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師叔,你受傷了嗎?”聶遠焦急詢問封於烈道。


    封於烈額上淌著豆大的汗珠,滴落在聶遠手上時,聶遠卻驚覺盡是如同冰雨般的冷汗。封於烈眉頭緊緊皺著,亦將雙目閉合久久不開,麵色卻是如臨大敵。


    過得半晌,封於烈緩緩開口說道:“憑她們兩個現在的本事還傷不到師叔,不過十年後就另當別論了。老夫這一回是運功過度,逼得體內殘毒複發,孩子,你扶師叔坐下。”


    聶遠不敢怠慢,連忙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封於烈在原地盤腿打坐起來。封於烈坐定以後,接連重重呼吸吐納數下,又將雙手緊緊按在青霜劍柄上,開始暗暗吸納劍身寒氣壓製毒火。


    過得半晌,封於烈暴突出的紅色筋脈緩緩平複下來,渾身上下又重新恢複如常,已然大體無礙,隻是較之平常人稍顯得身軀冰冷。


    此時甘玉廳、莫老拳師、智方等人也趕上前來,絕天門數十支援弟子也奉命過來接應。眾人方才見得封於烈以一己之力殺敗寒鴉兩大高手,那幾式霜寒九州更是驚世駭俗,都不禁為之驚歎不已。


    但眾人也知封於烈自己身受重傷無力再戰,隻能眼睜睜看著眾殺手從容撤走,想到此處,眾人無不為方才那一番惡戰暗道驚險。


    封於烈此時仍在安坐不動,閉目養神。他聽得眾人靠近,便開口問道:“甘堂主,其他幾路情形如何?可傳來消息了嗎?”


    甘玉廳應道:“封掌門請安心養傷吧,甘某已經派出數名親信弟子多方探查,無論是哪一路,一有消息馬上就會報回。”


    封於烈若有所思,片刻沉默後說道:“何兄和頡跌師兄那一路我自然放心,不過這一回對於落青和那劍癡孩兒來說,恐怕是一次空前凶險的挑戰了。唉,可惜老夫年老力衰,一場大戰下來就已經力不從心……甘堂主,能不能勞煩你親自帶人走動一番,必要時助我那兩個徒兒一臂之力?”


    甘玉廳在眾人中輕功最佳,來往四方接應各路人馬的任務落在他的身上,他自然義不容辭。甘玉廳當即對封於烈道:“封掌門已經讓甘某等人大開眼界,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們。掌門盡管放心,憑甘某一顆鷹頭金鏢,沒人能傷得了你兩位愛徒。”


    封於烈微微點頭道:“勞煩甘堂主,封某多謝。”


    甘玉廳環顧一周,見已有十餘名絕天門精銳弟子在附近警戒護衛,聶遠則陪護在封於烈身旁。甘玉廳正色叮囑聶遠道:“孩子,一定要好生照料你師叔,千萬不可出了差錯!”


    聶遠恭謹應道:“晚輩明白。”


    甘玉廳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運起輕功,三兩步出了聶遠的視野。莫老拳師也連忙率著慧拳門眾弟子跟隨而去。


    這時智方大師率著少林派眾武僧到封於烈麵前,一齊向他行個佛禮,之後智方說道:“阿彌陀佛,老衲武功低微,不能率眾僧力抗邪魔妖道,反而為其所埋伏,實在是慚愧萬分啊。這一回是我少林欠了絕天門一個大大的人情,老衲要多謝封掌門救命之恩。”


    封於烈正安然不動恍若熟睡,又閉目養神許久,隻見他慢慢吐納兩個回合,睜開眼對智方大師道:“智方大師本就並非武僧出身,麵對強敵盡力便是,無需心懷愧意。可惜你師兄智璿未至,不然定能挫敗寒鴉陰謀。”


    智方知道封於烈與智璿乃是舊交,隻得歎口氣道:“說來倒是可惜,老衲啟程時師兄已經外出數月,老衲也無處尋他。”


    這正在封於烈意料之中,他低頭回憶道:“他還一直和當年一樣,決定要做的事,三百頭牛也拉不回來。”


    話說至此,他又抬起頭看著智方道:“大師,若老夫料想不錯,寒鴉的行動絕不會到此為止。你回少林的路上若是遇到了智璿,請告訴他,就說我封於烈在江陵等他,這一戰海內四雄聯手,不能沒有他。”


    智方感慨一番,將這話應了下來。隨即他又率著少林眾僧在周圍方圓一裏探查一番,果然沒了寒鴉的蹤跡。


    再回到此處看見這許多弟子的屍身,卻見這些人皆是被埋伏已久的寒鴉突然襲擊,大多猝不及防、死不瞑目。


    智方於心不忍,吩咐其餘眾僧將少林派和慧拳門眾殞命弟子就著山中粗略安葬,又親自為之超度了一番。


    諸事了結之後,智方又命武僧環繞在周圍護衛。封於烈心道他慈悲心腸不肯離開,若要勸告一番又要費些精力,便小聲叫來聶遠道:“孩兒,你讓大師們回去吧,師叔想安靜地歇上半個時辰。”


    聶遠答道:“知道了封師叔。”說罷他便直接去尋著智方,說明封於烈身體已經無礙,隻是需要靜養來恢複精力,避免落下殘餘舊傷,便請少林派不必伴隨。


    智方聽得如此,方才放下心來,也叮囑聶遠道:“孩子,你可要好生照顧你封師叔。待封掌門療好傷後告訴他,老衲一定將他的話帶到智璿師兄處。”


