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榮得知此事之後,心想接下來的事情走向不難預測,洛陽也已無必要久居,便起了去金陵的念頭。


    他當下朝烈馬幫兩人拱手道:“北麵戰事的消息柴某已經知曉,謝過兩位兄弟。兩位兄弟奔走勞累,柴某這便去客棧略備薄酒為兩位兄弟接風洗塵,先大喝一場再做打算。”


    其中一人連忙拱手回應道:“幫主千萬不必如此,都是兄弟應該做的。何況時間緊急,我二人還需盡快回幽雲將幫主的意思反饋給二當家。烈馬幫下一步該當如何,還望幫主示下。”


    柴榮見他二人神色認真,知道事態緊急,便也不再留他二人。他略一思索後道:“烈馬幫如今深在敵後,朝廷兵馬既然已經潰敗,以烈馬幫一幫之力難有作為。不如暫且偃旗息鼓,保存力量等待時機。”


    那兩人齊聲應下道:“謹遵幫主號令。”接著一人又問柴榮道:“幫主可還有別的要務需要叮囑?”


    柴榮當下又是朝兩人一拱手,神色認真地說道:“勞煩你二人告訴眾兄弟,時機未到,柴某望眾兄弟萬萬不可在契丹人腹地之內逞強。柴某還有要事在身,不能與眾兄弟生死與共,在此謝過眾位兄弟!”


    說罷他向兩人做個長揖,兩人連忙半跪拱手道:“望幫主早日率兵驅除契丹韃虜,烈馬幫上下能為幫主效力實乃三生有幸,兄弟們萬死不辭!”


    柴榮將他兩人扶起,又向他們叮囑一番,放了他兩人回去。兩人拱手告辭,又翻身上馬奔向契丹人所在的北方。柴榮看著他二人義無反顧的背影,又是一陣慨歎。


    這日聶遠正在庭院中默念那路暗合霜寒九州的心法,一邊慢慢舞劍調養經脈。他一招一式極盡緩慢,如同戲子舞劍那般輕柔。


    柴嫣在一旁看了許久,見他舞得漂亮,不禁為之高興道:“你自從進過那一回地牢,現在的身體就比原來強得多了,我看你還得多進幾次才行。”


    說罷她拿了一柄劍躍上前來說道:“我也來試試你這什麽修身養傷的劍法,看看是不是果真有那麽神奇。”說罷她也跟著聶遠一招一式地比劃起來。


    聶遠微微一笑,繼續舞這自己的劍。兩人正如此慢慢舞劍時,忽然見得一支箭“嗖”的從外射入,又墜落下來斜插在門板上。柴嫣吃了一驚,連忙要追出去察看時,聶遠將她攔住道:“不必了,多半是耶律依霜的消息。”


    說罷他去取了那支箭下來,上麵果然帶著一封信。聶遠取下那信,隻見上麵寫的是請他今晚去秋水閣一會,將事情謀劃清楚。


    柴嫣看過信後,秀眉微蹙道:“又是秋水閣,你要去嗎?”


    聶遠點點頭道:“此地將生變故,洛陽不可久居,必須盡快將事情了結。”


    柴嫣疑惑道:“其實我不懂,為何你要冒著危險去救她爹爹、保她兄弟?即使她履行了你和她那個五年不南下用兵的約定,可萬一到時她爹爹或是兄弟比耶律德光更為凶狠,即使五年不用兵,這之後豈不是更難對付?”


