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檉和麗雅娜紮在廬州分手時,曾約定東京見麵。


    麗雅娜紮因為年前就要返回西北,所以趙檉要她早來,但如今都冬雪皚皚,便以為她已經離開中原,沒想竟是到了。


    綠柳山莊沿途皆有明教標記,原本為了釣魚中原明教,杜紅棉與尤四娘等人都轉押莊中,一但有中原明教教徒沿著記號尋找,就一網打盡。


    趙檉知道麗雅娜紮肯定是順著這標記找到莊上,而莊上基本都是廬州帶回的教徒,對麗雅娜紮和迪婭很熟,尤其迪婭,幾乎都認得她的容貌。


    聖姑到來乃是大事,所以一路層層報知,便到了羅金水那裏,接著羅金水跑來王府稟告。


    趙檉想了想,笑道:“都準備一下,隨我前去山莊。”


    他回去換了身袍子,又易了臉色,牽著黃馬帶領二人,出府直奔綠柳莊而去。


    這是個難得不錯的天氣,冬日暖陽,和煦無風。


    綠柳莊雖在郊外,平素裏清幽淡靜,但也不是全見不到人。


    十幾戶佃農並未住在莊上,而是在莊子東側自發建了座小村,可以望見官道。


    此刻莊子前麵的小河早就結冰,正有小孩子在上麵滑著爬犁,都是佃農家的子女,歡聲笑語一片。


    三個人在莊門處下馬,立刻有人來接,趙檉問道:“聖姑呢?”


    來人答道:“回右使,聖姑正在堂內用茶。”


    趙檉點了點頭,一路去到裏麵,那會客的大堂自然比不上王府局勢,卻也古樸雅致,別有一番味道。


    他進了客堂,就看見一名少女正捧書在看。


    趙檉笑道:“聖姑大駕光臨,屬下有失遠迎,真是失禮失禮。”


    麗雅娜紮抬頭瞅他,眉若遠山含黛,目似秋水泛波:“右使別來無恙?”


    趙檉笑眯眯走上前:“甚麽有恙無恙,不是說了仲秋便來,怎拖到如今光景?”


    麗雅娜紮嫣然一笑:“被江南的事情牽絆,辦好之後好立刻趕來,時候倒也算不上晚,正好見一見東京的雪景。”


    趙檉知道方臘造反定會瞞著回鶻明教,也不待多問,不想將麗雅娜紮牽扯進去,便道:“今年的雪大,你多住上些時日,總能見得三五場。”


    麗雅娜紮搖頭:“我也想多住,不過年前要趕回去,波斯那邊開聖光聖火祭典,會派人去回鶻同時主持,要防範祆教的人混入破壞。”


    趙檉輕歎,他知道哪怕沒有這種事,麗雅娜紮恐也無法在東京久住,水土是一方麵,另外回鶻那邊也不是太平無事,幾乎年年都要與黑汗開戰,各部都會參加,麗雅娜紮自領一部,難以避免。


    他道:“那就趁眼下好好逛逛,上元節那次也未遊玩,倒是做些喊打喊殺的事情。”


    麗雅娜紮聞言抿嘴微笑。


    趙檉忽然道:“聖姑那次不是專門來找我的吧?”


    “右使想的倒美!”麗雅娜紮道:“中原教主要去北方宣教,所以聯絡河北田虎,那次不過是去河北商談此事。”


    趙檉摸了摸下巴,心想怕根本不是什麽宣教,而是呼應造反,隻是瞞著你這個回鶻聖女罷了。


    他道:“不來找我還走東京?”


    麗雅娜紮岔開話語:“本是遇見了才想殺你,誰想你武藝高強,倒差點把自身折了進去。”


    趙檉想起那次刺殺,忽然皺了皺眉:“那次中原教主可曾隱瞞本領手段?”


    麗雅娜紮聞言微微沉默,片刻道:“你也發現此事?”


    趙檉點頭:“當時倒未覺得,隻是此刻發現不對,既然學了蒼穹變那等武藝,怎會如此不濟?被我一拳打得吐血。”


    他現在武藝精進,但陳凡依然能硬接他霸拳,若說當時方臘連他一拳都接不住,倒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麗雅娜紮沉吟道:“原本我也沒有察覺,中原教主雖然行事詭秘,諸多事情都在隱瞞,不過因為不涉及教事,我便也懶得詢問,但有一次我發現他的蒼穹變竟練到了第五路圓滿,這才知道他居然連武藝都在掩藏。”


    “蒼穹變第五路很厲害嗎?”趙檉皺了皺眉,這門武藝邪性得很,似乎能改變自身骨骼皮肉的位置,對戰時往往出其不意,令對手難攻難守。


    比如對方一掌拍來,正常隻要招架或者躲閃就行,但在蒼穹變之下卻行不通,因為對方的關節骨骼,極可能會逆反著來,突破人身限度,詭異轉動,防不勝防。


    又比如你打向對方死角,在這個位置上,對方隻能硬捱,因為人體的變動有極限,到達限度後再難有扭避空間,但蒼穹變卻能打破這種限度,避讓過去。


    麗雅娜紮道:“蒼穹變共分七路,就算當初創造這門武藝的前輩也隻練到第六路,第七路乃是他預想出來的,自身都未練到,中原明教前任教主,就是第五路圓滿,開始練習第六路時骨骼筋絡逆反,無法恢複原位而死。”


    趙檉好奇道:“聖姑你練到多少路?”


