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部長說了會話就回去。初來乍到,什麽都不熟悉,月章也不知自己要去幹什麽。屋裏還是有一股黴味,坐在裏麵不舒服,打開門太冷,挺尷尬。月章幹脆把窗戶、門全都打開,好好通通風,散散氣味,自己則在門前的大院裏轉兩圈,熟悉熟悉環境。


    院子不大,走一圈兩分鍾用不到,晃晃就能回到原地。再到樓後麵看一看,後麵還有院子,幾間矮房,上了鎖,不像有人的樣子。冬天,沒有太陽的地方陰涼,不舒服,月章在後院站了一會就打哆嗦。


    月章前後轉悠的時候,小樓裏有好幾個辦公室在往外看,看這個新來的縣裏幹部。月章的職位不高,是縣裏派過來的,無形中在別人心裏拔高了一頭,大家都想知道,新來的幹部到底是幹什麽的。事先有小道消息傳上麵來人是查鄉裏虧空的,專門安排的間諜來的;還有人傳是上麵領導的親戚鍍金的,轉一圈就走。這些都是瞎傳的,架不住人獵奇的心理,一個個寧願相信是各式各樣的陰謀,也不相信縣裏派來的小夥子是幫助鄉裏脫貧的。


    這麽想的鎮幹部不止一個。首先,上麵單位的環境肯定比下麵好,都是坐辦公室的大老爺,細皮嫩肉的,那個傻蛋願意下來受罪。再說,派下來的小年輕,沒幹過啥事,就能致富啦?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小年輕看著是個娃娃臉,沒經過事情的,能幹成什麽。再次點說,鄉鎮工作最是磨人,牛鬼蛇神、鄉村野夫,哪個都不是好對付的,想辦事就是能辦成的?要是這麽好幹,下麵的人不早就自己創業了?


    在基層待過的人才知道鄉鎮的不容易,大家都有在等著看這個“辦事不牢”的官老爺的笑話。


    月章正走著,有個大爺進了鎮政府的大門,來找事情。


    看大爺的樣子絕不是第一次進鎮政府大院。進了門直奔二樓的鎮長辦公室,沒找到人,接著去找書記。敲敲門,沒人開,看樣也沒人。沒關係,一個門一個門的敲,找一個算一個。兩層小樓,挨個敲門,硬是沒一個開門的。大爺知道,這是躲著自己呢,不管,找到人再說。


    月章不明情況,從後院回來,正碰上敲門的大爺。


    “你是哪一個?沒見過你。”大爺先開口帶著當地話土話的普通話說道。


    “啊,你,說什麽?”麵前的大爺顯然不是個善茬,月章不知情況,裝傻充愣。


    “你幹什麽的?”大爺不認識月章,反而像個主人一樣問月章。


    “我,不知道,廁所,茅廁。”月章繼續裝傻。


    “茅廁啊,後邊,往那邊。”大爺往後院右方一指。


    “哦,啊。”月章轉身去廁所,趁著機會多開,少招麻煩。


    情況不明的情況下,少出頭。鄉鎮一些扯皮的事情特別多,事不大,有人抓著不放就很難處理。今天的這位大爺,來了沒人接待,還都躲著,肯定沒好事。月章自己確實想去廁所,心安理得的再回後院廁所。


    等月章從廁所出來,找人的大爺已經走了。看來,真的沒人接待。


    折折騰騰,飯點快到了,院裏也沒見個食堂,中午飯怎麽解決,鎮政府總要管飯吧。月章去找王部長,自己隻認識他,而且對方是管組織的,生活也歸他管。


    進門,王部長剛收拾東西要走。


    “王部長,鎮裏有食堂啊,午飯怎麽解決的。”


    “這,真沒有食堂,大家都住在附近,回家吃飯。鎮裏的食堂早就拆了,自從前幾年不做合作社,沒糧食進來,大家就多回家自己做了。”


    “自己回去,你看,我這咋辦?”月章愣了,食堂都沒有,自己喝西北風?


