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檉心情沉重,一頓大吃狂吃之後,又用袖子藏了不少熟貝蛤,無他,魚實在太難拿了。


    走在路上,雙袖橫懷,生怕裏麵的貝掉落出去,空忙一場。


    可是邊走又邊想,這貝裏麵沒有多少可食之處,倒還不如提條魚,不藏著就大大方方地拎走,管別人如何看待,厚著臉皮便好,否則,餓肚子終歸自家難受。


    島上路兩旁雖然有燈籠懸掛,但總是昏昏黃黃,不甚明亮,路上有同是回返之人,卻沒杜壆幾個,趙檉出發前囑咐,讓他們多帶些東西回去,興許此刻還沒有藏完。


    總是不能和他們一起走,萬一露餡,太過丟人。


    可惜是場海鮮宴會,若有牛羊就好了,再不濟有些飛禽野味也罷。


    趙檉心情複雜,不由加快腳步,想要抓緊回去木屋,才會鬆下這一口氣。


    可就在他疾走之時,忽然一道黑影,從天上猛地衝了下來。


    這黑影快若閃電,根本難防,趙檉就算眼觀六路,自上島以後就警惕謹慎加倍,可總也沒怎麽防範天空之上。


    並沒有聽說哪種武藝,是自天而降的,那豈不是使用武藝的人,要生出一雙翅膀?


    可那黑影確實有一雙翅膀,攜帶勁風,從天上直撲下來。


    趙檉本來差點就要斬出莫邪劍,可瞬間瞅見翅膀,知道是隻大鳥,就伸手去抓。


    他的手又有多快,何況人的手掌總比鳥的爪喙靈活,頓時扯住一根鳥腿,感受下形狀,知道是鷹類生物,身子稍稍後仰,避過了那勢在必得的一啄,隨後手掌偏轉,將這鷹的另外一隻爪脖也抓住。


    兩隻爪腿並在一起,這鷹立刻失去平衡,身子往下就倒,不過畢竟猛禽,隻是倒了一半,便奮起身背,挺腰伸脖,想要去啄趙檉的手掌。


    趙檉哪會讓它啄到,用力搖晃了幾圈,這鷹頭暈目眩,沒了勁頭,“噝噝”喘著氣,腦袋倒垂,隻是一雙圓眼斜瞪趙檉。


    趙檉怕袖中的貝蛤掉落,雙手不敢平放,隻好橫在胸前提著這鷹,心中卻欣喜若狂。


    好,這可真是太好了,正愁沒有吃喝,以後怕是會魚蝦度日,老天爺就送來一隻大鳥,此乃吉兆啊。


    他此刻愈發加快腳步,可沒走多遠就聽到前麵傳來一個銀鈴般的女聲:“瑪哈,瑪哈……”


    甚麽馬哈?趙檉不解,想想好像哪地的言語都沒有這個詞,但也不能說完全沒有,此刻海邊,莫不是大馬哈魚?他心中十分迷惑。


    正在他思想之際,忽然前方傳來“噔噔噔”的跑路之聲,這聲音奇特,似乎是木板磕地,格外清脆悅耳。


    接著他就看見一個纖細瘦弱的身影朝這裏跑了過來。


    隱約可見是一襲白衣緋裙,淡紫色的飄帶流蘇,長長的黑發,整齊的公主切,瓜子小臉,精致似玉麵容。


    趙檉隱隱感覺有些不好,急忙把手中的鷹藏去身後,可是鷹大,總有些褐白相間羽毛露在外,但天黑模糊,他也不管那些隻是低頭往一旁走。


    “你,武士……”


    蹩腳的語調,是個東瀛人?趙檉狐疑地瞅了一眼,裝做沒聽見,繼續往前走。


    “你……浪,浪人……”少女急得快要哭出來,看著趙檉。


    什麽浪?你才浪呢,你全家都是浪人!


    趙檉自然明白她話裏的意思,卻更是加快腳步。


    就聽“嗖”地一聲,白影一閃,少女不知用了個什麽手段,竟然直接攔在了趙檉身前:“武,武士大人……”


