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依霜躲過那箭,心道必是父親有了戒備,急忙朝裏麵叫道:“父王勿憂,孩兒來了!”


    她話一說罷,裏麵霎時沒了動靜。耶律依霜推門闖入,一個麵容驚恐不定、眼神卻殺氣騰騰的男人正緊緊地握著一把弓盯著門外,這人正是耶律依霜之父、耶律阿保機長子耶律倍。他身後有一個美人躲在角落瑟瑟發抖,看見闖進來的耶律依霜,禁不住叫道:“王爺,是霜兒!”


    “霜兒!”耶律倍一驚一乍,忽然一把搶上前來向門外張望了一番,又慌慌忙忙道:“你被人發現了嗎?”


    耶律依霜茫然地搖搖頭道:“被什麽人發現?”


    耶律倍又看半晌,丟下弓將耶律依霜拉進屋道:“霜兒你回來得正好!你有所不知,父王被監視已久,今夜卻突然一個人也不剩,父王懷疑是他們要動手了,當真是驚險萬分……若不是你來,父王就隻好鋌而走險了。”


    耶律依霜暗暗心驚,對耶律倍道:“孩兒險些來遲一步,方才有兩個殺手混入了廳堂,現在已經逃走了。”


    耶律倍緩口氣道:“既然走了便好,走了便好……霜兒,快來向你高姨娘問安。”


    耶律依霜心不甘情不願,仍是隻得上前向倚在床邊那美人躬身道:“霜兒來晚,讓姨娘受驚了。”


    高美人顫顫巍巍地上前扶起耶律依霜,忽然聽得一聲嬌嫩的聲音說道:“謝過霜姐姐。”耶律依霜向裏一看,才見一個孩童依偎在床裏,隻是方才一直被高美人擋在身後。


    耶律依霜朝那孩童微微一笑道:“五弟不要害怕,姐姐來了。”


    “霜兒,你過來。”耶律倍突然在門旁叫道。


    耶律依霜應道:“是。”跟著父親耶律倍出了臥處門外。耶律倍將她拉到跟前,低聲問道:“父王已被軟禁數月,如同與世隔絕一般。父王問你,你這番去助你叔父南下,結果如何?”


    耶律依霜低頭不知該如何開口,盤想再三仍是沉默。耶律倍見她神色有異,驀地變色道:“霜兒,你實話實說,到底辦得如何?”


    耶律依霜搖搖頭無奈道:“父王,此間說來話長,我一時也與你說不清楚……”她說這話時,驀地想起三年之前,父王給他親兄弟耶律德光送上密信邀他南下攻唐之時的期許,她此時不忍與他言明,又吞吐了許久。


    耶律倍見她反常,當下頗感不安,問耶律依霜道:“霜兒,父王一直以為你性子烈如男兒,現在怎麽這般猶豫?”


    耶律依霜憂煩地左右踱了數步道:“此事孩兒實在不知該從何說起……”


    “既然耶律姑娘不知該從何說起,不如由在下來說。”


    耶律依霜和耶律倍一起看向從外院走進來的聶遠和柴嫣,耶律倍當下大驚失色,翻身取刀道:“來者何人?找死麽?”


    柴嫣被他氣到,向前邁上一步指著耶律倍怒斥道:“你這漢子好不講理!若不是聶大俠出了計策,又有我柴女俠武藝高超,你怕是早已命喪於臥榻之上了。”


    耶律倍冷哼一聲道:“想威嚇我東丹國主,憑你們兩個毛頭小娃還沒這個本事!正好本王今夜血癮又犯,來拿你們解解口忌嚐嚐鮮。”說罷他忽然一舔嘴唇,臉色陰森下來,在黑夜中甚是駭人。


    柴嫣被嚇得打了一個激靈,連忙後退兩步對聶遠道:“好嚇人!他說的東丹西丹是什麽東西?”


    聶遠看見耶律倍那般神態,並無驚奇,仍是神色自若地向柴嫣解釋道:“遼東曾有渤海國,契丹滅之改稱東丹,耶律德光封他做東丹國主,他便是在東丹國主的位子上逃亡中原的。據說他在遼東練了一門吸人血的邪功,叫做‘白狼嗜血’,你千萬要小心。”


    柴嫣悉心聽完聶遠解釋,興高采烈地一揚劍道:“我不怕他,來試試他的牙和我的劍誰鋒利些!”


    此時耶律倍眼珠一紅,須發也變得硬如鋼針,他突然怪叫一聲,將手中彎刀隨手一扔,整個人如同餓狼一般撲向了柴嫣。耶律依霜見狀不好,在身後扯住耶律倍衣衫道:“父王,你清醒清醒!”


    聶遠看向夜空,此時月光正是澄亮,他當下不由得暗道不好。卻見眼前耶律倍果然狂態盡發,幾無理智,耶律依霜根本拉不住他。


    糾纏片刻,耶律倍猛地將耶律依霜甩向一邊,餓狼撲食一般衝向了柴嫣。柴嫣毫不膽怯,嬌聲喝道:“接招!”便拔劍出鞘迎上前來。


    聶遠心中十分擔憂,在後對柴嫣說道:“阿嫣,今夜晴朗無雲,他運起此功時筋脈力道比之尋常大了十倍,你千萬不可輕敵!務必待他這一層血氣不足時再想辦法製住他。”


    柴嫣一邊使劍,一邊朝聶遠答道:“知道了,你避開些,別要傷到了你。”


    耶律依霜被甩翻在地後又趕忙站起,剛好見著自己那年幼的同父異母弟邁出門檻。那孩童見得耶律倍狂態,嚇得“哇哇”痛哭起來,高美人匆忙上前幾步將那孩童抱回屋中躲起。


    耶律依霜幾步到得跟前問高美人道:“姨娘,父親是怎麽了?”


