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蘭見聶遠雖然長得粗野蠻橫,但性子卻溫文爾雅,不禁“噗嗤”笑了出來。聶遠幾次要問,幽蘭卻總搶著說:“進屋再說,進屋再說。”


    一進屋中,她便先動手去除聶遠外穿的絲綢青衣,聶遠一驚抓著她手道:“姑娘這是為何?”


    幽蘭嫵媚一笑道:“屋中悶熱,脫件衣服好慢慢說話。”聶遠遂由著她將青衫脫了,掛在屋邊。


    幽蘭隨即關上房門,點起了房屋角落的燭燈,又罩上一圈粉紅色的紗帳,渲染出一種曖昧的氛圍。


    幽蘭隨即轉過頭來,朝聶遠露出一個魅惑的微笑,柔聲說道:“木大爺,且看奴家舞姿美嗎?”說罷她一轉身甩起衣裙,化作蝴蝶般翩翩起舞。


    誰知那裙擺一轉,忽地將燭燈打翻,燭火和紗帳一齊倒在地上,馬上燃燒起來。幽蘭驚慌失措,一邊拿著手中的扇子撲打火苗,一邊哆哆嗦嗦對聶遠道:“奴家手笨,對不住木大爺。”誰知正撲打間,手中紙扇也點著了,嚇得她騰的跳了起來。


    聶遠數步走到跟前,幾腳將火苗踩滅。幽蘭這才如釋重負,一邊往牆邊靠去,一邊擦汗道:“多虧了木大爺……”


    誰知她話音未落,隻聽“當”一聲響,卻是她後退時一腳踢在了一旁的長柱杆上。那杆子撲地前傾,正往聶遠頭上撞去。


    幽蘭“啊”的驚叫一聲,手忙腳亂伸手去攬住杆子。眼看在長杆砸到聶遠額頭前幾寸來遠時,幽蘭終於一手將它握住。


    幽蘭和聶遠都長出了一口氣,聶遠正心想道:“這是碰到了什麽杆子?”抬頭一看,卻見長杆頂端忽地灑下一大團粉末,正撲在聶遠臉上。


    一陣極其濃鬱的香氣覆蓋了整個口鼻,聶遠當下眯起眼,朝向一邊連連咳嗽。


    見聶遠胡子上、頭發上覆蓋的盡是香料,幽蘭情知自己闖了禍,“哎呀”叫了一聲,一臉驚惶道:“對不住木大爺!讓我來幫你。”說罷她又伸手扶著看不清東西的聶遠,伸手去擦他臉上的香料。


    聶遠隻恐被她一手扯歪了眼罩,連忙推開道:“不必不必,我自己來。”


    兩人推推搡搡,這時那長杆被幽蘭鬆開,又緩緩傾倒下來,“咣”一聲正敲在聶遠頭頂。聶遠不由得“哎呦”叫了一聲,伸手去捂著頭頂,同時幽蘭正好去撥弄聶遠大胡子上的香料,一個不慎,竟一手將整個一部大胡子扯了下來。


    幽蘭一時驚得花容失色,她怔怔盯著手中的一大團虯髯胡須,又驚恐地抬頭望了望聶遠光潔的下巴,半晌說不出話來。


    聶遠猶然被香料熏得睜不開眼睛,隻覺下巴一痛,變得十分清涼,幽蘭則沒了一點聲音,正是好奇。待到他終於擦幹淨了香料,抬頭一看幽蘭手裏拿著一捧胡子,一時哭笑不得,同樣說不出話來。


    過了良久,幽蘭怯生生伸手將那胡子往聶遠臉上粘貼,粘貼半天總是脫落,幽蘭急得要哭了出來,連連說道:“對不住木大爺,實在是對不住。木大爺,您打我罵我吧,奴家不敢有怨言。”


    聶遠看見這姑娘這般模樣,不禁暗暗心疼,連忙勸慰她道:“幽蘭姑娘,你不用害怕,隻是一部胡子而已。”


    幽蘭小心翼翼地端著胡子道:“奴家……奴家拔了虎須,怎能不怕?”


    聶遠見她如此,又知自己常常麵色寒冷,難免嚇著了她,便微笑道:“姑娘在秋水閣多久了?”


    幽蘭稍顯驚奇,但仍是應道:“不過是兩年多,木大爺問這個做什麽?”她見聶遠為人溫潤守禮,又連忙補充道:“奴家我賣藝……不賣身的。”


    聶遠心想道:“這世道裏沒人活得容易,這姑娘在青樓裏還常常讓其他姑娘欺負取笑,亦是個可憐之人。”便又問道:“那幽蘭姑娘,我包下你一天花的二兩銀子裏,你能分到多少?”