    “書記也沒交代,要不你去我家吃吧,先湊合著。”


    “不太好吧,怎麽好意思麻煩你呢。”月章說是不好意思,腳卻沒動。


    “走走走,咱倆今天第一次見,你要是看得上,也算交個朋友,到我家吃去吧。”王部長也是個妙人,看新來的幹部臉皮厚,不好意思真把人趕走。


    “不好意思啦,還要跟王部長請教。”


    “沒啥不好意思,我家離的不遠,咱們就走過去吧。”


    王部長挎著包,引新來的幹部回家,不知自己的婆娘準備的午飯夠不夠。


    “剛才來的大爺是哪一個啊,看他對鎮裏挺熟悉的吧。”


    “唉~,不好說啊,”王部長看一眼月章,欲言又止。


    “我就問問,好奇,不用擔心。”


    “不是我不說,是不好意思,這事也不是啥好事,鎮裏的都知道,就算這條街上都清楚。”王部長本打算糊弄過去,想想這事早晚要被知道,不如現在說了,少生嫌隙。“老頭是上屆經濟站主任的老丈人,原來靠著女婿在鎮上吃吃喝喝,後來他女婿犯事進去了,他沒的吃喝,以前吃喝欠的錢也沒錢還,各個店老板找他要錢。老頭認為是鎮裏把他女婿弄下去的,就來鎮裏鬧。鬧了一陣,本來協議鎮裏出錢把他的賬平了,讓他回去種地。本來答應好的,老家夥回去吃不了種地苦,在鎮上吃喝習慣了,現在又來鬧,想要錢又想要工作。”


    “就讓他這麽鬧?”


    “沒辦法啊,鎮裏已經出錢把他的賬都還了,據說當時給他弄了好幾畝地,給錢給種子,老頭享受慣了。”


    “是不是有什麽內情啊?他那個女婿真是鎮上弄進去的?”月章看王部長不往深處講。


    “這個,”王部長又猶豫了,“不好說,反正他跟進城上上屆書記關係很鐵。”


    “哦,怪不說。”王部長能把話說到這個地步算很夠意思了。


    “我可沒說什麽,你別瞎想。”王部長趕快否認自己說了什麽。


    “沒事,過幾天我就下村了,在鎮上認識不了幾個人,咱今天都是朋友了。”


    “好,我當你是朋友,你可別害我。”


    “放心,不當你是朋友,我跟你回家幹什麽,我還能看上你家大閨女啊。”


    “別瞎說!”王部長拉長臉。


    “你不會真有閨女吧,好好,是我說錯了,我給你道歉。”月章臭嘴真說岔了,趕快作揖道歉。


    “開玩笑的,我閨女才五歲,你能幹啥。”王部長拉拉皮緩一緩。


    “嗯,我也是女兒,剛生,大家都一樣。”


    “你家也是女兒啊,有沒有想再生一個?”王部長看月章也有女兒,知道對方也是稀罕小情人的。


    “生啥,我家裏的才剛出月子,等等再說。”


    “第一胎女兒好啊,要是符合政策,還能要二胎。”


    “二胎啊,現在不敢要啊,剛下的文件,機關人員全部要遵守根本政策,一律不準碰紅線,碰了就辭退。不敢啊。”


    “那是沒辦法,你說當幹部也不好,要是多要個孩子都受到限製,想要兒子,難啊。”


    “基層這個事情做得怎麽樣,宣傳的夠嗎?”


    “宣傳,宣傳能有用就好了,農村靠著勞動力吃飯,那家沒勞動力,不是吃不上飯,就是被欺負死。農村啊,還是能幹活,能打仗的值錢。”


    月章知道王部長說的對,農村就是這個樣子,生活使然。想改變這種情況,靠著強迫的手段隻能激化矛盾,創辦企業,提高農民的收入,減少因性別產生的收入差別才能逐步讓農村的人知道生男生女都一樣。自己既然到了農村,就要好好幹,不求幹出大事業,至少能給自己去的地方提供多一種選擇也好。月章心裏的雄心壯誌少了一些,私心慢慢變成了幹出事情轉變風氣的決心。


    兩個人說這話到了一處瓦房錢,一排黑磚瓦,不是多氣派,但在周圍小矮屋的襯托下,倒有幾分氣勢。都說南方魚米之鄉是黑瓦白牆,實際大多人家還是用的這種黑青色的磚牆,整體看起來厚重、壓抑,牆角因為陰濕長出的青苔更給黑青的磚牆增加了曆史感,隻有居住時間長的瓦房,才能在排水的地方看見這樣的景象。


    瓦房三間並排,兩邊是耳房,中間是過道,朱漆大門豎在中間,門兩邊各有一個墩子,連著一塊門檻,看著是大戶人家的高門檻。


    “這是我家,祖上傳下來的,後來又翻修過,請進。”


    “祖上是大戶人家啊,這樣的房子不多見了,能留下來不容易。”