    高美人戰戰兢兢道:“你父親自從在東丹國修煉這一門邪門武功時就屢屢犯病,要吸活人鮮血,幾個妹妹都已被嚇得跑了……”


    耶律依霜這才知道父親嗜血起來,連同床共枕的小妾都不放過,怪不得有姨娘逃跑,當下暗暗吃了一驚。她回身見柴嫣和耶律倍鬥得正酣,本想去阻攔耶律倍,但他唯恐耶律倍這邪功被打斷有什麽反噬作用,不敢貿然動手。


    卻說自離開潞州以來,聶遠一路上常常指點柴嫣學劍,柴嫣有些武學底子,進境飛快,此時和耶律倍交起手來有模有樣,不落下風。她當下不由得喜道:“怪漢子,知道本姑娘的厲害了嗎?”


    耶律倍哈哈大笑道:“小娃子,你不要逼本王再用一層功力,到時彌補兩層功力需要的血,可是全從小娃娃你身上來喝啊!”


    柴嫣不由得身子一顫,頭皮發涼,又壯起膽色一揚劍道:“休要說大話了,本姑娘不怕你!”


    聶遠心道不好,連忙叫柴嫣道:“不可激他,白狼嗜血若提到五層功力,能與飲雪樓前十的高手一戰,你萬萬不是對手!”


    柴嫣心頭一驚,正驚慌之時,耶律倍怪笑一聲道:“你說得對,白狼嗜血每提一層功力,需要彌補的氣血也越多,今日就用你們兩個打牙祭。”說罷他忽然後退兩步,眼盯著月亮連連怪叫。


    柴嫣正看得疑惑,聶遠連忙朝她叫道:“他在運功,快出劍阻斷他!”


    柴嫣應道:“知道了!”飛身上前刺了過去。耶律倍雙腳定住,一邊看著月光一邊與柴嫣盲打。


    聶遠見柴嫣拿不下耶律倍,忽然也在她身後刷一聲拔出劍來。他向前幾步,將劍身伸在耶律倍雙眼之前。此劍一出,耶律倍目不見月光,霎時竟如同眼瞎一般茫然無措。


    柴嫣趁這當頭一劍刺向耶律倍肩頭,突然被中間插來的一柄彎刀擋下,柴嫣沿刀身看去,卻見阻攔之人正是耶律依霜。


    耶律依霜接下來刀鋒一轉,用刀背在眼盲的耶律倍額頭重重一磕。她勁力不凡,一刀將父親敲暈在地。


    柴嫣如釋重負,後退幾步對聶遠道:“大俠當真不好當。”聶遠不禁一笑,舞個劍花後將劍插回劍鞘對柴嫣道:“不管打得怎樣,收劍都要收得瀟灑。”柴嫣被他逗笑,也滿麵歡喜地舞個劍花收劍入鞘。


    再看耶律倍時,他已昏迷不醒,麵色蒼白地躺在地上。高美人拿了一個小壺搶上前來,連連給耶律倍灌了幾口方才停下。


    高美人一過來,饒是耶律依霜在沙場上也不眨一眨眼,此時也沉默地避開到一旁,不想再看。


    柴嫣禁不住好奇,上前看了一眼,卻見高美人給耶律倍灌下去的東西淌在他嘴邊殷紅無比,不是鮮血又是何物?柴嫣當下禁不住一陣惡心,連忙退到了聶遠身旁。


    高美人警覺地看看聶遠和柴嫣,問耶律依霜道:“他們兩個到底是什麽人?”耶律依霜告與她道:“這二人是我的幫手,姨娘不必害怕。”


    高美人這才朝耶律依霜點了點頭,又對她說道:“姨娘已經喂你爹爹喝了半壺羊血,他暫且昏睡了過去。我曾聽你爹爹說過,他運功到第二層後若不喝人血,至少要靜養兩日,我們先把他抬回屋中吧。”


    耶律依霜聽得耶律倍要靜養兩日,當下不由得暗道不好。高美人見她躊躇,問她道:“怎麽了霜兒?”


    耶律依霜搖搖頭道:“沒什麽。”說罷她和高美人抬起耶律倍,艱難地放到了屋中臥榻之上。放好之後,耶律依霜迫不及待問高美人道:“姨娘,我爹爹何時能醒來。”


    高美人娓娓道:“你父王曾與我說過,他運功若喝不到人血,便隻能喝牲畜血後昏睡。兩層功力便是兩天,五層功力便是五天。”


    “隻能昏睡,便動不得嗎?”耶律依霜急道。


    高美人點點頭道:“你父王說此時他氣血最為虛弱,一個不慎翻身下了床就能有性命之憂,以往這時候都是姨娘我日日夜夜守著你父王的。”


    “讓他喝我的血好了!”耶律依霜一邊說著,在旁邊取了一隻酒壺,拔刀便要在手臂上割上一刀。高美人連忙將她攔住道:“霜兒不可,已經來不及了。這辦法必須要趁你父王清醒運功吸血才行,他昏睡過去就沒法運功,喝下鮮血也是無用。”


    耶律依霜聽後十分焦急,隻得匆匆回到院中將事情講給聶遠和柴嫣,又問聶遠道:“如今又該當如何?”


    柴嫣自然毫不心疼,“哼”了一聲道:“自作自受。”


    聶遠一時也沒了計策,眉頭輕皺道:“容我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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