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遠細細察看一番,見這令牌絕無偽造之跡,便遞還給曹迅嘉道:“曹幫主為何也有令牌,莫非……”


    曹幫主點點頭道:“我並非什麽五毒幫幫主,十餘年前,我奉當時的通海節度使,哦,便是當今國君段君之命,潛入五毒幫中。”


    “說來慚愧,潛伏日久,老幫主死後,我憑殺伐果斷拿下了這幫主之位,本欲上報段將軍將五毒幫拿下,可彼時時局動蕩,段君也一時無暇顧及此事,便權且擱置下來。”


    “如今段君統率各路義軍擊敗大義寧王,曹幫主還未來得及稟報段君派兵圍剿,大義寧王偏偏逃到了五毒幫的所在。”聶遠推測道。


    曹幫主道:“不錯,偏偏又是在這時,寒鴉派人傳信要再與五毒幫聯合。曹某知道這其中牽扯甚多,恐怕要對段君和大理不利,便不敢輕易行動,段君亦讓我繼續潛藏,去將背後諸事調查清楚。”


    聶遠心中懷疑,問道:“曹幫主已經是五毒幫幫主之尊,行事有諸多便利,不知想要在下幫忙何事?”


    曹迅嘉道:“金舵主、荊舵主二人都是老幫主留下之人,他二人雖武功不如曹某,但在五毒幫根係不淺。再有寒鴉和大義寧王在旁,曹某隻怕計略不夠。若是失手,曹某一身固然死不足惜,但恐段君勵精圖治的大誌,亦將被居心叵測之人所威脅。”


    “曹幫主想要在下留下相助?”聶遠問道。


    曹迅嘉應道:“不錯,聶少俠是鬼穀傳人,不論是武功還是計謀都是當世無雙,曹某若能得聶少俠相助,大事必成!”


    聶遠仍在將信將疑,曹幫主見他如此,便又勸道:“聶少俠放心,你隻需裝作受製於我,由曹某藏於我密室監牢之中,無人能動得閣下。以閣下的武功,欲要離開,五毒幫上下無人能夠攔住。”


    聶遠心道自己隻需拒絕,轉身便能遠走高飛,可若是答應,便又卷入了一場朝野爭鬥之中,不由得深深思忖起來。


    曹迅嘉道:“他們繞路而來,至少需要半個時辰,曹某等聶少俠做這個決定。”隨即他也後退幾步就地坐下,不再催促於聶遠。


    兩人正沉默間,忽然見得三個孩童從林中走出。那三個孩童臉上、胳膊上都有些抽打痕跡,卻都哼著歌謠,一副歡愉模樣。


    三個孩童到得聶遠跟前,聶遠見他三童背上都背著一個小背簍,背簍裏放著野果。那幾個孩童也不怕生,上前幾步遞給聶遠一個小野果道:“哥哥,你要吃果子嗎?”


    聶遠笑道:“多謝小兄弟,哥哥不餓,你們留著自己吃吧。”


    那孩童嘻嘻笑道:“哥哥就收下吧,今天我們撿到了好多個,也讓哥哥嚐嚐。”


    聶遠便笑著接過那野果,嚐了一口道:“好吃。”又問道:“你們三個怎麽自己出來,你們阿娘阿爹呢?”


    孩童道:“阿娘阿爹在家裏耕種,讓我們出來采些果子帶回家。”聶遠他們身上青一片紫一片,似乎都是陳年舊傷,不禁憐惜道:“那你身上這鞭痕是怎麽回事,是阿爹阿娘管教太嚴厲了麽?”


    孩童將頭搖成撥浪鼓道:“這不是阿爹阿娘打的,這是那些壞人打的。”


    “壞人?”聶遠疑惑道。


    孩童點點頭道:“我們從小就是人家的奴仆,由人家隨意打罵的,直到那位段大人把那些壞人抓起來,讓我們回家耕田。阿爹阿娘說,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打我們了,段大人還免了我們一半的賦稅和幾年的徭役,我們村子都對段大人感恩戴德呢。”


    聶遠摸摸那孩童頭頂,笑笑道:“看來那位段大人,還真是一位好大人。”


    孩童道:“那當然了,我爹爹也跟著段大人一起起義了呢,他說他還見過段大人,段大人一看就是個大英雄,一定是來救苦救難的菩薩,會給我們太平日子。”


    聶遠若有所思,孩童又問聶遠道:“哥哥,那邊有果子嗎?”


    聶遠應道:“那邊是一條大河。”又指指反方向道:“你們還是往那邊去吧。”


    那幾個孩童答應下來,正要離開,聶遠又道:“你們可想見見那位段君?”


    那孩童瞪大眼睛道:“哥哥也認識段大人?”


    聶遠點點頭,將自己那一麵段氏令牌交給孩童道:“憑這一麵令牌,你們就能見到段大人,但你們要幫哥哥帶一句話給他。”


    “什麽話?”孩童問道。


    “隻需將此處位置告與段大人,讓他五日之後派兵來此便是。”


    那幾個孩童年幼無邪,也不懷疑,興高采烈地答應了下來。待到他幾人走遠,曹迅嘉拍拍聶遠肩膀,問道:“如何?”


    聶遠應道:“我答應你。”


    “就為了這幾個孩子?”曹迅嘉笑道。


    聶遠道:“為了那孩子口中的太平日子。”


    兩人當下說定,一齊往五毒幫分舵返回。路上,聶遠忽地對曹迅嘉道:“隨你回去之前,我仍有一個問題要問閣下。”


    曹迅嘉道:“但說無妨。”


    “那位勾魂客,到底和閣下說了什麽?是要扶持大義寧王起兵卷土重來麽?”