    聶遠答道:“你所說不無道理,可我並非是要扶持耶律依霜兄弟上位。耶律德光得位不正,可若耶律依霜這一脈絕後,他便能再無後顧之憂地用兵擴張,對阿榮更為不利。而我隻要保住耶律依霜這家人,便有機會在契丹國中掀起一次爭奪皇位的內亂。”


    “你是說讓耶律依霜的爹爹去和耶律德光搶皇位嗎?”柴嫣奇道。


    聶遠微微搖頭道:“耶律德光此次南下大有所獲,威望陡升,皇位愈加穩固難以動搖,如今隻能避其鋒芒。我是要耶律依霜的兄弟耶律阮去在耶律德光死後,和耶律德光的兒子爭契丹的皇位。”


    “可你若要保證他贏,那不是還要耗費你許多精力?”柴嫣不解道。


    “誰贏誰輸已經無所謂,不論誰贏,這場爭鬥無疑都是對契丹的一次內耗。再加上之後的五年之約,阿榮穩固中原的時間就更加充裕了。”聶遠解釋道。


    柴嫣聽得目瞪口呆,她從前萬萬想不到聶遠也有如此深遠複雜的謀略。看來聶遠認真起來,當真是比柴榮有過之而無不及,柴嫣一時也不禁對聶遠刮目相看。


    柴嫣為之驚詫了半晌,忽然對聶遠道:“那這次讓我和你一起去秋水閣吧,好麽?本女俠不接受拒絕!”


    聶遠笑道:“有柴女俠保護,聶某求之不得,又怎會拒絕?”


    柴嫣莞爾一笑,又問聶遠道:“我還有一個疑惑,你的青霜劍當初到底是在……在哪裏得到的,又該去哪裏去尋它?”


    聶遠閉上眼回想起當年時候,沉吟片刻後,他望向南方,對柴嫣道:“南平國,江陵城。”


    ———


    夜幕漸漸降臨,聶遠和柴嫣各自騎上小紅和小紫將要出門,柴榮叮嚀柴嫣道:“師哥雖然武功不在,但智商高出你不知多少,你務必要聽他的話,還要將師哥保護好,不然為兄拿你是問。”


    柴嫣朝柴榮笑道:“我想既然耶律依霜也在,她應該也不會容得阿遠有失,再加上還有我和小紅小紫,你盡管放心。”


    柴榮仍不能完全放心,躊躇道:“花蝶心狠手辣,我實在放心不下,還是讓我隨行吧。”


    聶遠知柴榮做事向來追求萬無一失,這幾日他每日去地牢看黑袍客,而每次去時黑袍客都仍是分毫不動。多將黑袍客留在地牢中一天就多一分變數,且今日得知潞州或已失陷,柴榮心知時日不多,下定決心今夜必須要有所行動。


    去地牢帶出黑袍客此事必須由柴榮來做,如今聶遠要赴耶律依霜之約,則無法與他同去。


    聶遠見柴榮還是十分擔憂,便也勸他道:“你不必擔心,花蝶雖然手段頗多,但我料想她隻是想將黑袍滅口,並沒有害我性命的意思。況且之前在地牢時你將她拿下後,她也知曉了我已經離開,我們又將她又不動分毫地放了回去,這也算是對她的一個警告,她必定不敢再貿然動我。倒是黑袍那邊,我一直頗為擔心……”


    柴榮也認真道:“此地不比潞州,我不能拜托軍中的兄弟,烈馬幫又遠在幽雲。不過我倒委托了兩名五行派弟子在附近監守,若有人趁城中空虛強奪黑袍,他們會盡快給我消息。”


    聶遠道:“五行派在洛陽勢單力薄,還是不可完全依賴,今晚要勞煩你再去探查一番了。”


    柴榮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師兄小心為上。”接著他又撫撫小紅腦袋笑道:“若真有險境難以應對,便騎小紅和小紫走為上計。它兩馬年輕力壯,全力奔跑起來,輕功名家也未必追趕得上。”


    小紅和小紫聽了這話,各自歡快地嘶鳴幾聲,又踏了踏地板,顯然對柴榮的誇耀很是受用,使得柴榮和聶遠、柴嫣都不由得一笑。說罷聶遠、柴嫣對柴榮一拱手告辭,兩人拉轉馬頭,趁宵禁之前跑向了秋水閣。