    少女伸開雙臂,阻住去路,趙檉皺眉觀看,借著天上月光和路邊燈籠光芒,看出少女其實年歲不大,也就十四五的模樣。


    “請問,看見……我的鷹了嗎?”少女終於說出一句完整的話語。


    趙檉聞言,身後抓著鷹腿的手緊了緊,還想繼續裝成沒聽懂。


    “鷹,好大,褐,褐……”少女似乎發現了什麽,眼睛往趙檉身後瞄著。


    “沒看見!”趙檉冷冷地道。


    “不,不是……”少女很著急,想要轉去趙檉身後看。


    趙檉又豈能將後背留給旁人?立刻側轉過來,沒想到那鷹卻拚命掙紮。


    也不知是鷹爪劃破了他的袖子,還是他為了控製鷹,手臂放得有些過低,“稀裏嘩啦”一陣亂響,貝蛤掉落了一地。


    少女呆呆看著地上的熟貝,又看一眼趙檉,低頭再看貝,好多的貝啊,貝之多,一人吃不下。


    忽然,一聲委屈卻有些高亢的鷹唳從趙檉身後響起。


    少女看向趙檉,發呆過後小臉上滿是忿怒。


    趙檉很心疼,一隻袖子的貝全掉了,幸好還有另外一隻,他此刻也顧不得麵皮,冷冷地道:“你的鷹,偷吃了我的貝,讓它代替貝好了!”


    “瑪哈,瑪哈從來不吃貝!”少女著急之下,說話也順暢起來。


    趙檉哪裏管這些,若不是四周有零零散散的人走過,他說不定早就殺死這東瀛少女了。


    “我說吃了就是吃了!”趙檉冷淡道:“貝是食物,它吃了,它同樣會變成食物!”


    “瑪哈,不是食物……”這少女忽然身形再次一動,仿佛滑行一般,想要轉去趙檉身後。


    趙檉的身法又有多快,此刻連五成都沒有用出,就看不管少女如何滑行,卻總是對著趙檉的正麵,似乎兩個人從始至終都沒有動彈過一般。


    少女忽然停止了滑行,似乎想通了一件事,小臉冰冰地道:“食物?我,能買回鷹,你再去買其它食物好?”


    趙檉聞言揚了揚眉,是要用錢贖回這鷹嗎?這倒是不錯,眼下正是囊中羞澀時,鷹隻能吃個一頓半頓解饞,若是能用鷹換些錢來豈不正解燃眉之急?


    他痛快地點了點頭,一隻手向前伸去:“五十兩黃金!”


    少女頓時驚呆了,五十兩黃金?那可是一筆很大的數目,就算對東瀛一些名門家族來說,都是筆不小的財產。


    她慌張地搖頭,然後伸出小手,露出五根纖細的手指。


    趙檉皺了皺眉:“五兩黃金?”


    “不,不……”少女飛快地擺手:“銀,銀子。”


    銀子?五兩白銀?趙檉勃然大怒,這不是戲耍他嗎,五兩銀子就想把他打發了,這不是白日做夢嗎!


    他一言不發,冷哼一聲就要離去,少女頓時著急,伸手就來阻攔,趙檉抬臂去擋,隻見少女白皙的指縫中忽然綻放出森寒光芒,卻是幾根鋒利刃口露出。


    趙檉冷笑,果然東瀛人就願意玩些鬼蜮技倆,就不知道這少女是姬武士還是忍者。


    東瀛的武士與忍者是兩種身份,並不相同,女武士叫做姬武士,忍者則不冠其名,就是男忍女忍。


    趙檉手腕瞬間向前一吐,蒼穹變使用,臂膀長出三寸,避過少女拳縫利刃,直接叼住她手腕,接著暗勁湧出,向後一推,少女立刻“噔噔噔”倒退出去。


    他這一下並未用多大力氣,但是對方身材瘦弱,又是出其不意,少女直退了十幾步遠才止住,纖細的木屐拖都掉落一旁,身子穩了幾穩,一臉驚慌詫異瞅著趙檉。


    趙檉又哼了一聲,抖了抖手上那隻鷹,鷹奮力掙紮,啁啁尖叫,他道:“湊夠了錢可以來找我贖這扁毛畜牲,來晚了別怪我不留它命。”


    說完,繼續前行,片刻不見身影。


    少女站在那裏,瓜子小臉雪白,淚珠在眼眶打轉,卻拚死忍住,不叫流淌出來。


    她兩隻拳頭攥得緊緊,嘴唇咬出了血絲。


    就在這時,不遠處一顆大樹後慢慢現出一團陰影,由淡變深,竟然是件黑色的鬥篷,隨著鬥篷前麵分開撩起,露出一張嬌豔麵容,正是早晨在島邊海水中遊泳的東瀛女子。


    她背著手,走到少女麵前,譏笑道:“我們宇都宮家族的小公主在幹什麽呢?”


    少女看她一眼,不作聲。


    女子低笑了一聲:“還不是需要我暗中保護?連隻畜牲被人抓去都奪不回來!”


    少女咬牙道:“宇都宮律香,不要你管,我高興!”


    女子搖頭滋滋道:“連姐姐都不叫嗎,是家中那些老不死將你慣壞了嗎?這可不是件好事,看來這次回去浪速,我要和家主說說此事,我們家的小公主不要就這樣被驕傲和愚蠢毀掉!”