    曹迅嘉答道:“不錯,寒鴉行事狠毒,我早已通報段君多加防備。”


    “五毒幫似乎不是第一次與寒鴉合作。”聶遠又道。


    曹迅嘉哈哈大笑道:“看來什麽都瞞不過鬼穀傳人。”


    “說說吧。”聶遠道。


    曹迅嘉回想半晌,開口說道:“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那是三年之前的廿月……”


    聶遠心中一緊道:“又是三年前。”


    “三年之前的廿月,寒鴉找上了五毒幫,要尋他們陰鬼煉製劇毒所需的毒物。就從那時,五毒幫和寒鴉有了交集。”


    “那時與閣下交涉的人,不知是寒鴉的哪一個頭領?”聶遠追問道。


    曹迅嘉正色道:“那人不是旁人,正是讓江湖聞風喪膽的寒鴉女妖,轉魂。”


    “看來當年轉魂和我走了同樣的路徑,在湘江畔辦過事後,又來了此處。”聶遠想著,又問道:“除了轉魂,可還有旁人同行?”


    曹迅嘉想了半晌,說道:“這倒記得不甚清楚了……但似乎一直有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在她身後站著,那女子蒙著麵,我也看不清麵貌。”


    “是勾魂客嗎?”聶遠問道。


    曹迅嘉搖搖頭道:“無法確定。”


    聶遠眉頭微皺,點了點頭,不再多問。


    兩人一路走回荊舵主寨中,聶遠將青霜劍交給曹迅嘉,曹迅嘉一手持劍,一手拿出一枚暗器孔雀翎頂在聶遠後背,幫眾隻道聶遠已被幫主擒獲回來,齊聲歡呼。


    荊舵主當即上前道:“幫主,請讓二娘殺掉此人,一泄心頭之恨!”


    曹迅嘉搖搖頭道:“這人知道許多秘密,我要親自押回總舵審問,為防幫中有段賊密探,其餘人一概不許插手。”


    荊舵主憤憤不平,還要再說,金舵主連忙將她攔住,低聲勸道:“幫主自有打算,不要多嘴。”


    荊舵主哼了一聲,自顧自甩手離開,惹得曹迅嘉眉頭深皺起來。


    卻說曹迅嘉將聶遠帶回總舵之中,將他藏於密室,從不露麵。


    毒王陰鬼已死,西域毒王大喜過望,但還是不依不饒要買藶火毒解藥下來,勾魂客也是來取解藥,曹迅嘉令金舵主在中推諉調節,一連推脫了數日。


    聶遠本和曹迅嘉說定,隻等五日之後分舵消息裏應外合,可一連過了十日,仍是安寧如常……


    ******


    萬裏之外,後晉河東道太原府外軍營,一將正高高立於點將台上。


    這大將生得虎背熊腰,倒豎濃眉,看著沙場之上的騎兵來往奔馳,豪氣大生


    此人正是後晉第一大將、馬步軍都指揮使劉知遠。他身後左右各有一人按刀侍立,一人魁梧英武,脖頸上刺著一隻雀兒,便是郭威,另一人亦是身形健壯,麵貌剽悍,名喚史弘肇。


    兩人身後,柴榮、韓通、李重進等一眾年輕將領排布在旁。劉知遠看了良久,轉過頭對郭威道:“文仲,你曾在前朝從馬直、昭義軍中從事,看我麾下河東軍馬,與從馬直、昭義軍相比如何?”


    郭威坦然道:“劉將軍治軍嚴明,河東軍馬兵勢之雄壯,比之昭義軍猶有勝之。”


    劉知遠朗然笑道:“文仲不必過謙,高老將軍白馬銀槍的威名,我也是早有耳聞。隻歎有叛徒在後給高將軍掣肘,讓他不得已而降,不然我倒想憑這一柄金刀,和高將軍在戰場上切磋一二。”


    過了良久,劉知遠掰掰手腕道:“本將今日武興大發,文仲、化元,隨我活動筋骨。”說罷他一伸手道:“取我金刀過來!”


    早有兩名壯士捧著一柄金背春秋大刀走上前來,劉知遠一手接過,匆匆向台下走去,眾人亦緊隨其後。


    到了台下,劉知遠翻身上馬,一揚刀衝入沙場之上。郭威也執起長矛、史弘肇操起盾刀,上馬在後跟隨劉知遠。


    沙場上奔馳往來的騎兵見得劉知遠衝來,紛紛要停馬迎接,劉知遠喝道:“三軍聽令,往來衝殺,不許停歇!”


    眾騎兵齊聲大呼,又各自手執長槍、彎刀、弓矢往來奔走。劉知遠見得兩名騎兵倒持長槍鬥在一團,揮刀上前道:“我來解鬥!”


    說罷他縱馬衝到正中,一刀劈下,那兩人鬥得正酣,槍杆齊斷,又一齊失去重心翻落馬下。周邊將士隨後齊聲大呼:“將軍威武!”


    劉知遠大笑數聲,叫道:“你們一起上吧!”


    早有兩名騎將揮刀衝來,口中說道:“末將冒犯!”


    劉知遠一刀揮去,兩人橫刀格擋,都被撞飛下馬,隨即又有兩人衝來。


    劉知遠隻覺無趣,收刀勒住馬道:“今日本將亦想看文仲、化元二位將軍顯露武功,壯我軍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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