若是生了變故,就差人來尋我。”


    柴嫣一撅小嘴,怏怏道聲:“不麻煩,一點也不麻煩,聶大俠心憂天下,給聶大俠做事,怎麽敢說麻煩?”


    說完也不等聶遠回答,轉身便出了屋門,臨走前突然一停,又對聶遠說道:“等我回來。”


    不久之後,聶遠便在窗邊見得柴嫣解下了韁繩,翻身上馬朝潞州城池奔去。卻見那馬神采奕奕,哪裏是一匹隻馱得動柴嫣的小馬?


    約莫過了一炷香功夫,聶遠忽然聽得窗外一陣若隱若現的馬蹄聲,靠在窗邊一看,卻見十餘匹馬遠遠從西麵馳來,並無一聲馬嘶。


    眾騎到得客棧跟前,聶遠早已合上窗戶,又用青霜劍刺了個小孔,小心觀察這十餘騎手。


    卻見十餘匹馬盡皆口中銜枚,掌上包了牛皮,來去無影無聲,虧得聶遠當下內功大進,這才遠遠察覺到了蹄聲。


    那馬上數人皆是異族打扮,盡皆剃頭。或在額頭兩側垂下兩根鼠尾辮子,或是唯獨額前留一小撮頭發,其餘頭皮上不留半根。


    也有幾人雖不剃頭,但任由頭發蓬亂,這批人個個看起來虎軀矯健,無不是凶神惡煞之徒。


    十餘騎手盡皆腰係彎刀,背負弓箭,為首一人身材頎長,頭發散落垂落,臉上畫滿契丹薩滿教圖案,將一張臉遮了個嚴嚴實實。


    眾人在客棧四處環繞一周,紛紛在門前駐馬,又留了兩人在門前停住放哨,其餘眾人紛紛下馬,推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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