    聶遠答應道:“晚輩知道了,大師請慢走罷。”


    智方又道:“既然封掌門身子已經無礙,又要靜養,那老衲便不打攪了,有勞小施主照料。”


    聶遠再次答應下來,說罷智方和封於烈道過別,轉身招呼眾弟子重新聚集在一起,又緩緩上路離開山中,一路無話。


    少林眾僧走後,隻剩十餘名絕天門弟子潛藏在外圍放哨。聶遠一直在旁靜靜看著封於烈拄劍打坐閉目養神,約莫過了一盞茶工夫,封於烈突然間猛地從地上拔出劍來,又一把插入鞘中放在了身旁。


    緊接著他伸展起雙臂,將真氣在體內運轉騰挪一番回歸丹田,最終又將雙手輕輕放在膝上,開始最後一段較為舒緩的療傷恢複。


    這期間聶遠等得無趣,便小心翼翼地走到封於烈身旁,輕輕拿起了他身旁放著的青霜劍。


    聶遠滿懷期望地將青霜劍在手中來會掂量兩番,隻覺這劍從外觀來看倒也與一般長劍無甚差別,隻是劍鞘略細罷了。


    聶遠深吸口氣,慢慢從鞘中抽出半個劍身。青霜出鞘的這一刹那,隻聽這劍“嗡”的一聲響動,劍柄也跟著這劍鳴猛地一抖,過了半晌方才重新平靜下來。


    聶遠為之大吃一驚,眼前的這柄長劍通體呈霜白之色,又隱隱透著深藍。聶遠呆呆看著這失傳已久的天下絕劍出了神,已然忘了它正散發著撲麵而來的寒氣。


    “將它拔出來,試著揮動它,聽它想說的話。”


    聶遠驚奇地看向忽然開口的封於烈,卻見他仍然安詳地閉著眼睛,不過氣色已經和尋常時無二。


    “師叔是說,讓我幫您將青霜劍拔出鞘來?”聶遠問道。


    封於烈搖了搖頭道:“不是為我,是為你自己。”


    聶遠似懂非懂,試探著拔出下半截劍身來,將一整把劍握在了手中。這瞬間他便成了一個真正的劍客,盡管他隻比他的劍高上那麽一點兒……


    話分兩頭,且說此時英劍門掌門湯聘背負一柄長劍,正率門下弟子行於山道。有落青、琴憶雪、劍癡、柳子騫四人與一眾絕天門弟子循跡追隨而來,不久便遠遠望見英劍門一行。


    四人正要趕上之時,忽然聽得四下鴉聲大作,群鳥亂飛,當下使得人頭皮發麻不止。


    有落青和琴憶雪對視一眼,均知大敵已至。柳子騫右手按著柳葉長刀刀柄,左手已經在腰間摸出一把柳葉飛刀,對其餘三人說道:“看來我們來得正是時候。”


    卻說當初有落青為封於烈所看中,破例收下其為鬼穀派第三弟子,已然是對於他武學底蘊和天分的肯定。可他畢竟年輕,此時麵對凶殘嗜殺的寒鴉,又是未知的神秘敵人,仍是不禁稍稍畏懼。


    劍癡作為封於烈的閉門弟子,亦被賦予厚望。他此時則是緊緊握著手中的昭烈劍,全然沉浸在劍的世界中,悉心地感受著劍語,隻待與敵人酣戰一場。


    琴憶雪對有落青假意嘲謔道:“鬼穀傳人有大俠也有害怕的時候?”


    有落青自然不會在琴憶雪麵前顯現出懼意,當下故作從容地一開手中折扇道:“此戰驚險,小雪你不可逞強,我自會保護於你。”


    這時容不得二人再多鬥嘴,殺手已經魚躍般從草叢中紛紛跳出,各自掣出刀、劍攻向湯聘一行。英劍門眾弟子猝不及防,當下便有數名怯懦之徒狼狽奪路逃竄。


    湯聘也是個久經江湖的劍客,馬上抽出長劍喝令眾弟子道:“這是賊人自動送上門來,大家不可自亂陣腳,抽劍禦敵,隨我殺賊!”說罷他反手一劍,輕描淡寫地將一名持劍襲來的林鬼部殺手刺死。


    湯聘此時位列飲雪樓排行第二十四位,本身便實力不俗,眾弟子得他鼓舞,紛紛抽劍奮勇相抗。有落青等人也再無顧慮,當即率人從殺手背後襲擊過去。


    轉眼間兩方便廝殺作一團,有落青一連用折鐵扇格殺數名殺手,驚覺這隊殺手不是用劍便是用刀。他當下略一回想,連忙叫琴憶雪道:“小雪,這群人應是林鬼部殺手,林鬼劍客是八鬼第一,千萬小心。”


    琴憶雪正拿著一管洞簫,以輕盈的步伐周轉於廝殺場內外,出其不意地點人穴道。聽見有落青叫喊,琴憶雪對他笑道:“我看那八鬼第一,恐怕比不過你的那位無名師弟。”


    有落青順著琴憶雪所指看去,卻見劍癡正全神貫注地與人對敵。他劍法多變無常,時而大氣磅礴,時而精妙靈動。


    他已經不僅僅將手中的劍當作一柄兵刃,而在試著去與它溝通,聽它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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