    少女兩隻拳頭越攥越緊,零零散散的過往行人,都饒有興趣地盯著二女,但聽到兩人的語言,知道是東瀛人後,便都搖了搖頭,聽不懂說話,看吵架也沒意思。


    女子繼續低笑道:“蠢鷹會被拔光羽毛,剖去內髒,洗剝幹淨烤來吃,可能還會灑上些路邊采摘的香料,那個宋人可不是什麽善良之輩,尤其……他是一個窮人,偷偷拿宴會上的東西,他應該是沒錢去店肆中購買食物,他絕不會放過瑪哈這隻蠢貨的!”


    少女喃喃道:“我一定要找回瑪哈!”


    “不要想了,我的妹妹!”女子搖頭笑吟吟地道:“五十兩黃金?家族不會出這麽大筆錢,來贖一隻畜牲的。”


    少女瞅他一眼,扭頭就走,女子依舊喋喋不休道:“不要再想那些公平交易的事情,你如果真的想那隻蠢鷹活著,唯一的辦法就是搶回來,殺死那個宋人奪回瑪哈!”


    少女腳步頓了頓。


    女子繼續蠱惑地說道:“我的楓舞妹妹,可以幫助你,幫助你在黑暗之中殺死這個宋人,拿回瑪哈!”


    少女道:“宇都宮律香,你要什麽?”


    宇都宮律香低聲說了一句話,少女猶豫了一下,道:“我答應你,不過可不可以不殺人?”


    宇都宮律香笑得妖嬈:“這誰能說得好呢……”


    趙檉倒提著鷹,快步走回到木房後,點燃了魚油蠟,把另外一隻袖子裏的貝蛤倒在木桌上,接著去瞅那鷹。


    鷹看不出什麽品種,並非極大,夠不上雕鷲的體型,但在尋常鷹類飛禽裏卻也是上數一數二雄壯了。


    一身褐白相間毛羽,圓眼如寶石炯炯有神,看趙檉瞅他,不由上下喙磨動,發出“啁啁”尖叫。


    趙檉想了想,從身上撕下幾條綢布,擰成繩狀,將這鷹嘴和鷹爪都捆綁起來,隨後又覺得不穩妥,再將兩隻鷹翅反著背別在了一起,這樣別著翅膀十分牢固,鷹疼得不住顫抖,沒人幫忙,它自己是沒法掙開這種手法的。


    接著趙檉把鷹倒吊房梁,這才慢悠悠上床躺下,過不多時,杜壆幾個回來,卻是收獲破頗豐,幾個不像趙檉顧及顏麵,隻拿貝蛤,就是魚蝦都給順了,放滿一桌子。


    武鬆看著房梁上的吊鷹納悶:“公子,哪裏捉來的鳥?”


    趙檉道:“天上掉下來的,暫且養兩天,沒人認領就宰掉吃肉。”


    杜壆道:“卻是好久沒有吃鷹,這鷹肉最是勁道,一見便饞,屬下看看是個什麽品種。”


    說完,走上前捏了捏鷹頭,又看了眼毛羽,納悶道:“從沒看過這樣的鷹,不像是以前見過的,卻是很肥。”


    趙檉笑道:“若沒人贖這隻扁毛畜牲,到時就讓你操刀。”


    他沒想著直接宰掉,畢竟路上那東瀛少女似乎很心急這鷹,怕不是真要來贖,就是他開出的五十兩黃金價格似乎有些高,不知那東瀛少女能不能湊上。


    其實倒也非不能講價,能換些銀錢有總比沒有好,但五兩銀子卻是萬萬不能,他堂堂秦王豈能為了五兩銀子,去與人交易?那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打發走三個後,趙檉閉目養了會兒神,又思索一番接下來如何應對島上的事情,這才吹滅魚油燭,合衣睡去。


    就在他進入夢鄉一個多時辰後,忽然木門的門栓悄無聲息動了起來,仿佛外麵有什麽東西在劃著一樣,那拴幾息後打開。


    接著又過片刻,木門開了一個狹窄的縫隙,一個黑影仿佛天上烏雲匯聚,一點點擠入屋內,然後擴散變大,緊貼在牆上,再與黑暗融為了一體,似乎從來沒出現過一般。


    不知再過許久,烏雲從牆壁飄下,向床邊移動,待到了床前忽然變得濃稠密集起來,依舊毫無聲息,隻是往床上蓋去。


    這時就看床上忽然出現一隻拳頭,這拳隻是一下就打散了烏雲,一聲慘烈嬌呼傳出,接著烏雲中“篷”地散出大團灰色煙霧,在木屋內彌散開去……


    半晌之後,趙檉站在床前,頗為興致地揮舞著手上一件黑色鬥篷,杜壆三個滿頭大汗在旁邊告罪。


    趙檉搖了搖頭,自言自語笑道:“女忍,有意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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