    麗雅娜紮搖頭:“我沒練過蒼穹變,這門武藝不適合我,我練的是其它技藝。”


    趙檉看她頰若美玉,眸若星辰,不由笑道:“莫不是聖姑也有隱藏?”


    麗雅娜紮莞爾:“這豈能說,倘讓右使抓住短處,不徒生篡上之心?”


    趙檉哈哈大笑,心想果然,麗雅娜紮也在隱藏實力。


    麗雅娜紮忽道:“蒼穹變回鶻明教有藏,我卻從未觀看,這次從中原教主處問了一回,我記了下來,你若想要拿去便是。”


    趙檉沒想到麗雅娜紮竟然要將蒼穹變給他,這門武藝隻有明教教主才有掌握,最多左使也會傳些,因為左使大多都是教主繼承人。


    而回鶻明教沒有教主,聖女主事,所以麗雅娜紮自然有資格觀看。


    麗雅娜紮繼續道:“不過這門武藝並非人人都能練習,有的人哪怕第一路都不能上手,一但上手便會筋歪骨斜,不死也要大病一場,所以右使當謹慎一些,先觀看能否演練,若是身體不合,且莫強行去學。”


    趙檉想了想,這蒼穹變就算再難練,也不會有轉日針難練吧?那武藝可是要自殘的,大抵非宦官不能學得。


    可就算如此,自家不也是看會了嗎?雖然是個偽轉日針,威力不足真正轉日針的十之一二,但總也能勉強使用。


    而這蒼穹變,就算他體質不合,但練個偽的應該無礙。


    他道:“這種怪異武藝之前未聞,確是應先行參考一番。”


    麗雅娜紮道:“我聽中原明教教主說過,其實中原也曾有過一門武藝可與蒼穹變媲美,不過已失傳許久。”


    趙檉納悶道:“什麽武藝?”


    他雖然習武多年,但除了周侗傳授的之外,大多都是機緣所得,其實對江湖綠林的一些秘技並不熟悉,此刻聽到居然有媲美蒼穹變的武藝,心中疑惑起來。


    麗雅娜紮道:“那門武藝叫做星辰移。”


    趙檉道:“星辰移?倒也是個古怪名字。”


    麗雅娜紮點頭:“據說這星辰移乃是一門借力打力之技,不論對方施出何種武藝來,都能將之轉移力道,反擊到對方自身,出手的人武藝越高,死法越是巧妙,真正的手段所在,乃將對手的兵刃拳腳轉換方向,令對手自作自受,其中道理,全在反彈兩字。”


    趙檉想了想,這似乎有點類似太極拳的意思,但又不完全相似,但自古以來,這天下武藝何等之多,哪能般般種種都見識得到,何況若不是他這種一學就會的本領,恐怕不少高強武藝,隻要一門就夠人研究一生。


    他道:“雖然聽得厲害,卻如鏡花水月,聖姑還是先把蒼穹變的武譜給我看一下。”


    麗雅娜紮搖頭:“沒有武譜,都記在心中,我念給右使聽好了。”


    趙檉笑道:“既是記著倒不用急,我已經吩咐莊上備飯,不妨吃過再說。”


    這時外麵有人敲門,叫進來一看卻是姚平仲和迪婭兩個。


    兩人見禮,趙檉瞅姚平仲臉有水漬,形貌狼狽,便問如何弄得,迪婭道:“王爺不知,他挑逗黃馬,言再難被馬噴上,卻不料那馬一張嘴就呈扇麵,哪裏能夠躲過,便是上下左右全有,最後弄得滿臉滿身都是。”


    姚平仲急頭白臉辯解:“這該死的畜牲,從前噴人都是一條直線,誰知今日一片皆有!”


    趙檉頓時無語,這黃馬怕不是要成精了。


    又過片刻,莊內擺宴,待吃罷後天色已晚,便開了經殿,召莊上百多號人聚齊,趙檉親自講解經義,一個多時辰下來卻聽得旁邊的麗雅娜紮秀眉顰起。


    原是趙檉講的這明教經義,並非那幾個原本,而是他自家編寫創造的冊子,早就麵目全非,雖然依舊闡述光明,但改了又改,變了幾變,大相徑庭。


    待經義完畢,安排住宿,趙檉去到麗雅娜紮房裏,麗雅娜紮看他冷笑:“右使講得一口好經,比在廬州時有過之而不及。”


    趙檉打個哈哈,道:“這怎怪我?我這裏又沒有經卷,當時記得也就三五本,卻早已講完,隻能引申開來,推衍說之。”


    麗雅娜紮看他道:“若不是我知右使來曆,真會以為右使乃祆教景教派出來的奸細。”


    祆教尚火,景教崇光明,兩者教義都和明教有大衝突。


    趙檉坐在花墩上,給自家倒了杯茶:“聖姑,蒼穹變何在?”