    目送聶遠和柴嫣走後,柴榮也換了軍人裝束,牽出一匹馬兒匆匆去了關押黑袍客的地牢。


    到那地牢之外,柴榮和兩個裝作在附近賣瓜的五行派弟子交換過眼神,照例向獄卒亮出了令牌,那幾個看門的獄卒得蒙柴榮不追究之恩,都對他感恩戴德,不敢違逆。


    柴榮熟悉地轉過幾道拐彎處走到了最裏,在這不見天日的地牢中他稍稍有些擔憂,擔憂下次進來便見不到了黑袍客,線索也就再一次斷了。


    柴榮看向那熟悉的牢房,黑袍客今日仍將黑袍蒙在頭頂,以那個熟悉的姿勢安坐不動。柴榮為之感到一陣頭痛,今日他打定主意,哪怕冒險用武功治他內傷,也要將他喚醒。


    柴榮匆匆尋到牢房過道外的獄卒向他要了鑰匙,開門進了黑袍客牢房中。黑袍客仍對他的進入渾然不見,不動分毫。


    “這人邪門得很,李將軍小心些。”給柴榮鑰匙的那獄卒說道。


    柴榮點點頭示意知曉,又將那獄卒打發了回去。他看著眼前的黑袍客,不知該如何下手,隻得先試著問道:“喂,你已經睡了快有七天還一動不動,莫非是已經餓死了嗎?”


    黑袍客仍是沒有回應,柴榮上前探了探他鼻息,隻覺氣若遊絲,若有若無。柴榮又去輕觸他風池穴,覺察出穴位氣息阻塞,他心中疑惑道:“莫非是他自封了經脈嗎?”


    柴榮又在他周身看了一遭,橫豎看不出什麽門道,心道:“事到如今不能再等,除了冒險一試別無他法。若是這江湖第一劍被我不慎害死,也隻能怪他殺孽太多。”


    柴榮想定之後,轉回過來在黑袍客風池穴上輕輕一點,隨後一絲不苟看著他的反應。卻見黑袍客起先不動,片刻後突然又咳嗽了兩聲,柴榮大喜,說道:“你終於醒了。”


    那人並不回答,喃喃說道:“好黑啊,這是什麽地方……”柴榮心道不好,連忙將他遮在頭上的撩起,卻驚覺此人哪裏是黑袍客?


    此時這人方才醒轉過來,他神色驀然變得驚慌無比,一臉害怕地對柴榮道:“李……李將軍,我……我動不了。”


    柴榮果然覺得此人莫名麵熟,仔細回想一番,才想起此人竟是一名獄卒。柴榮問他道:“你為何被關在牢房?這牢房原先的犯人呢?”


    那獄卒渾身上下哆哆嗦嗦,答柴榮道:“回將軍的話……小的今天來給犯人送飯時,見這人在牢房裏已經坐了七天……說出來您可能不信,連一丁點也沒動過。”


    “廢話少說,快說接下來如何了?”柴榮急切問道。


    “是,小人覺得好奇,便進牢房裏想看看他怎麽了,誰知他忽然一翻手腕將小人拽翻打暈了過去,接下來怎樣,小人就不知了……”獄卒顫顫巍巍道。


    柴榮暗道該死,心裏料想定是黑袍客不知何時已經醒來,在今日午飯時候趁機點暈獄卒,又來了個李代桃僵瞞天過海,換上那獄卒衣服溜出了地牢,卻讓獄卒在牢房裏替他繼續打坐。


    柴榮給這獄卒解了穴,獄卒對他連聲道謝。柴榮沒工夫與他糾纏,急忙離開地牢尋到那兩個五行派弟子問道:“你二人在此監視,今日可看見有人從獄中外出嗎?”


    兩人思索半晌,其中一人道:“午飯時分倒是有有一隊兵過來換崗,走掉了一隊獄卒。”


    這無疑印證了柴榮的猜測,他頭腦又是一陣發昏。自己算無遺策,卻又讓黑袍客在眼底下溜走,如今再要知道他想說的事情,隻能等他主動去找到聶遠了。


    黑袍客會不會再來找聶遠,完全取決於黑袍客自己的意願,而柴榮不喜歡將事情成功與否寄托在他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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