    月章的話是有意思的,浩劫時期,許多大戶被打出去,家裏都是被砸的一片狼藉,能留下來的老物件少之又少。


    “當時就前後幾堵牆了,後來我爹還在的時候,和我母親一起,帶著家裏的孩子拾磚拾瓦,一點點重新建的。好了不少精力,房子建好了,跟以前祖宅差不多,我爹就去世了。”王部長介紹的時候,臉上帶著驕傲和一點傷感。


    跨過高門檻,靠左手邊是兩間廂房,空地處圍了一個小花園,種著幾棵樹,一棵看樣子是橘子樹,另外幾棵應該也是橘子樹。等到秋天的季節,家裏不愁橘子吃。再往後有事三間房,並排,橫直的排列的黑瓦昭示之力曾經的風霜。


    “大妮,飯做好了沒,家裏來客人了。”王部長往屋裏喊,沒人回答。


    月章站在院子裏欣賞身邊的老房子,感受其中曆史的久遠。


    王部長進門,找了找,沒看見自己的妻子,灶上也冷的,不知道敗家娘們跑哪裏去了,飯都沒做,家裏來人怎麽辦。


    “兄弟啊,不好意思,家裏的娘們不知去哪裏了,冷鍋冷灶的,沒做飯。走,我請你去街上吃,咱下館子。”王部長不好意的邀請月章。


    “沒事,別費那個錢了,咱兩個大老爺們,隨便吃點啥不行,隨便弄點就行。你會不會做飯,不會我來露一手。”


    “你還會做飯啊,那行,請領導露一手,我給你打下手。”王部長很驚奇,這縣裏來的領導真接地氣。


    “走,去廚房,看看有啥。”


    王部長領著月章進了廚房。裏麵沒有煤爐,是灶台,需要燒火,灶台的後麵放著油菜杆子,好燒,來火快。


    “你燒火吧,我看看有什麽菜,我試試。”


    天天在家做菜的月章不會被眼前的困難嚇倒,王部長家裏的肉不多,青菜不少,炒幾個菜不在話下。農村的好處在於不用擔心沒飯吃,大米可以自己種,青菜找個小園子撒種等著收就行,多一點地方再種點水果,吃的可豐富了。就是肉食需要買,家裏養雞鴨太占地方,養著費時間,有客人或者節日才會殺家禽。


    灶的火強,熱得快,炒菜也快,炒出來的也特別好吃。月章弄個粉絲青菜、蘿卜湯,再餾幾個餅,倆男人的午飯有了著落。


    “想不到城裏來的領導也能做飯,讓我這在農村長大的都汗顏啊。”


    “平時在家好這一口,自己做,省錢,幹淨。”


    “這飯菜色香味俱全,就差酒啦,我去整點。”


    “別,你想喝自己整,我不能喝。今天第一天來,不能給鎮上領導留下壞印象。”


    “客氣啥,是不是嫌我的酒不好,我去拿,你等著。”


    王部長從屋裏拿來一個開過口的酒瓶,瓶口用紙塞著。月章遠看以為是平時喝的散酒,一般般。酒拿來,拔出紙做的瓶塞,一股特有的糧食酒的香味傳來。


    “這是家裏自己釀的,度數不高,不上頭,好喝。”


    “真的,你自己釀的。呦嗬嗬~真好聞。”


    “來來,喝點,等下午上班,度數低,下午上班的時候酒氣就散了。”


    王部長拿來兩個碗,各倒半碗,碰碗喝酒,頗有江湖好漢的好爽。月章聞酒香,喝起來也很順喉,比自己在街上打的散酒好喝多了。糧食酒和酒精勾兌的不一樣,糧食酒有糧食的香氣,其中還有一點點甜,喝下去不辣,特別柔順。


    “怎麽樣,可以吧。”王部長剛喝一口就上臉,“平時舍不得喝,家裏的娘們管著,今天兄弟來,高興,喝一個。”


    “不錯,是糧食酒,柔,不衝,難得。”


    “嘿嘿嘿,來,再走一個。”


    倆人喝酒吃菜,中午過的好不快活。


    家裏釀的酒,不過濾,度數低,不至於醉,但月章騎車半天,確實累了,吃完,搭了兩個板凳在院子裏曬太陽睡著了。


    睡醒,自己身上披著薄被,應該是老王蓋的。抬手看表,這不兩點半了,遲到了。月章趕緊坐起,搖搖頭,不疼,喊王部長去上班。


    “王部長啊,快來啊,遲到了。”


    王部長從屋裏出來,也是睡眼摩挲,說道:“啥啊,能有啥事,下午不去都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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