    麗雅娜紮瞅他:“本聖姑考慮……到底還要不要將蒼穹變傳與右使。”


    趙檉喝了口茶後,忽然站起身走到麗雅娜紮麵前,舒起雙臂將她抱住。


    麗雅娜紮立刻奮起掙紮:“右使,你好大膽……”


    話音未落,趙檉低下頭去。


    “不要,唔唔……”


    不知過了多久,麗雅娜紮一臉紅暈地推開趙檉。


    “我現在就傳右使蒼穹變,傳完之後右使可自去揣摩,看看能否練習!”


    麗雅娜紮說完也不待趙檉回話,便將蒼穹變的七路練習方法都說了一遍。


    趙檉一一記下,剛要言語,麗雅娜紮道:“右使還是趕快去演練武藝,免得片刻之後再忘記了。”


    趙檉笑了笑,點頭道:“如此也好,聖姑路途勞頓,早做安歇。”


    說完之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麗雅娜紮看著他背影,眸子閃閃,不知心中在想些什麽。


    趙檉去了房間,開始琢磨這蒼穹變武藝,事實上他聽麗雅娜紮說了一遍之後,便是會了,就連從來都沒人練成過的第七路也都會了。


    隻是,他哪敢輕易演練。


    就像轉日針一樣,哪怕會了,又怎敢真格地按照其使用方法去練習使用?


    這蒼穹變和轉日針一樣,都是動輒要命的東西,真正的轉日針他無法使用,便替換成了偽轉日針,威力倍減。


    這蒼穹變就算他體質可用,但如果真的對身體有大傷害,那麽也就是淺嚐輒止罷了。


    他在房間裏琢磨了片刻,轉日針原本的練法,他是一點不敢嚐試,但這蒼穹變卻是可以試探著來。


    他先小心翼翼地練了第一路,發覺身體沒有什麽不適。


    接著便練第二路,這時便覺得氣血有了一些壓迫之感。


    然後第三路,輕微痛楚傳來。


    第四路,痛楚加劇,但還可以忍受。


    第五路,渾身上下骨骼爆豆般劇烈響動,氣血逆衝,皮膚下麵仿佛有東西在到處亂滾。


    趙檉停了一停,這蒼穹變第五路的武藝已是極其厲害了。


    若是真要比較,就拿綠林中盛名的縮骨功來看,這縮骨功其實就是一種打破人體限度的練骨方法。


    縮骨功練到極致,不管多小的洞口,隻要頭能鑽過去,那麽身體就能過去。


    蒼穹變的第五路,可以做到縮骨功的極致,但又不止是縮骨,甚至可以將骨骼挪動變得寬長,各處關節的靈活度,反轉度,都超過之前許多。


    也就是說,原本有人一劍刺你,你隻能向旁邊移動半步才能躲過,但現在你收腰,將肋下骨骼移動,那同樣可以避過此劍。


    當然,這麽做傷害極大,畢竟內髒被扭曲擠壓,身體負擔極重。


    可是在關鍵時刻,這卻可以保住一條性命。


    至於攻擊對手也是一樣的道理,骨骼筋絡可以稍稍改換在體內的固有位置,對戰之下,就是差之毫厘,得之千裏了。


    趙檉此刻長吸口氣,他的體質無疑很適合這蒼穹變,但是在第五路練完後,他已經覺到這門武藝的危險之處,再練下去可能會受傷。


    要知道這門武藝的創造者都隻練到第六路,第七路根本就是憑空想象出來的,那麽理論上第六路就到頭了。


    而且,麗雅娜紮也說了,前任中原明教教主就是五路練完,強行練第六路,結果沒練好,也不知道怎麽,就把身體內的骨骼還有筋絡給活活的扭壞了,結果一命歸西。


    而方臘如今已經練成了第五路,聽麗雅娜紮的意思似乎對第六路十分忌憚,並沒有練習。


    那他還要不要練?


    如果不練,也就和方臘的蒼穹變一樣,好像意義就不太大了。


    如果練……


    趙檉仔細思索每一路的變化,半晌之後眯了眯眼,覺得應該試一下,畢竟第五路時的痛苦還遠遠沒達到不可忍受,那第六路哪怕再嚴重些也頂多就是人體限度,他未必承受不了。


    想到這裏,他再度深吸氣,狠下心來,開始試著演練。


    隻是片刻之後,就看他神情瞬間大變,整個身體猛地一顫,張嘴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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