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魂一時為封於烈那淩厲之極的劍勢所駭,竟不知該如何反擊。她本就年輕,雖然武學天賦非凡,臨敵經驗比之封於烈卻是遠遠不足。


    故此轉魂數招之下受製於封於烈無法反擊,於是愈發心慌,自亂陣腳。勾魂客為她擋下一劍後,她才竭力回過神來。


    回想一番封於烈方才那一連數招天下罕見的失傳劍招,轉魂暗暗將真氣逼到手心,一陣煞氣聚集在她的指間。


    “青霜劍雖然厲害,小女也還未出全力,封掌門再來試試嗎?”轉魂輕佻地指指封於烈道。


    封於烈將青霜劍的細長劍身夾在兩根手指之間,自劍柄下向劍尖輕輕抹過。隨後他抬起頭對轉魂道:“那就讓老夫看到滅魄最為倚仗之人真正的實力吧,青霜劍下不斬無名之鬼。”


    轉魂慢慢地放寬心境,竭力忘卻封於烈用起霜寒九州時的逼人氣魄。卻見她周圍陰鬱之氣頓生,原本白雪凝脂般的皮膚裏隱隱現出絲絲黑線。


    那黑線自她袖口順著經脈流動,一直延伸到指尖之上。而她那張妖豔的臉則變得煞白無比,沒有了一絲絲血色,渾如女鬼無常一般。


    一陣秋風驟然在兩人之間吹起,封於烈拖劍在地,靜靜地等待著轉魂攻上前來。


    刹那間卻聽鴉聲驟起,風聲忽停,轉魂靈步一邁,化作一道漆黑的魅影,乘著那一陣風吹起的落葉飛向封於烈。


    封於烈猛地提劍豎在麵前,體內的精、神、魂、魄、誌五氣在劍身上縈繞。轉魂將九陌轉魂功使到身體所能承受的極限,化作一道纖弱的黑影圍繞著封於烈起舞,招招攻向封於烈的要害。


    溢出和打散的真氣化成一株株象征死亡的花朵,在兩人周圍的空中熱情地盛放。


    封於烈站於正中,使出鬼穀十六路劍中的“反應”一路與轉魂周旋,不使轉魂那損人經脈散人魂魄的手掌觸碰自己分毫。


    兩人一連拆了二十餘招,一邊纖纖手指沾著來自地獄鬼使的煞氣,招招點向要穴,損人經脈散人真氣。一邊青霜長劍後發先至,畫出一道道清麗的銀弧,點向敵手所至之處。


    高手對決步步驚險,也精細到了人反應和預判的極限。兩個身處其中之人全神貫注於其中,已然身在此山中,雲深不知己處。


    而旁觀之人則是看得眼花繚亂,隻見兩人招招致命,真氣氤氳縹緲若雲。相較之下,旁邊一眾雷、迂部殺手和少林、慧拳弟子的廝殺就如同孩童掐架一般,看得殊為無趣。


    又過十餘招之下,封於烈鬼穀“反應”劍法精妙無比,幾乎見招拆招盡數化解了轉魂所有致命攻勢。轉魂見正麵相搏難以得手,早已有意在四周自散邪氣,她這一股陰森的煞氣非同一般真氣,在空中陰鬱沉重,久久不散。


    封於烈漸漸留意到煞氣環繞,當下劍鋒一轉變到“飛箝”劍路。這一路劍法突然一改之前後發製人、見招拆招的路數,反而主動進擊,招招使得出人意料,卻又精細無比。


    這一路劍法是鬼穀劍中較為顯露鋒芒的劍法,轉魂照常與之對敵,但覺封於烈招招遊刃有餘,而自己雖不至於顯露劣勢,但招招卻都像在封於烈引導控製之下。


    恰如轉魂想出左掌時,封於烈偏偏一劍刺來迎上,誘得轉魂收招攻向相反方向。如此看來轉魂似乎一時占了上風,可一連十餘招下去,轉魂似乎招招都像是在封於烈引導之下使出,大有受製於人之象。


