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小菲


    有一天,莫言問我道:“那張舊舊的畫像上的人是誰呢?”


    我回答道:“隻是書上的一個人而已,畫得一點都不像呢。”


    事實上我說的不是真的。那還是我上第一節課的時候便開始動筆的莫言的畫像。我用了整整一年才畫完。我從沒有莫言的相片,隻是看著心裏的那幅畫慢慢的畫在紙上的。


    我覺得,這些事情,應該隻能留在心底吧。


    在十九歲的時候,莫言終於考上了一個很不錯的名牌大學,就要到別的城市裏讀書了。在臨走的那一天,我到火車站裏送他,在火車站外望著莫言一臉驕傲的離去,火車嗚嗚的想著,好像是誰在低低地哭泣著。


    莫言走走之前說道:“有時間的話就到我們的學校裏玩吧。”


    在那一年我便開始工作了,如今爺爺的身體已經很差了,輪到我養他了。但是,工作卻很難找得到,夜晚的時候我經常獨自在家裏的陽台上輕輕地歎著氣,傍晚的天空裏一片深藍色,一顆星星都沒有,心裏邊很冷很冷,真的很害怕。


    明天總是如此地讓人恐懼。


    即使我早就明白,莫言在臨走的時候所說的讓我去玩隻不過是隨口說出來的而已,就如同童年的那會兒,他說與我一起去上學到最後他自己都不記得了一樣。但是,我還是來到了他讀書的那個城市。那個時候,我在一個酒店裏坐著宣傳工作,已經有了少許的存款了,與同事們將工作調換了一下,想著在莫言生日的那一天去他的學校裏想讓他有個驚喜。


    我跟爺爺說,我想離開幾天,他什麽都沒有說,他從來都沒有管過我的事情,偶爾我會想著,或許在他的眼中我不過是家裏的一件家具而已,不管放在哪兒,都是沒有關係的。我將需要用的錢放在櫃子上,便將一小包行李拿著出去了。我花了好長的時間才畫好莫言的一張油畫,放在畫筒中,想要在到了之後找一家畫店裝裱一下再送給莫言。當時,我已經有一張與莫言一同照的相片。我來到了莫言所在的那座城市,幾經波折終於找到了他所在的那所大學。站在那所在全國裏都很有名的大學的校門前我有些底氣不足都不敢進門去。望著從那裏來來去去的一張張朝氣蓬勃的麵孔,燦爛奪目,從來都不用擔心明天會是什麽樣子。


    我很明白莫言在這裏必定一如從前那樣燦爛奪目。她是那種生來就討人喜歡的人。莫言平時做人做事從來都是很含蓄的,不過是很淡定從容的氣魄,但是依然奪人眼目。從很小的時候就是這樣,學習成績非常地不過,而且在各種活動中也做得非常優秀。


    我很心虛的走進了那所大學,拿著手中的地址,羞怯的問著莫言宿舍的位置。來到宿舍裏打聽了一下,知道莫言此時正在食堂裏吃飯。於是我又找到了食堂裏。


    終於在食堂裏我看見了莫言,穿著白色的襯衫淡藍色的牛仔褲,俊逸瀟灑,已經沒有了小時候的那種稚氣,多了些成熟的味道。他的身旁都是些與他差不多氣質的男男女女,他們一起吃著飯喝著啤酒說著話。


    他們說道:“莫言,你就承認了吧,玫瑰是你的女朋友吧。”


    莫言隻是微微的笑了笑,而那個叫做玫瑰的女孩子卻害羞的低著頭。她真的很好看呢,有著一頭又長又直的頭發。


    那個時候我真的很想和他打個招呼,但是我終於是沒有勇氣,我隻是安靜地站在角落裏,悄悄地望著莫言,又望了望我自己,心裏突然湧起了無限的悲涼。


    終究我們早已離開了彼此的世界,我感覺。我沒有勇氣與他說話,沒有勇氣在那一群與他差不多的人們麵前與他相認,我感覺得到我們之間有著那麽長的阻隔。


    我終於將心裏所有的力氣都用光了。到如今就連喊他一聲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望著他很長時間,就這麽遠遠地望著他,仔仔細細的望著他。在心裏邊我對他說道,真的很謝謝你,莫言,謝謝你在那一天讓我一起去打羽毛球,讓我從此不再如同一個笨蛋似的站在旁邊。並且謝謝你願意在放學上學的時候與我在一起。