    幽蘭麵露難色,搖了搖頭。聶遠走到她跟前低聲道:“姑娘且悄悄告訴我,我絕不不告與別人。”


    幽蘭猶豫一陣,這才悄聲說道:“銀子的分成也是論姑娘的,像是我們秋水閣以前的花魁花蝶,她就能跟媽媽各分一半。而我這樣的小姑娘,隻能看媽媽心情好不好,若是好了,就賞我幾個銅板。”


    聶遠不由歎道:“秋水閣外麵看著光鮮亮麗,可姑娘的生活卻如此難過。”


    幽蘭歎口氣道:“秋水閣畢竟算洛陽第一風月地,姑娘們還算過得最好了。聽說別家的姐妹,隻不過給口飯吃不給餓死。”


    聶遠從身上拿出一小串銅錢交給幽蘭道:“本想給你碎銀,又怕鴇母以後看見了打罵於你。若是銅錢,她也就不知是你私收的了。”


    幽蘭又驚又喜,但猶豫一番,仍是咬咬嘴唇推讓道:“奴家不敢多要大爺的東西。”


    聶遠將銅錢放在她手裏,說道:“你且收下吧……哦對了,我不如為你贖了身。”


    說起贖身,幽蘭黯然搖了搖頭道:“木大爺有所不知,奴家早就父母雙亡,隻因會些琴曲,才被媽媽帶來了秋水閣裏養活。木大爺將奴家贖出去,奴家也無枝可依,早晚餓死,隻能以身相許給木大爺,讓木大爺養活。”


    聶遠不由默然,大感唏噓。幽蘭收起聶遠給的銅錢,感激道:“大爺能賞賜這些,奴家就已千恩萬謝了。大爺有什麽事情,盡管問奴家就是,奴家一定知無不答。”


    聶遠想了一想,問幽蘭道:“你在秋水閣裏,可曾聽鴇母或是你那些姐姐們,說過以往洛陽城裏的傳聞之類?”


    幽蘭按按頭想了一想道:“平日裏隻聽說有哪家哪家王爺、哪家哪家公子又鬧出了什麽風流韻事,至於朝廷之事,姐妹們就不敢亂說了。”


    聶遠問道:“洛陽城可有姓聶的人家?”


    幽蘭聽了冥思半天,搖搖頭道:“要說是閑散客人,奴家也見過幾位。若單說是大戶人家,奴家在秋水閣這幾年裏,還從沒見過。”


    聶遠心裏想道:“聽黑袍客之意,曾經那任務非同小可,定不是普通人家。”便又問道:“那姑娘可有辦法打聽打聽之前的消息?”


    幽蘭一聽,做為難態道:“大爺是要找姓聶的客官認親嗎?時隔多年,奴家雖然不知道,倒也不是沒有辦法,隻是……萬一被媽媽抓到了,恐怕少不了一頓打。”


    聶遠心中一喜,對幽蘭道:“姑娘若有辦法,最好不過,若做不到,就將辦法告訴我,讓我來辦這件事。”說著他就上前幾步,要去看門外有無眼線。


    幽蘭還道聶遠急著要動手,連忙拉住他將他按在桌邊道:“大爺你一個大男人在這兒太紮眼了,還好媽媽不在,就讓奴家去吧。媽媽房裏存了自秋水閣開辦以來的賬簿,要是能找到,也就能幫大爺找找消息。”


    聶遠道:“既然如此,何不與她明言?”


    幽蘭連連搖頭道:“你不知道媽媽將那東西看得比老命還重,誰敢稍微提一句看看,都免不了一頓鞭打。”


    聶遠當下躬身拱手行禮道:“既如此,多謝姑娘。若是有什麽差池,盡可以推在我的身上。”


    幽蘭歎口氣道:“奴家知道木大爺看不上奴家的出身,但木大爺一片好心奴家感受的清清楚楚。偷一本賬簿,其實也不算什麽大事,木大爺就先在這兒好生等著,奴家去去就回。”


    說罷她推開房門走到樓下,一群姑娘紛紛笑道:“幽蘭妹妹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是不是那位大爺看不上你?”


    幽蘭和她們吵鬧了幾句,問道:“媽媽呢?”


    一個說道:“媽媽還沒回來,她說要記賬等她回來。”


    幽蘭道聲:“知道了,我去換件衣服,給那位大爺換個舞跳。”說罷她快步去了櫃台之後的一排房間前,躡手躡腳地走到老鴇那屋進去。


    見得屋中昏暗不見光明,幽蘭又不知該怎麽找,又不敢點開燈火。猶豫半晌之後,她隻好一一就這箱櫃翻尋,找了許久,終於看見一本賬簿。


    她輕輕將賬簿塞進懷裏,走到屋門旁看看四下無人,正要外出,忽然聽得陰影裏一人拍手笑道:“真是好女兒,敢動媽媽的東西了。”


    幽蘭瞬間嚇破了膽,趕忙跪下道;“不是的媽媽,是幽蘭看媽媽不在,想先拿賬簿記上賬單。”


    老鴇掀開床上的簾帳走出,冷哼一聲道:“幽蘭啊,你真當媽媽我是傻子嗎?平日裏就屬你生意最差,你以為媽媽沒留意過你嗎?現下好容易接了一單,還替人家辦起了事,真是好大的膽子!”


    幽蘭還來不及再解釋幾句,老鴇已經叫道:“先把這賤人抓下去打一百荊條,再派人去樓上將那賊人拿住!”


    老鴇話音一落,屋外忽地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幽蘭當即推門而出朝樓上大叫道:“木大爺,你快走!媽媽要抓你去了。”


    老鴇暴跳如雷道:“吃裏扒外的東西!”這時兩個漢子已經氣勢洶洶地衝到屋前,一把將幽蘭推倒,拿起荊條就往她背上亂抽,痛得幽蘭慘叫不止。


    聶遠在樓上聽見叫喊,情知事情泄露,當即抄起青霜疾步來到屋外張望。眼見十數人“登登登”從樓下跑來,又聽得幽蘭在樓下慘叫,聶遠當即抬劍喝止道:“休得對那小姑娘動手,是灑家逼她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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