    如此勢均力敵地廝殺二十餘招,轉魂率先求變收招後退,以九陌轉魂功催動空中凝滯的陰煞之氣攻向封於烈。這一陣真氣動起之時,萬物霎時無光,透過這團迷霧看去,日月也全然失色。


    封於烈麵不改色,一甩袖袍站於原地橫起青霜,又在體內一齊運轉起鬼穀秘傳內功“陰符七術”中“靈龜養誌”、“五龍盛神”兩路功法。劍身附著上顆顆象征蓬勃生命力的閃爍光點,徑直迎上了肅殺萬物的轉魂煞氣。


    恰如星月光芒照耀暗夜,暗夜也侵蝕了星月的無暇光芒。封於烈正以陰符七術中至剛至陽的兩路內功殺散九陌煞氣時,膻中穴突然傳來一陣融化肺腑的灼熱,他整個人如同在火焰中一般,渾身經脈都燃燒了起來。


    趁封於烈這停頓的片刻,轉魂纖腰一轉,一掌按向了他麵門。封於烈自覺憑鬼穀武功壓製不住體內藶火,反而愈是運轉鬼穀內功陰符七術,灼烈之感便愈發強烈。


    轉魂正麵一掌襲來,勾魂客也在封於烈背後揮起雙鉤襲向他後背。封於烈心念一動,明白是自己過多運轉陽剛內功,激得藶火毒發,他當即靜心息神收回功法,才覺那灼烈氣焰的蔓延之勢停滯。


    兩名殺手前後一同攻來的電光火石間,封於烈突然朗聲說與聶遠聽道:“長白天山,飛雪飄白。”


    此時他丹田之中火焰驟然止歇,恰如心中落下了漫天飛雪一般,所有的灼熱都被澆滅,從劍尖至全身經脈都重又變得冰冷。


    兩個黑影到時,封於烈周身宛若起了一陣雪暴,三個身影一同湮滅在了這雪暴之中。聶遠在遠處看著,隻見封於烈將青霜使得更比之前快上許多,全然達到了無我之境,任敵人如何出招,劍客隻顧隨心而去肆意揮灑。


    青霜所過之處皆淩空飄白,劍已不是劍,隻剩殘影,每一個殘影亦不隻是影,而是真真實實從此處劃過的劍。


    封於烈手中已沒有了劍,或者說,處處都成了他的劍,劍銘刻入了他的心中。


    這一陣雪暴之後,霜花伴隨著點點黑羽和血滴落在地上,殷紅、漆黑更映襯出霜雪的潔白。


    封於烈單手拄劍立於原地,他已不像一個天下無敵的武學宗師、第一大派掌門,也沒有一絲大戰之後的喜悅或是痛苦,而不過是一個拄著拐杖、從容悠閑的老人罷了。


    一場足以帶來滅頂之災的雪暴之下,轉魂和勾魂兩人都已無法如此舉重若輕。勾魂客抬著劍痕累累的左臂,顫抖著按上了隻剩寒冷而毫無一絲知覺的右肩,再也說不出一句話,隻能狠狠地盯著封於烈。


    轉魂則完全耗盡了真氣,更是受了幾乎致她死地的內傷。此時她隻能閉上眼半跪在地,聽著無常和鬼差試圖拉她離世的低語。一縷殷紅的鮮血從她唇邊溢出,一直流到蒼白如紙的脖頸上,她卻連抬手拭去的力氣都不再有。