    莫言,你是我這輩子最好的唯一的一個朋友。在心裏邊我說道。


    之後我便逃離了那裏,獨自一人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裏飄蕩著。


    我的錢已經不足以在旅館裏住了,便來到了電影院裏看看電影。半夜裏放的那些電影,很少會有什麽新鮮的,很多都是一些經典的老電影放了一遍又一遍。這個電影是“傷離別”。我看著屏幕上的蠻女主人公曆經千辛萬苦終於走到了一起,又看著他們因為一些很小的事情又將那段愛情揮霍的一絲不剩,看著那些稱之為可以永遠的愛情在一天天的爭吵中受著傷,看著最後終於頻臨絕境的女主人公,一下子消失得不見蹤影。在漆黑的電影院裏我緊緊地抱著懷裏的畫筒,心裏冷得直打顫。


    在天快亮了的時候我終於走了出去。


    莫言


    當我接到汪小菲的電話的時候,先是互相問了一下兩地的天氣情況。之後小菲在那一段便什麽都沒有說了。電話裏最怕的就是沉默了,隻要沉默了下來,這寂靜便會被距離不斷地放大。


    我問道:“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汪小菲說道:“沒什麽事,改天再給你說好了。”


    那一年,在放暑假的時候,我終於知道汪小菲已經不在那裏了。我很震驚,真的是難以相信那樣一個柔順乖巧的女孩子,竟然真的離開了這裏。


    汪小菲的鄰居跟我說,小菲的爺爺去世了,她叫這裏的房子賣掉,到別的地方打工去了。


    “這個女孩還真是命苦,一直都很孤單。她的爺爺生前雖然很少管她,但終究有個親人在身邊。”他們說道。


    在這個假期裏我的精神總有些不集中。當時我正與玫瑰走在一起,帶著玫瑰回來見我的父母。我與玫瑰一起牽著手在街上散著步,經過那家小小的音像店的時候,再也沒有聽過那首《讓我看看你》。


    之後我有收到過汪小菲寄來的信,是來自另外一個城市裏,小菲說她的爺爺已經走了,她在另一個城市裏找到了工作,如今的生活也不錯,並沒有說她具體住在什麽地方。


    從此之後我與汪小菲就再也沒有聯係過。


    不久之後,父母也搬到了另一個地方,而我就在讀書的那座城市找到了很好的工作。我與玫瑰還是在一起。偶爾我也會想著,要不是因為手上的這個手表,我應該已經忘記了這個在我的少年時期的那個女孩了吧。


    玫瑰跟我說道:“你這隻手表已經這麽舊了,不然換塊新的吧。”


    我望了望,說道:“不必了,能用就行了。”


    我還是將它帶在身邊。


    在二十七歲那年,我與玫瑰結了婚,事業上成就也不小。


    我經常到處出差,我不願意乘飛機,一直都是作火車,我想著,隻有這樣才能體會到在路上的滿足感。


    望著場外的城市迅速地消失在身後又迎來新的城市,一直去舊迎新的交叉感讓我感懷不已。


    我突然想到,或許在哪一天裏,汪小菲亦是如此坐在火車裏靜靜的漂流過。


    愛如櫻花


    我們是在學校的櫻花樹下相遇的。


    傍晚,當我與喬恩寄完信回來的時候,看見了他。他走路的動作以及一臉嚴肅的表情,讓我聯想到了在孤寂又昏暗的小路上的那隻馬,以及騎著那隻馬的主人——羅伯特。


    我仰著頭看著他,他對我笑了笑。這時候,我們便算相識了。


    那還是我升入大學的第一年裏的一個雙休日。


    從今以後,每在雙休日的時候的傍晚,我都會到那裏,他也是如此。


    “你對文學感興趣?”有一天,當他看見我拿著《複活》說道。


    我說是,又問他道,你很喜歡櫻花吧?他也說了聲是,在櫻花開了的時候也意味著它要凋零了,即使生命如此短暫,卻依然潔白芳香。


    又一個周末,一切如前,我又來到了櫻花樹下,一邊將書翻開,一邊朝一個方向看去,哎,他沒有來。當男女主人公相會在芳草叢中時,那浪漫的情景我卻沒心思欣賞。我失落的往宿舍返回。


    又到了一個周末的傍晚。當我走在通往那棵櫻花樹的小徑時,遠遠地便看見他站在那裏,正定定的望著我,神情有一絲歡喜。我還沒走過去,他便問道,為什麽上個星期沒有來呢?我回答道,與朋友去郊遊了。此時,他好像輕鬆了一些,輕聲說道,我真擔心你出什麽事情。這一天,我不再是觀賞那落英繽紛,他說道,他想聽一聽我的故事。我也將小說放在一邊,我想讀懂他。


    那一天,蝸牛在櫻花樹下相會。我告訴他,你聽聽,當風吹過樹梢時是不是很像雲的哭泣聲。他否認道,是他們的心在悄聲細語著。我告訴他,我不久就要到一個偏遠的小城裏,但是他卻可以留在這裏,以後可能要到外國去。他告訴我,他的誌願上填寫的也是去哪個偏遠的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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