    所有人都在等著封於烈的下一劍,他隻需再輕輕劃上一劍,所有的危機就此化解,眾人也就不必再拚著性命廝殺。


    過了良久封於烈仍拄劍不動,莫老拳師以一雙拳頭對付長鞭本就吃虧,受製於人許久。這時見轉魂和勾魂兩人重傷,他當下大喝一聲,勢如奔牛般徑直朝兩人衝了過去。


    雷鬼見狀大喝一聲,撤步到二殺手之前,在身前豎起鐵楔子朝向衝來的莫老拳師。莫老拳師連忙止步,反手使個擒拿抓住楔子要將之奪下,雷鬼當即揚起了右手握著的雷公錘。


    莫老拳師隻道雷鬼要攻他側身,反手就要抓他錘柄。誰知雷鬼這一錘重重敲在那精鋼長楔之上,莫老拳師隻覺抓著楔子的手掌一震,當即虎口崩裂,疼痛難忍。


    這時迂鬼也已趕上前來,一甩長鞭纏在莫老拳師足脛之上,又狠狠一扯將他拉倒。雷鬼緊接著一敲鐵楔,就要上前索命,莫老拳師隻好雙眼一黑,閉目待死。


    千鈞一發之際,莫老拳師突然聽得耳邊“嗖、嗖”兩聲破空響動,自己足脛隨之一鬆,長鞭竟被一柄鷹頭金鏢準確地切成了兩截。同時又聽得“當啷”一聲,雷鬼揮錘擋開飛向自己的金鏢,警惕地留意起四周。


    趁這當頭莫老拳師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來,急忙招呼眾弟子後撤數步。接下來暗器破空之聲不絕於耳,雷鬼和迂鬼連連格擋閃躲,漸漸力不從心、左右支絀起來。


    兩人一齊退到轉魂和勾魂客身前,雷鬼聲若驚雷,厲聲喝道:“斷後!”迂鬼也叫道:“用鏈子槍陣掩護大人。”


    話音一落,十餘名手持鏈子槍的殺手齊聲應下。這群殺手紛紛圍繞在四名頭領外側,將手中鐵鏈當作風扇一般旋轉不止,以此來打落飛來的暗器。


    雷鬼、迂鬼二人各自背起轉魂、勾魂,在眾殺手掩護之下一閃身跳入了密林中。慧拳、少林眾弟子正要追趕,斷後殺手突然從背後提出弓弩,一排齊射之下,眾弟子猝不及防倒地數人,殺手趁機逃之夭夭。


    莫老拳師掃視了一番狼藉一片的戰場,將兩隻拳頭重重打在一起,咬牙切齒道:“可惜讓那些狗東西跑掉了,下次讓爺爺見到,一定把頭給他們捏碎。”


    “轉魂、勾魂二人雖傷,八鬼第二的雷鬼也不可小覷,莫老拳師不可造次。”


    莫老拳師吃了一驚,連忙看向自己旁邊,卻見說話這人神不知鬼不覺地站在此處已不知多久,正是禦風堂大堂主甘玉廳。此時甘玉廳正看著眾殺手消失的方向,指間尚且夾著兩柄鷹頭金鏢。


    莫老拳師心知是甘玉廳出手救下自己,向他拱手道:“多謝甘大堂主救命之恩……大恩難報,以後大堂主若有吩咐,老莫任憑驅遣。”自此之後,慧拳門與禦風堂結下情誼,乃是後話。


    卻說封於烈一直靜靜地拄劍看著殺手群走遠,聶遠心道奇怪,匆匆跑上前去看他。卻見他麵色一如尋常,隻是雙目無神,恍若睡著一般。


    聶遠叫道:“封師叔?”


    封於烈低頭看他一眼,突然重重喘了口氣,隨即他猛然拄劍半跪下去,握著青霜的手猶在顫抖不止。


    聶遠連忙攙扶著封於烈,卻驚覺他臂膀上兩根毗鄰的經脈跳動不止,竟一條熾熱無比,另一條冰冷難耐!


    “藶火毒……”柴嫣聽得漸漸失色。她又想起當初在那座破廟中,頡跌博回想起封於烈與藶火毒時,曾一掌劈碎了一座硬木香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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